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延突然失控，这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我不明白这家伙怎么好好的就发疯了？还有，他说的那个与修罗定契约是个什么情况？看到他近乎抓狂的模样，我觉得他说的不像是假的，因为这时候他已经捂住脑袋尖声号叫了起来，那声音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叫声。他拼命颤抖着，像是见到了极其恐怖的事情一般……
白冷没有贸然接近他，只是在离他较远的地方喊了几声：“卫延，你怎么了？”但是看得出，白冷对于卫延突然出现的变故也很忧心。
卫延抽噎着，竟然落下了泪水。
白冷没再迟疑，他大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卫延，把他半拖半抱着带到神像下方坐下。我也上前去，看到卫延脑门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十分可怕，不知他是出了什么问题。
卫延在神像底部的脚背上坐着，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来，微微喘着气。
这时候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战意。
“我的双鱼灯，不是凭运气来的，不是什么上天的旨意，尽管我一度认为它是。”他道，“很长时间里我都在寻找鱼灯的真相，直到后来偶然的一次机会，我在师父的书房里读到一本古籍，上面详细地记载了鱼灯的出处。那本书说，鱼灯是阿修罗的双眼，但是不知为何却落到了我的身上，并且开眼了。”
他闭了闭眼睛。
“我先是觉得万分震惊，接着我就对自己说，一定是我这个人有很大的与众不同之处，这一定是上天给我的一次机会，我会做到比其他的师兄弟们更强。”
“但是事实证明，我大错特错了。鱼灯除了能够帮我看清那些非同寻常的事物之外，留给我的，就只有厄运。我在和师兄弟们一起修行和驱魔的时候，我总是受伤的那一个；以至于到了后来，我的脾性越来越暴躁，心性也更加难以控制。在那之后，我的师父变本加厉——至少我当时是这么认为的，他监视着我，我想他也一定发现了鱼灯的不妥之处，我不但没有得到力量，反而招致了无尽的灾难，我的师兄弟们被我鲁莽的行为误伤，我的师父因为我的叛逆而伤心，甚至我老家的父母也刚好在这时候得了重病，我又气又急，索性离开了他们，独自一人回到了家乡。”
“但是出奇的是，我一回去，家里的双亲的病居然没多久就好了，我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之后我就开始立了卫家这块招牌，和过去的一切都断了联系，除了……”
他抬头睨了一眼白冷。
“在那之后我发现，自己的运气还算是不错，完全没有了在师父手下时那种霉运连连的情况。那时候我甚至认为，是师父在刻意干预我的鱼灯，要不怎么会一离开师父那边我的运气就恢复了呢？直到……”
“靠着鱼灯，我得到了威望，于是我便想着把这‘好东西’延续下去。我先是按照父母的要求娶了一门亲事，一年后我的长子出生了，他果然有着鱼灯，但是很快就消失了，而且他的生母也在某一天突然猝死了。我很失望。”
“后来我又娶了一个妻子，这一次是大户人家的一位大小姐，但是也许是上天有意让我失去一些东西吧，我的次子在开了鱼灯之后没多久，鱼灯再一次消失了，他的眼睛回归了正常，而我的第二任妻子也莫名其妙地死去了。而我，不能发现任何端倪。我只好离开了家，希望能够找到真相，而也许是巧合吧，我真的在一个夜里梦见了一个……阿修罗。”
“梦到了阿修罗？”白冷紧锁着眉头。
“是的，我一看到他，就知道他是阿修罗，也许这就是该死的直觉吧。总之他对我说，我的确获得了鱼灯，但这是有代价的。他要我答应他几个要求，这样就可以许我保有鱼灯，并且让它在自己的子孙后代身上也延续下去。第一，让他附在我的身体上；第二……听从他的话。”
“你答应了？”白冷紧紧地盯着他。
“是的。”卫延疲惫地说道，“我答应了，因为他给出的承诺很诱人，而我也动了心。”
“让你能够改变‘秩序’吗？”白冷问道。
“不是……至少那时候还不是这样……”卫延的眼里蒙上了一层雾，“当时他只是提了一个承诺，是……是……”
但他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可以让你脱离畜生道。”
我愣住了，没想到卫延他做这些事情的初衷竟然真的是为了把白冷“变”成人。
