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郑益加满油回来，在迎宾大道入口处吃羊肉拉面，吃到一半，电话响起，一看号码，是南疆区号的座机，猜测是哪个同学打来的还是谁拨错了号，不慌不忙的吸进一口面条才接听，一个爽朗的声音顿时通过听筒传来，“小蒋，周末睡懒觉？我有事请你帮忙。”那口京腔是蒋郑益忘不了的，虽然只见过他一次，又时隔了半年。“王处长，您好，没想到您会给我打电话来，我正在城外。王处长，有啥事尽管吩咐。”面馆里吃面的人不少，蒋郑益走到街边车旁才回话。
“小蒋，把你的传真号告诉我，我这边给你发个传真过来。”
“好的，我五分钟后到办公室。”王处长还记得自己！蒋郑益莫名的生出一丝感动，肯定是下任务，王处长还真是言出必行啊！蒋郑益面也不吃了，丢了十块钱在桌上，跳上车发动起来就走。
“蒋大队，还没找你钱。”店老板拿着找补的零钱追出店来，蒋郑益已经去得远了。
公安局大门处的伸缩栅栏又合上了，蒋郑益将车停在门外，熄火，下车，经小门快步走入办公大楼，打开办公室门进入，一看时间，才过去两分钟多一点。王处长很准时，刚到五分钟，传真电话响了。“王处长。”
“小蒋，你先收传真，我再给你说怎么回事。”
传真机起动，一张张图像传过来，一共三个人的头像，编了号，有正面，也有两侧侧面的图像，还算清晰，稍微有点失真。
传真电话又响起来，“三个日本人，到你们那边来了，你帮我盯着点，我就不另派人过来了，有你在，我放心。”
“没问题，他来了就跑不脱。”
“小蒋，你得小心点，日本人狡猾得很，不能大意。一旦在你们那地发现了他们，不要惊动他，你直接和我联系，尽量不要用手机，我派人来处理，你只要盯紧他们就行。我跟魏处长打了招呼的，怎么着也得用你一用，不能让你就那么闲着，是不是。”
“......”
蒋郑益正要回话，王处长已经挂断了电话，自己的意思表达了就收线，决不拖延。蒋郑益愣了一下，王处长的作风确实与众不同！放好话筒，拿起头像，一张一张仔细看过，三个人的面部特征印入脑海，人群中也能一眼认出来了，方才折好，放进提包里。王处长兑现了他要给蒋郑益任务的承诺，尽管这个任务看起来很无聊，发现人就报告，没有处置权，日本人会不会来并不确定，也没有说明这仨日本人是干啥的，为什么要盯着他们也没讲清楚，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也许王处长只是放线钓鱼，把他作个鱼线的延伸段，本来这种事并不需要他知晓的，王处长能够想到他，让他不免有些激动，不管是啥任务，安排了就得担起责任来。总共四千多常住人口的县城里，来了外地人蒋郑益很快就能晓得，迎宾大道路口上的羊肉拉面馆就是最佳观察点，老板李洪没少给蒋郑益提供异常情况，不管是来旅游的还是其他目的来到县城的外地人，早上多半会去他的面馆里吃面。何况是三个日本人，蒋郑益并不担心盯不住，他想的问题是也许他们不会呆在县城里，而是有其他目的，悄悄地进来，完事后悄悄走人，象去年那几个日本人一样，日本人总是神出鬼没的！可能去的地方有哪些呢？神山！也许吧。不管怎样，得知会王所长一声。打王所长手机，一个温柔女声细软软的说着：“你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或者已关机......”王所长家里的座机没人接。周末，王所长带着家里人去哪儿玩去了吧。王所长家就在公安局侧后方，公安局宿舍里，去看看吧，也许他在家，不想接电话。
办公楼里出来，老杨候在大门口，伸缩栅栏门打开着。“蒋大队，要放车？”
“不，我去看神山王所长在家没有，回来就走。”
