<>他一丝不挂地站在旅馆房间里的镜子前,细细地打量伊曼纽尔?罗森鲍姆的尊容。他不喜欢镜子里的那副模样。他先取下假牙,又上下活动几下自己的真牙。他们已经警告过他,说他的牙床可能要痛上几天。接着,他一边痛苦万分地一层层剥着那只鳞茎状的大鼻子,一边欣赏着创造这个怪物的精湛技艺。他曾对他们说,这只鼻子搞的有点太显眼了。而专家们的答复是,这样一来,别人就会因为只记得这只鼻子,而把别的特征全部忘掉。
揭去最后一层时,一只颇具贵族气魄的鼻子露了出来。这只鼻子安在他目前的这张脸上,显得十分滑稽可笑。下一步,他开始去掉前额上的皱纹。这皱纹分外逼真,他皱眉时,这些皱纹也会跟着动。皱纹消失之后,失去的岁月立刻又找了回来。接着,他又开始去掉那瘪进去的、潮红的双颊和臃肿的下巴。最后,他用一块浮石轻而易举地擦掉了他手腕上刺着的号码。如果那个瑞士银行家看到这一切,他会惊得目瞪口呆的。他又一次在镜中打量着自己,他那剪短并被弄成灰色的头发还需过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当他们剪短他的头发,并把那种稠得像污泥一样的混合剂涂到他头上时,他觉得自己就像只被弄去除虱的野兽。过了一会儿,他钻到温暖的淋浴下面,用手使劲地揉搓头发。粘稠的黑水从他脸上,身上淌下来,最后流进下水道里。用了半瓶洗发膏才使他的头发恢复了原来的颜色。他知道,剪短的头发是不会一下子长起来的,因而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他看起来将活像美国海军中那些愚鲁的士官生。
在房间的一角,扔着他的那套行头。皱皱巴巴的长外套,磨得发亮、毫无形状可言的西装,黑色的领带,已呈灰白色的衬衣,羊毛连指手套,以及那份以色列护照。几天的乔装打扮只用几分钟的时间就去掉了。他很想把这些东西烧掉,可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把它们卷成一团扔在了那里。他回到正房,像只伸懒腰的猫似的直挺挺地躺到床上。他的背直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这都是假装驼背和咳嗽的结果。他站起来,做了五十下伸展运动。休息一分钟之后,他又完成了五十个下蹲动作。
他又到浴室洗了一次淋浴——这次用的是凉水。这时,他这才开始觉得自己又像个人了。尔后。他换上一件刚熨过的奶油色真丝衬衣和一套带衬胸的崭新西装。
他吩咐把晚餐送到他房里,因为这样他就可以避开其他人的耳目。接着,他朝伦敦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又往莫斯科挂了两个电话。
他不屑于向人解释为什么登记住房的客人竟比在房里独自进餐的这个人老了三十岁。他像只饿极了的野兽,一边狼吞虎咽地撕吃着排骨,一边大口大口地灌着葡萄酒。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只色彩鲜艳的购物袋,他并不想用司各特的酒心巧克力作为他的饭后点心。一想到让这个英国人占了他的上风,他就感到十分恼火。
他的目光落到床边地板上放着的小手提箱上,他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肖像的复制品。扎勃尔斯基建议他带上这件复制品,这样一来,当他看到真品时,就绝对不会搞错。
十一点刚过,他打开电视开始收看晚间新闻。他们没有出示凶手怀疑对象的照片,只有一张出租车司机的照片。这个蠢货把车子开得那么慢,不然他也送不了命。接着,他们又出示了那个漂亮的德国姑娘的照片,她当时居然还想反抗。说来挺可怜的,他只一下就折断了她的颈椎骨。电视播音员宣称,警察正在搜捕一个不知姓名的英国人。想到瑞士警察们正在忙着抓司各特,而自己却住在豪华的旅馆里悠闲地吃着牛排,他忍不住笑了。虽然瑞士警方没有司各特的照片,但罗曼诺夫不要照片也记得他的长相,这张面孔他永远不会忘记。不管怎样,伦敦一个化名曼特的家伙在一个电话里告诉他的有关司各特上尉的情况,是瑞士警方在十二天的时间里也难以希望获得的。
当罗曼诺夫了解到司各特的军人背景以及他因怍战英勇而荣获勋章的情况之后,他认为,杀死一个像亚当这样的人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
.
亚当一动不动地躺在旅馆里的一张破烂不堪的小床上。他很想把白天发生的一切在脑子里理理清楚。如果是戈林把肖像留给了父亲,而戈林的化名又是伊曼纽尔?罗森鲍姆,那么就不存在一个真实的伊?罗森鲍姆。但他又确实存在,当他企图把魔爪伸向沙皇肖像的时候,他还屠杀了两名无辜。亚当打开床边的台灯,从雨衣兜里取出那个小巧的包裹。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把画像捧到灯下。画上的圣?乔治正凝视着他——在亚当看来,他那威风凛凛的神色已经变成了对他的谴责,如果能救活海蒂的话,他将毫不犹豫地把画像拱手交给罗森鲍姆。
半夜时分,亚当想好了他的计划。他一直等到三点过几分才开始行动。他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扣上门锁,然后悄悄地下了楼梯。下到最后一级楼梯时,他停下来,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值夜的门房正坐在一台电视机前打盹,电视里现在只能听到一种微弱单调的嗡嗡声,屏幕中心只剩下一个绿色的小圆点。亚当花了两分钟的时间才走到前门。这期间,他在咯吱作响的地板上停了一下,幸好门房的鼾声已将这点儿噪音盖住了。出旅馆之后,他查看了一下马路的两端。还好,没有一点儿动静。但他不想走远,于是,他待在阴影里,以一种他很不习惯的速度慢慢朝前挪去。当他来到拐弯处时,他发现自己的目标还远在一百码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