“后来事情的发展就超出了你的控制，对吗？”白冷继续问道，他的声音很平静。“之后你完成了阿修罗给你的全部命令，他也兑现了承诺。你不仅将鱼灯延续下去了，而且还能够让自身的魂魄游离在世间几百年，最后甚至得到了他的大部分力量，还能随心所欲地投胎转世。”
卫延没多说话，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一时间没人说话，现场一片静默。
忽地，白冷上前去，把卫延拉了起来，往后推。
“坐到神像上面去，那里有光。”
起初我并不知道白冷这个所谓的“有光”是怎么回事，但是直到白冷把卫延扶到了神像的肩部，让他坐在上面之后，我立刻就懂了：那神像在阴暗的大殿里显示出了一种异样的光辉，之前就因着那光辉而照亮了那背后的神像墙，而等到卫延一坐上去，我即刻就看到了他在淡淡光亮着的神像上投下的巨大的阴影。
这阴影，大得不同寻常，而且……轮廓也十分奇怪。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白冷是和他一块儿上去的，他的影子投射在下方只是淡淡的一小块，完全是他的轮廓；然而卫延的影子投射在下方，却出奇地巨大，而且那模样跟卫延的轮廓完全不似，倒像是一个巨怪的影子。
影子是光的变式，这唯一的光源就是神像，而为什么白冷的影子都十分正常，偏偏只有卫延的影子这么古怪呢？
难道说……那个神奇的神像其实有着神奇的作用，比如说帮助白冷疗伤解咒，比如说……行使“照妖镜”的功能？实际上，卫延只是一个假象，那巨怪般的影子才是真相？
我一下子绷紧了身体，上面的白冷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从卫延的脖子后方看向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卫延在神像肩膀上晕头转向地坐着，把脑袋埋进胳膊里，片刻后，他抬起脸来，却正好看见神像下方的地面上，自己的投影。
他先是愣了愣，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下面那个怪模怪样的东西，真的是他自己的影子。
他猛地一震，还好白冷一把拉住了他，没让他坠落下去。只见卫延直直地盯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再一次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白冷想要去拍拍他的肩膀，但是被他躲开了。
“别碰我，白冷。”他近乎疯狂地自言自语着，“别碰我，别碰我……”
他颤抖着抱住脑袋，“我……已经……”
“卫延。”
他依然颤抖着。
“卫延！”白冷厉声道，拽住了白冷的衣领，强行把他拉了起来，把脸扳向自己，“别慌。”
他一手抓住他的一只手腕，强迫他放下胳膊，然后抓住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道：“卫延，安静下来，会过去的。”
卫延呆滞了一下，接着白冷就做了一件让我叫出声来的事情：他把卫延猛地向下一推，卫延就背对着地面，向着神像下坠落……
卫延在下坠的前一刻是没有预知的，但是在几十米的距离中，令人震惊的变化发生了：卫延的身上霎那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符文，他在离地面几米的高度忽然停止了下坠，而是悬在了空中，以一种极其怪异别扭的姿势在空中待了一会儿。
我正奇怪着呢，忽然看见那卫延在空中转了个身，然后他就稳稳地站在了地上，抬起头。
看到他的脸时，我猛地抽了一口凉气。
他的左半边脸，很正常，还是他原来的模样，尽管很虚弱；而右半边脸我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漆黑的面孔，长长的尖下巴，锋利的牙齿，以及死鱼眼一样的眼珠……
他的额上，还有一个复杂的圆形标记，微微发红。
“这是阿修罗的面孔！”白冷突然在上方冲我们大声喊了起来，“快，杀了他，阿修罗出现了，‘它’的本体出现了！杀了他！”
白冷的话音未落，阿修罗附体的卫延就疯狂地向我冲了过来，还好方曜反应足够快，硬是躲过了一击，扛下了一击，我的身体被弹飞到了十几米开外。
正当我着急怎么应付这个突然出现的恶魔真身的时候，卫延却发出了一声变调的怒吼，他断断续续地说了几个模糊的字眼，接着捡起之前丢在地上的妖刀，在我们的眼前两手握住刀柄，将刀刃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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