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一日。
秉持着“早日报道、早日上班、早日领钱”信念的秦震与罗小虎此刻就站在防务院的门口。
四名衣甲森严的卫兵冷冰冰地将他们拦在了门外：“朝廷重地，闲人免进。”
秦震咳嗽了一声：“在下是防务院新近录用的官员，四位行个方便。”他从袖中取出了那道任命书，递给其中一名长相威严的卫兵。
“城门司南城门军侯？”卫兵一眼扫过，立刻改变了态度，“秦大人，请进，小人侯忠，是防务院卫队队长，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侯队长客气了。”秦震朝他笑了笑，接过自己的任命书，迈步走进了大门。
或许是统一建造而成，防务院的格局与都察院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院中进进出出的官员大多神情轻松，没有都察院官员那般严肃与紧张。
“这就是中央的防务院……”罗小虎左顾右盼，口中连连惊叹不已，“秦老大以后就要在这么气派的大院子里当官了吗？”
“瞧你小子的出息，”秦震笑道，“我不过是城门司下面一个看大门的，以后大部分时间肯定在城门周围，哪里有时间坐在这里办公？而且……我很怀疑这里有没有我坐的位置。”他绕过了第一重院落，又拉住了两名巡逻士兵问道，“在下初来防务院，不知应该在哪里办理手续？”
士兵询问了他的官职，很是客气地领着他朝院中走了十几步，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殿宇：“请到左手第二间去找吴副司长。”
秦震点头谢过，提步上了石阶，抬眼正看到正门一侧的墙壁上悬挂着一道门牌：“总务司副司长吴克”。
门口有一名青衣小吏迎面走来：“阁下要找哪位大人？”
“在下是新任城门司南城门军侯，秦震，今日特来办理手续。”秦震将任命书递给了他。
小吏仔细核对了几遍，才躬身推开两步，伸手在门框上轻轻叩了三声。
殿内先响起了一声咳嗽，而后传来了略显沙哑的声音：“请进。”
小吏轻轻推开了一扇殿门，秦震立刻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道。
“秦老大，我在门外候着吧。”罗小虎低声道。
秦震微微点头，而后迈过了门槛，匆匆将房内情况一扫，这间办公室大约长八米，宽四米，屋内各式办公家具一应俱全，南面以两道屏风隔开，隐隐可见一张床榻，应该是临时休息的场所。
案几前端坐着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他一身淡黑色的官袍，正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
秦震在距离他五步之外停下，抱拳躬身：“在下秦震，前来报道。”
小吏早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将他的任命书平铺在吴克的手边，便躬身退出。
吴克却只是蹙着眉头微微颔首，手中的毛笔却没有片刻停顿。
秦震只能保持着抱拳的姿势，看着那支笔在纸面上流畅地书写着。
“呼……”几乎是一刻钟之后，吴克才终于放下了纸笔，他长长舒了口气，这才想起抬眼看了看秦震，见到秦震仍然站在殿中，脸上不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阁下为什么不坐？”吴克慌忙站了起来，拱手还了一礼。
秦震一怔：“吴司长没有开口，在下岂敢坐下。”
“你年轻轻轻，怎么却又这么多繁文缛节？”吴克伸手揽住了他是右臂，将他按在了一把座椅上，“我方才正在起草一份要紧的文件，一时之间心神都在笔下，这才怠慢了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他又沏了碗茶，递向了秦震。
“多谢吴司长，”秦震连忙双手接过，“任命书虽然写着明年年初前上任，但在下想着早一些报道，可能也能越早熟悉一下院内的各位长官和事务，所以今日才匆匆赶来，希望没有打扰吴司长。”
“秦军侯客气啦，”吴克笑着在另一张座椅上坐下，他看了看手中的任命书，有些恍然地拍了拍大腿，“听说今年振威军出了个少年，莫非就是阁下？”
“应该就是在下。”秦震点了点头。
“呵呵，”吴克又道，“听说你之前还救了都察院阴院长的独子？”
“呃，那是我机缘巧合。”
“阁下是有天运之人呐！”吴克抚掌笑道，“说不定也能为我们防务院带来一些运道。”
秦震挠了挠鼻尖，略显无措地陪着他笑了几声，才想起了正事：“请问吴司长，在下就任前，还需要办理哪些手续？”
