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舟摇一直觉得季豪杰的家就在附近，也不好多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聊天，到了小区门口进去，一回头就见他往回走。
“这可奇怪了，他自己的家还能走过了不成？”
后来杨洁老说他喜欢自己，她便问他你家住哪儿。
季豪杰随手指指周围的一片，“你是说哪个家？”
她早听说这家伙家里是“卖房子”的，便在心里觉得也许人家就是今天住这个，明天换那个。
顺路走了一段时间后，就觉得熟了，俩人也开开玩笑，再加上水舟摇欢脱的性格，便让季豪杰产生了她也喜欢自己的错觉，于是有天大课间的时候，他当着一教室人的面，把情书拍在她的桌子上。
他记得很清楚，水舟摇正嘻嘻哈哈跟她同桌打闹，见自己进来还热情地招招手，她好像并没有觉得自己是来找她的。
当他把情书递上的时候，妖女还笑呢，“什么呀这是。”你看，她非要问出来，可真够虚荣的。
可不是嘛，谁叫自己是“北齐太子爷”呢，就满足她吧。
于是他大声地喊道，“水舟摇，我喜欢你。”
吵闹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
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凝滞，眼神里带着莫名其妙的疑问，蹙蹙眉再三确定，“什么？”
“我喜欢你。”季豪杰再次喊道。
她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眼神惊恐的望向前门，这时候上课铃快要响了，“啪”！她把情书往他怀里一拍，“喜欢你奶奶个腿儿啊！”
人群中有几声笑，只是碍于他的身份渐渐消失，又剩安静。
那妖女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他的不高兴，她只焦急地盯着门口，还催促道，“别闹啊，老水要来了，可千万别害死我。”
哈，原来是害怕班主任啊，还以为她不喜欢自己呢。
他高高兴兴乖乖走了。
从那以后，他走到哪儿都能听到同学们悄声议论：三班的水舟摇连太子爷也不喜欢。
这群傻帽儿，他在心里不屑，她当然喜欢我啦，她还让我送她回家呢。
水舟摇正自顾不暇，才没有心思考虑这些，她被逼得痛苦不堪，天天应付老师们的抽查。
亲爱的老水先生似乎跟每一科老师制定了某种协议，无论谁上课，先把自己侄女提起来问一问。
她过得苦哇，每回大休回家总跟奶奶哭，“你让你儿子可怜可怜我，都快把我逼死了。”
彩云抿嘴不说话，心里想这可都是自己特意交代的。
即使是回家过礼拜天，水舟摇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肆意，虽然她还是会领着孩子们疯玩儿，不同的是每晚回到家都得挑灯夜读熬到深夜。
江河在树上看着她，有些欣慰，也有些心酸，好像眼睁睁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越拉越远。
反正，她也不属于你。
反正，你们本来就不在一个世界。
反正，你这辈子都完了。
反正......
江河跳下树干，毫不犹豫走了。
水舟摇正在冥思苦想一道数学题，忽听见院子里传来“咚”的一声响，忙拉开窗帘趴在玻璃上望外瞧。
黑乎乎的，什么也没有。
她抬眼看到院墙外那棵榆树，在寒风中摇曳，“冬天又来了。”她喃喃自语。
十一月份的期中考试，她考得不是很理想，老水便不让她住校，安排她直接住到家里去，好方便辅导，于是水舟摇开始了走读生涯。
最高兴的当然是季豪杰，他像个跟屁虫一样，粘着水舟摇。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一群人。
他的朋友可真多呀。
她有时也会羡慕他。
偶尔山明也会从二中跑过来找她，这个时候总会遇见季豪杰。山明自然是看出季豪杰的心思，他总是对着他欲言又止。
十二月底，下了第一场正规意义上的雪，他们俩像往常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季豪杰说着他们班一个同学的糗事，直把水舟摇笑到肚子痛。
她穿着一件浅黄色羽绒服，扎着高高的马尾辫，旁若无人的哈哈大笑。
江河在路的对面看着，暗黄的灯光环绕着簌簌坠落的雪花，他为许久不能见她一面，想的发狂，她却在这儿跟别的男人嬉皮笑脸。
有那么一刻，江河丧失了仅有的理智，他不顾一切冲过马路，奔向那二人去。
却在隔着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不，他不能这么做，会吓到她的......