“王所长他老婆昨天下午就去省城看孩子了，王所长大概又值班，没回来。”王所长的儿子在省城读高中，住校，放寒暑假或节假日才会回家来，王所长每次从神山下来都会和老杨打个招呼。
“我这就去神山，找王所长说点事。”蒋郑益把车调头开到迎宾大道路口，羊肉拉面馆对面街边停下，摇下车窗，头探出车窗外。李老板抬眼见是蒋郑益车在对面，穿过街道跑过来，站在车门旁，手里捏着几块钱，递给蒋郑益。“蒋大队，还没找你钱。”听李老板的意思是以为蒋郑益专程来讨回他该找补的零钱了。
蒋郑益没有接钱，对李老板说道：“你上车来，把这几个人认仔细了，只要看到其中一个，你就立马给我打电话。”李老板转到车的另一侧，打开车门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位置，接过蒋郑益递给他的人头像对比着揣摩起来，直看了两遍。
“日本人！通缉的？”
“他们进城来你留意着就行了，莫让其他人晓得。”
“蒋大队放心好了，隔远一瞟，我就能认出来。”李老板很自信的样子，也不能怪他自信满满的，他确实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蒋郑益拜托他办的事还没办砸过一次。
“我走了，辛苦你盯着点。”
蒋郑益车开到穆家大门外停住，下车来走到大道边上，见网吧还没开门，又返回去，走进了穆家院子。
“伯娘，我来帮你提。”蒋郑益走进院子，就见穆子理娘提着水桶在井台打水，快步走上去接过了她手里的水桶。“咋个让您来打水来了，双吉呢？”拿眼四周一瞧，穆家清静异常，诊疗室里似乎只有老爷子在，雪卢也没在马厩里。“陈叔他们一家都回中原了？咦，李子也出去了？”
“穆子昨晚送他叔去翡翠坪了。陈成和他爸妈早上坐火车去中原，他妈妈去南方辞职，他爸去办户口迁移，一家人的户口都要迁过来，上户口的时候还得郑益给帮帮忙。”
“伯娘说哪儿去了，这是该做的，陈叔那边下了户口过来交给我，我去派出所上户就是。双吉也跟他爸去了？”
“老头子叫他跟他爸妈一起去中原，看看他小时候的家，起初双吉还不肯。”
“正逢着周末，这两天去了也办不成事，得多等几天，双吉正好和他爸爸妈妈增进感情。”蒋郑益提着水和穆子理娘到了厨房。“伯娘，我再去提两桶过来。”
“不用了，你去堂屋坐吧。”穆子理娘舀水进水壶里放火上烧。
“伯娘，双吉和他爸爸妈妈相认这事大姐晓不晓得？”
“昨天晚上打电话给她说了，子静和章威都替双吉高兴，过几天章威放假了他们都要回来。”
“我过去看看能帮穆伯做点啥。”
蒋郑益走到堂屋门口，见老爷子正在给一人施针，诊疗室里已有五个人候着，他爸也在，又退回厨房去。“伯娘，我爸今天这么早就上来了？”
“双吉他们刚走就来了，怎么，怕你爸？”
“我要去一趟神山，还是把李子叫回来吧，双吉没在家这几天别把穆伯累着了。”
“老头子说不用叫他回来，让他多陪陪阿秀她们母子。”
“也是，李子不晓得搞啥名堂，没见他去过翡翠坪几次。我走了，伯娘，有事你给我打电话。”蒋郑益走出厨房，穿过院子，上车，发动了车住神山去了。
“蒋老师，蒋大队进来都不和你打个照面，你们俩父子是不是闹别扭了？”一候诊的中年人见蒋郑益来了又走，问蒋老师。
“闹啥别扭哦，他忙，我闲，不搭调！”
蒋郑益到神山派出所时，已是正午，阳光直射，看远处的景物不点晃眼睛，让人觉着一股浓浓的暖意，今年的暖季来得迟了点，去年这时节羊皮衫子早褪下了。派出所值班室的门开着，没人在，蒋郑益打王所长的电话，依然是柔柔女声响起“你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或者已关机......”
