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清酒！有要香烟、清酒的吗？”马小迪突然听到一个孩子的叫卖声，他睁开眼，看见一个只有十一二岁的脏兮兮的小男孩从12号车厢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竹篮，竹篮上盖着一块白布。男孩一边走，一边向乘客低声叫卖。
他不时推醒睡着了的乘客，挨骂后又向他们连声道歉。小男孩的叫卖声，引起了马小迪身边日本人的注意。坐在马小迪对面那个小头目模样的日本人，也忍不住从扭过头去看。马小迪看到他的喉节嗫动了一下，大大地咽了一口口水。坐在马小迪身边的其他几个人日本兵也被吵醒了，他们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的小头目。从他们渴望的眼神中流露出来，全都是对清酒的渴望和对小头目的期待。
小头目向上翻了翻白眼，重新闭上双眼。但马小迪看到，他的表情变得严厉无比。
这时候，小男孩已经走到了马小迪他们的座位前，对着几个日本兵，低声问道：“各位爷，香烟要吗？有仙女牌的、大前门的、三炮台的。”
几个日本兵没有一个敢吭气，全都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假装着睡觉。小男孩推了推马小迪身边的日本兵，撩起盖在竹篮上的白毛巾，神秘地说：“爷，清酒要吗？日本本土货，菊正宗牌子的。”
“菊正宗！”几个刚才还在装睡的日本人，听到“菊正宗”三个字全都睁开眼，异口同声地叫出声来。
马小迪不知道，“菊正宗清酒”在日本有多受欢迎。菊正宗清酒在日本有300多年的历史，早在德川幕府时代就很出名了。菊正宗酒的创始人嘉纳，在600年前用日本御影乡“泽之井”的井水酿造出清酒，他把自己酿出的清酒进贡给当时的日本后醍醐天皇。天皇品尝后赞不绝后，因为天皇非常欢喜并接纳了他敬献的清酒，所以天皇就以“嘉纳”为姓，赐姓给嘉纳家族。
从此以后，嘉纳家族酿造的清酒，被日本人称之为“天朝酒”。而“菊正宗清酒”，正是嘉纳清酒当中的上品。
所以，这些日本人听到“菊正宗”三个字，出于本能，全都忍不住叫出声来。
小男孩看到他们兴奋的表情，也卖力地给他们介绍起来：“各位爷，这酒可是从皇军那儿拿到的！只有三瓶，爷要是再不买的话，到了前面车站我可就不能再卖了。前面有皇军上车检查，如果被他们发现的话，我可是要杀头的。”
几个日本兵全都伸长着脖子，全都直勾勾地看着白毛巾下若隐若现的三瓶清酒，馋得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显然，坐对马小迪对面的小头目也被说动了，他迟疑着。一边咽着唾沫，一边看着其他几个日本兵，另外的四个日本兵也都咽着乞求地看着小头目。这个时候，他们的注意力全被“菊正宗”吸引了，完全忘记了他们身边已经少了一个人。
“买吧。”小男孩催促道：“如果你们不要的话，我到前面去卖了。”
这时，一个穿着马褂的中年人从过道上走过来。他走到小男孩面前，问道：“你有清酒？多少瓶，我全买了。”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叠钞票，又问道：“一共多少钱？”
几个日本兵绝望地看着他们的小头目，焦急万分却又不敢说话。
小男孩看了看日本人，抬起头对中年人说道：“大爷，您先别急。这是先问这几位爷的，他们不买的话，我再卖给您。成吗？总有个先来后到，不是吗？”
中年人瞄了眼座位上的几个日本兵，一把拉住小男孩的手，不由分说地把小男孩拉开。他一边把小男孩向车厢车门的方向拉，一边说：“什么先来后到，这酒我全要了。”
小男孩一边走，一边扭过头，对身后大张着嘴巴的日本兵说：“几位爷，可不能怪我哈。我就这三瓶，你们没买我才卖给他的。”
小头目再也忍不住了，他“呼”地一声从座位上站起身。其他的四个日本兵也站了起来，小头目对他们使了个眼色，四个人重又坐了下去。
小头目离开座位，跟着小男孩追过去，用生硬的中文，说道：“我的，买！”
穿马褂的中年人看到有人追上来和他抢酒，他猛地一把把小男孩推进车门前的过道里，这时候小头目也已经冲到近前，两个人在哪里拉扯了起来。
从其他车厢里立刻围过来十几个人，把通往两节车厢的过道堵得严严实实。
马小迪和身边的四个日本兵全都站了起来，但他们根本看不见中年人和日本小头目。坐在马小迪身边的那个又矮又黑的日本人实在忍不住，他对其他三个人使了个眼色，从座位的椅背上翻过去，从看热闹的人群中挤了进去。
随后看热闹的人又把过道围起来，马小迪还是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另外三个日本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们的脸色变得铁青。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日本兵低声说道：“よくない。（不好。）”
三个人一起站起来，拔开人群冲了进去。
过道口又被看热闹的人围起来，车厢里挤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但是谁也没有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又过了一会，人群开始向外松动。马小迪从退回来的人们的脸上，看到了他们脸上还留着某种兴奋，这些人其实根本没弄清那三瓶清酒到底被谁买了去。
可是，五个日本兵却再也没有回来。那个卖清酒的小男孩也不见了，穿马褂的中年人也没有出现。
聚积在车厢连接处的人慢慢散开了，黑铁皮做成的车厢地板上，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马小迪不敢大意，她起身向前面的厕所走过去。她关上厕所门，看到原先拦在厕所玻璃窗前的两根铁杆变了形，她又站在厕所的洗手台上，伸手在顶篷的夹缝中摸了摸，放在那里的东西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