于是那天，他揍了季豪杰。
季豪杰把水舟摇送到小区门口，俩人挥手说了再见，他美滋滋往回走，没走多久，就遇到一个人挡住自己的去路。
“没长眼睛啊。”他向来嚣张惯了，猛进推他一把，没推动，“你这小......”
等他抬头看到那人模样，不觉心内一颤，虽有长发遮挡，仍觉一脸杀气，寻仇来了？他仔细回想最近没太出校门，应该不是“江湖”上的事儿。
“认识我不？”他拽拽领口，活动活动手腕，总觉得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那人只不说话，冷冷站着。
“认错人了吧？”季豪杰自己嘀咕，语气也有缓和，他现在有点儿不想同他打架。
他忽然开口，“离她远点儿。”
“什么？”季豪杰怀疑自己听错了，“谁，离谁远点儿。”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水舟摇，这下就没有不打架的理由了，说着抄手便抡上拳头去。
江河依然未动，举起左手牢牢抓住那递上来的拳头，在空中一扭，便绕到季豪杰的背后去，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脖子，没两下便把季豪杰牵制住。
季豪杰这时才如临大敌，死命挣扎，“你究竟是谁？谁派你来的！”
“牛三儿？齐老大？.......”
江河狠制住他，也不说话，只等他发泄完了渐渐变老实。
“大哥，有话好好说嘛。”
江河这才又重复道，“离水舟摇远点儿。”
季豪杰便又激动起来，扭着脖子死活张望，“你他妈谁呀，跟我抢，知不知道我是太子爷？......我跟你说，这些人捏死你就跟......”
他怒气冲天骂了一顿，见对方丝毫不气馁，就想到说，“我答应你也行，你明天这个时候再来找我，打赢了我就听你的，输了就给我磕头谢罪，怎么样？”
见对方不答话只得接着忽悠，“我也不让你吃亏，也不会喊百十号人来对付你一个，但是你欺负我一个中学生，这在江湖上也是没面子的，这样吧，我喊，”他犹豫一下，“六六，六七个高中生吧，打你一个不算占便宜吧？”
江河一下推开他，“可以。”
季豪杰连滚带抢栽倒在路边的雪里，再扭回头，人已经不见了。
他叫嚣着，“说好了啊，别到时候装孙子不敢来了！”
这一天晚上，季豪杰什么事儿也没干，就在专心研究明天该带的人。一边研究一边还在纳闷，这个人跟水舟摇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很想问问她，但是总不能说，我被那遮脸怪打了一顿吧，这么没面子的事儿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第二天一放学，水舟摇就见他们乌泱泱一群人，闹闹腾腾往自己家方向去。
她拽住季豪杰问，“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你先回吧，我们商量着踢足球呢。”
她从来没注意过自己家附近还有这么大的操场，似懂非懂点点头，“那我先走啦。”
一回到家就被提前回家的老水抓着写作业，她叫苦连跌，“大伯您就不能让我喘口气？”
“瞅你考的那点分数，还有脸喘气。”
“......”
不远处，一群高中生聚集在一起，跟一个穿黑棉衣看不清模样的人对峙。
看来，至少他不是个胆小鬼。季豪杰在心里这么想着，把新手机往兜里一踹，他还以为这家伙至少也带几个人呢。
要不就是没朋友，要不就是不需要。
季豪杰冷笑一声，他猜是前一个。也不是随便哪个人，在一天之内就能召集齐人马，更何况是北齐，在他的地盘上。
原本计划六个人先来探探场子，如果对方也带人手，他一个电话，五分钟之内大部队就会赶到。
没想到人家只身来赴约。
“别忘了咱们的赌注啊。”季豪杰对朋友使个眼色，六个人便将他围住，蓄势待发。
原本说好一起上的，没想到一个等不及了，自己先冲上去动手，他刚抬脚就被江河踢了出去。
太快了，快到大家根本来不及反应，季豪杰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身边人，接二连三被踢出局，“一起。”他提醒道。
于是三个人一起跳上去，有搂脖子的，有抱腰的，还有紧紧抱大腿的。
季豪杰搂着腰，腾出脸朝着局外人喊，“快来帮！”
他万万没有料到，那三本被踢出去的，直接丧失了战斗力，站都站不起来，只是一脚而已......