“啥子状况？”蒋郑益嘟囔一句，上车准备离开，一人向着他的车走来，是乡政府值班的，蒋郑益一时没想起他的名姓。“你好。”
“蒋大队来了，找王所长？王所长、小陈和翡翠坪老马去草原深处了，听说发现有意图盗猎的外地人。”铁路通了以后，偶尔有外地人进草原盗猎珍稀动物野牦牛、鹿、麝、猞猁、雪豹、野驴、岩羊、羚羊、熊、盘羊等，偷运到中原能卖大价钱，近两年来，挺而走险的人逐渐多起来，草原地域宽广，防不胜防。
“老向也没在？”
“老向休息，回家了。”
“我去翡翠坪，看他们在那边没有。”蒋郑益向他挥了挥手。
十分钟不到，蒋郑益就看见马家鱼塘了。
穆子理弯腰站在鱼塘靠小河一侧，双手握住捕鱼笼的杆，两眼紧盯水面，正在捕鱼，脚旁放着一个水桶。马秀牵着穆赫迪的手站在水桶边上，看着在水里左右摆动的捕鱼笼，穆赫迪能自由活动的另一只手往塘里指指点点，“啊、啊”的叫嚷着，开心得很。对他而言，除了洗脸，任何事都能激起他的好奇心，并且乐在其中，何况是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他更感到高兴了。蒋郑益先听到欢快的稚嫩童声才看见人，听到穆赫迪的叫声他就踩住刹车让车速慢了下来，头伸出车窗外。看到他们一家三口，笑容已爬到脸上，大喊一声“赫迪。”对面三人同时抬头看向他。
“赫迪，慢点。”穆子理直起上身。
“郑益哥又上来了。”穆赫迪身子前倾，奋力想摆脱他妈妈的控制，急着要跑到蒋郑益身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马秀跟随他沿着塘围来到蒋郑益车旁。
“赫迪，上来坐车车。”蒋郑益反过手向后打开了后排车门，马秀抱穆赫迪放进车里，自己也上了车，关上车门。
“郑益，来帮下忙，多捞点上来，你带些回去。”
蒋郑益松开刹车，车轮往前缓缓滚动。“李子，我们不陪你了，一个人慢慢捞吧。”
“阿秀，你们家吃中饭没有？”转过墙角，蒋郑益扭头问马秀。
“还没有。”
“正好，我有点饿了。”车在栅栏门外停住，蒋郑益下车来一把抱起穆赫迪。“赫迪，莫生气哦，今天忘了给你带玩具。”穆赫迪倒不在乎他带没带玩具，扯着蒋郑益的耳朵，“咯、咯”笑着。
“蒋大队来了，赫迪不要玩皮。”马秀娘站在厨房门口，蒋郑益招呼她。“婶。马叔还没回来啊？”
“没有，早上就出去了，他经常这样，莫管他，蒋大队，屋里坐。”
“乡政府的人说他和王所长追盗猎珍稀动物的人进草原深处去了。”蒋郑益却不坐下，抱着穆赫迪在院子里转圈。“爷爷奶奶怎么也没在？”
“蓖麻地里去了，爷爷说一天不活动活动浑身就不得劲。”马秀泡一杯茶来，放在屋檐下的长条凳上，“郑益哥，你坐下歇会儿，喝茶，穆伯家的青茶。”
“爷爷奶奶年纪越大精神越好啊！”蒋郑益将穆赫迪横抱胸前，问道：“是不是？赫迪，你的两个老祖都要成百岁老人了。”
“郑益精神比爷爷奶奶还好，一个月里要来翡翠坪无数次，比我还来得勤。”穆子理一只手提水桶，一只手拿捕鱼笼，走进院来，说着话走去厨房。“婶，只捞了两三斤鱼。阿秀，你来煮鱼，行不？”马秀走向厨房。
穆子理洗了手才出来。“李子，乐不思蜀了！干脆你搬上来得了，要不就把阿秀和赫迪接回家去？”
“再说吧，阿秀说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家里离不得人。”穆子理向穆赫迪伸出手，“来，赫迪，爸爸这儿来，别烦你郑益叔了，我们去叫老祖吃饭。”穆赫迪横躺在蒋郑益手臂上，两手也伸出来，穆子理抱他过来，两个手掌扶在他两侧腋下，举起来，“腿叉开。”穆赫迪随即把两腿张开，穆子理手举上顶，让他骑坐在自己肩颈处，双手望上抓住他两只小手，穆赫迪更开心了，父子俩往栅栏门外走。