“你是军旅出身，便只需要振威军出具的证明文书，若是一般的白身学子，还需要原籍所在地主管户籍的官衙出具身份证明、家庭证明、服役证明、纳税证明，主管治安的官衙出具的未从事犯罪证明，主管教育的官衙出具的接受教育证明。”吴克道。
他摸出了那张郭怒亲笔写下的证明文件：“您看这张文书行不行？是我们郭怒郭营长写的。”
“行，”吴克看都没看一眼，就将证明文件与任命书叠在了一起，“你别再这么客气，我虚长了你十来岁，你便称呼一声‘吴兄’、‘吴哥’，我便唤你一声‘秦贤弟’也就是了，你我以后同在防务院做事，就是最亲近的同僚，何必如此拘谨？”
“毕竟上下有别，礼法自当遵守。”秦震踌躇道。
“嗨，你小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吴克挪揄道，“我朝虽然注重忠孝，但同僚之间，即使稍有尊卑，也没有你所说这般刻板，你这样多礼，只会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秦震忙道：“吴大哥教训的是，小弟还以为朝廷里尊卑极其分明，所以才这般拘谨。”
吴克哈哈一笑，又道：“你是凉州人，以后在这里为官，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京城不比金城，生活上各类花销可让人头疼啊。”
“吴大哥可是五品官员，朝廷的俸禄也不够花销？”秦震奇道。
“若在外地，五品官员或许还算个人物，但在京城里，一阵风吹倒一面墙，砸死三个人里就有一个是五品官，”吴克摇头道，“何况你吴哥只是总务司的副司长，不比其他实权官员，一个月不过3800钱、30石的谷粮，只能勉强养活一家老小。”
副司长是八百石的官职，每月俸禄3800……还有价值四五千的粮食，秦震觉得已经相当不错：他现在是三百石俸禄的中尉军衔，一个月也不过1800个大钱……
吴克将他的神色看在眼中，又道：“听起来是不少，但你知道长安一座最为普通的两进小宅需要多少钱吗？”
秦震茫然摇头，他对这个毫无概念。
吴克伸出了右手，将五根手指全部张开：“五十万！即使我不吃不喝，也要十一年才能攒下这笔钱啊！”
秦震先是一怔，而后再心里计算了一番才稍稍松了口气：五十万，也就是五百枚金币，腰缠万金的他还算承担得起……
而且……十一年不吃不喝就能买房，这么低廉的房价对于他来说简直弱爆了！
他想起了当年在大西北上班时，月薪两千六百块钱的他，面对的可是均价上万的商品房啊，一套80平米的房子，他不吃不喝需要30年才能买下，如果要装修完成，他还需要再不吃不喝三年半……而且，那只是个全国人均收入排名倒数第一的省会城市啊……
秦震忽然有了个想法：能不能利用手中的一万多枚金币，在现在的长安城炒一炒地皮呢？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他深知一万枚金币在京城来说只是一块微不足道的砖头，即使侥幸发了小财，他也根本没有实力来保护自己的利益。
所以他仍然将注意力放在自己即将赴任的职位上：“小弟这个南城门军侯……具体负责哪些事情？”
“南城门军侯，自然负责南城的三座门，西安门、安门、覆盎门，”吴克摆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坐姿，解释道，“其中西安门和覆盎门都只供宫廷和朝廷官员进出，寻常百姓不得靠近，你千万记住了。”
“是。”秦震点了点头，心中却道：你刚才说的本朝不喜欢区分尊卑呢？
“除此之外，你还要负责三座城门到皇宫之间区域的治安，哦，是配合治安司以及京兆府共同维持。”
“呃……”秦震沉吟道，“这三道城门如此重要，不知道我手下配了多少人？”
吴克露出了会意的微笑：“贤弟年纪虽小，却也懂得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你麾下有正式官员八名，佐吏三十余人，卫戍士兵三百八十人，另配备战马二十匹。”
秦震张了张嘴，脱口而出道：“区区三百八十名士兵……如果有敌人入侵，怎么可能守得住长达十余里的南城？”
吴克哈哈而笑：“老弟有所不知，你只是负责平日三座城门的看守，战时城墙的防御自然有我防务院指挥司隶校尉、京兆府的部队来负责，难不成你以为你一个六百石的南城门军侯，就能率领几千人的精锐部队？”
秦震眨了眨眼，却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自己是中央防务院的官员，却直接看管首都的城门，但手上却只有区区四百人马，关键时司隶校尉和京兆府都可以制衡他……
这是典型的分权之术，却让他觉得十分蛋疼。
但他又能奢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