江河很快就把脚边的障碍清除掉，又把挂在腰上的季豪杰扔出去，一个鱼打挺把后背上的人牢牢压在身下，等季豪杰再上来时，他已经完全腾出戾气，准备大展身手。
“嘭！”
“砰！”
“咚！”
片刻功夫，六个人被攒成一团，趴在地上哀嚎起来。
“别打了。”
“不敢了。”
“饶命。”
几个人趴在地上呜呜哭起来，被打哭了。
江河扯着季豪杰的衣领，再次确认，“离她远一点儿。”
季豪杰连忙点头，“愿赌服输。”这他娘的是个什么人啊，出手又快又狠，招招致命，他从此后对这种不爱说话的人总带有一种警惕性。
很长一段时间，季豪杰离着水舟摇有十万八千里远，但是他心里憋着一股子火，“找！给我找，别人都打到家门口来了，打得亲妈都不认识，最后居然都不知道人家是谁？！还有没有脸混下去了！”
然而把北齐城翻个遍也没打听到丝毫有价值的消息。
那家伙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从水舟摇身上下手吧，又怕惹恼了他，再挨一顿......
其实这几天，江河一直在北齐，住在离水舟摇不远的宾馆中，早上送她上学，晚上跟她回来，有那么几回，他沿着窗外那棵大树爬进她的房间，站在窗帘旁边，就着月光打量她。
他几次都想叫醒她，又怕吓着她，于是就只能看。
从前他也总是这样瞧着她，远远地，他躲在树上。
他们的距离总是那么远，现在，他伸了伸手，却能把影子投在她脸上，忍不住往前挪一挪，再挪一挪，好像，也变得触手可及了。
于是，他蹲下身趴在她枕头旁，看着她。
他很想伸手摸一摸，伸出去，又缩回来，几番尝试，最终作罢。
有一次可能是太累了，他歪着头，在她的床边睡着了。
这些日子，她总是做试卷熬到深夜，遇到不会的题，还哭鼻子，老水也只能帮她文科的题，遇到数理化，他虽然知道答案，但总不知该怎么解释。
这家伙太笨了，江河躲在窗外直叹息，他都听会了。
后来，趁着白天家里没人，他就钻进去，在她房间里帮她列步骤写答案。
水舟摇一回来看到桌子上的答案，还以为是老水为了她特意请教其他科老师去了，她感激不禁，跑出去搂着老水一顿狂亲。
大娘看了直哎哟，她想象不出来，婆婆那么一个一本正经的人，是怎么教育出这么个古灵精怪的丫头的。
她虽不习惯，但是也不烦，随着相处时间越久，她觉得这孩子还挺招人喜欢的，除了脑子笨点儿，爱哭点儿，比他俩儿子强多了。
尤其是看到老水那不知所措的模样，还挺好玩的。
对待自己的儿子不是打就是骂，这么多年也没见这么耐心过。
果然还是得生个女儿啊，她叹口气摇摇头，又去做饭去了。
在水舟摇眼里，老水简直变成了神仙，他甚至不用过来问她，有时第二天早上起床，就见桌子上洋洋洒洒列满了答案和步骤。
“你儿子真是个奇才。”跟奶奶打电话的时候，她这么说。
江河忍不住扬起嘴角，那当然了，他心想。他有时在窗外，有时在衣柜里，还有时来不及就躲到床下。
有一次最危险，他躺在她床上睡着了，便没听到脚步声，门忽然就开了，躲是来不及了，他干脆把被子一拉，直挺挺躺在那里。
就这样，那个笨蛋也没发现，她丝毫不怀疑，扔下书包脱了外套就往书桌前写作业去。
江河屏气凝神，在被子里煎熬，他一动也不敢动，祈祷着她最好出去一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