“我也去打个电话。”蒋郑益脸上带着笑，眼里流露出羡慕。
“这儿也有信号？”
“鱼塘角上有信号，我去试试能不能打通王所长的电话。”
穆子理站在栅栏门外，没移步，马秀爷爷奶奶正走过来。很快，蒋郑益也走回来，摇了摇头：“还是打不通！不晓得追去哪儿了。”
“这么大的草原，去远了一时半会回不来。”穆子理扛着穆赫迪进入院内。“早上去过我家了？双吉今天缓过来没有？”
“双吉和陈叔去中原了。”
“只有我爸妈在家？”
“我爸也在你家。”
进屋，餐桌上菜已摆上。
“婶，明天一早我得回去了，双吉和他爸妈去中原，估计要耽搁几天才能回来。”穆子理坐下，把穆赫迪从头上拉下来递给马秀。“郑益，喝点酒？”
“我也喝半杯陪着你们。”马秀爷爷又要陪穆子理喝酒，穆子理有点为难了。
“爷爷你还要喝？喝小半杯嘛，他们俩个用不着你陪的。”听穆子理说明早就走，马秀心里顿时充满着失落感。
穆赫迪中午吃米饭，今天加鱼汤熬过，马秀一匙一匙的喂他。“儿子，乖乖吃饭，爸爸又要走了！”穆赫迪嘴里含着一口饭，扭头看着穆子理。“双吉幺爸回来爸爸就来陪赫迪玩。”
穆赫迪突然要蹦下地，马秀被他弄了个措手不及，顾着手上的汤匙就没顾着他，穆子理刚端起酒杯，也没来得及拦阻，穆赫迪两脚本触地就往门的方向跑，穆子理和马秀几乎同时离座追去，在门口一人抓住一只胳膊。
“爸，吃饭了。”马上有回来了。
“我们都没有听到动静，赫迪就晓得是外公回来了，赫迪真厉害！”穆子理抱起穆赫迪，让马上有进屋。“叔，咋这时才回来？”
“别提了，今天被几个中原人耍了！”
“马叔，咋个回事？王所长和小陈呢？”蒋郑益站了起来，问马上有。
“蒋大队也上来了，他俩回派出所了。中原人实在狡猾，玩了个调虎离山，我们往瞎熊沟方向追过去，他们却折向木里跑了。”
“爸，洗脸吃饭。”马秀给马上有打来热水。
“我要去派出所找王所长说点事，木子，等会我先回去，不等你了。”酒足饭饱，蒋郑益就要走。“赫迪，叔叔下次再给你带玩具来，再见了。”穆子理抱着穆赫迪送蒋郑益出门。
晚上，穆子理进里屋睡觉，穆赫迪早已睡熟，马秀放他在最里侧。
“明天一早就回去？”
“嗯，双吉回来了我就上来。”
三天后的下午，蒋老师和老爷子在堂屋下棋，穆子理收拾诊疗室，陈明驰一家三口回来了。
“叔，双吉没和你们一起回来？”穆子理迎上去，接过陈明驰手里的行李箱。
“他去街上照相馆洗相片，马上就回来。”穆陈成妈妈说道。
“你们还没吃饭吧？”穆子理娘走出厨房问道。
“没有。”是穆陈成答话。
“饭菜都是现成的，热一下就可以了，将就着充个饥。”穆子理娘又返回厨房去。
“回来了。”老爷子棋也不下了，站在堂屋门口。
“大哥，我们回来了。”
“快歇着，累坏了吧，陈成?”
“没有。”
“伯，我们在中原见到一个人，象极了秀姐，不晓得是不是秀姐的妈妈。我爸照了她的相片，明天相片洗出来你看是不是。”穆双吉从街上回来正好吃饭，吃过饭来到堂屋时穆双吉对老爷子说了他去中原的重大发现。
“双吉，怎么回事，说来听听。”涉及到阿秀的事，最关心的莫过穆子理了。
原来是穆双吉在他中原老家偶遇一位美妇人，一瞥之下，竟和马秀如此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