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冷眼神有些迷离，似乎是在回想着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你应该有过这样的疑问吧，为什么不是每一只动物都会成为妖？”他说道，“卫延之前叫我‘畜生’，这不是在骂我，而是陈述一个事实。你知道‘六道’的概念，现在的卫延是阿修罗的化身，其他的人们都是人道，那些被卫家师傅们召唤过来的天兵是请来的天道，而我，属于畜生道。其实，每一个个体属于那一种类别，都是由自己前世，或者前几世的阴德福报所决定的。我倒是不怎么记得在被打入畜生道之前，前世的自己做过什么事情，但是在七百年前作为一只狐狸活着的时候，我很幸运地遇到了一个人。”
他闭上眼睛。
“我想脱离畜生道，而苦于没有途径。于是我便跟着周围一些稍微有点道行的动物一起修炼，希望能够有个好的结局，不要世世代代都做畜生，但不凑巧的是，还没有修炼多久，我们就被民间收妖人当作是恶灵抓住了，他们杀死了我们的很多同伴。我拼命逃跑，最后是卫延救了我。那是在七百年前的一天，卫延他们师兄弟正在附近修行，也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他们这些人日后都成为了五大世家的始祖。”
“在我最危急的时刻，卫延救了我，那个时候的他和现在这样子完全就是两个人。他是个很善良的人，虽然我那时候还是狐狸，但是他把我当成了自己的好朋友。由于跟随着师父四处游历修行，他除了师兄弟之外也没能认识什么朋友，他就将我带在了身边。当时他的想法可能是养了一只宠物吧，就像人们养狗一样……后来我也努力修炼，我当时的想法是，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够不再是一只动物，而能够变成人的模样，能够亲口和他说句话，而不是只能听他说话。”
现场静极了，似乎人们都在仔细地听着白冷的讲述。七百年前的往事……他是唯一的亲历者。
“但是后来有一天卫延修行完回来，一脸的阴郁，闷不做声。我走过去的时候，他很忧伤地对我说道，他觉得跟着自己的师父这么多年，师父对他虽然耐心和善，但是总像是在暗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他觉得自己的师父明面上对他们几个一视同仁，但暗地里总像是在防备着什么，对他并没有真的坦诚相待。”
“我当时并不能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给他听，以此来安慰他。而这只是一个引子，之后，我发现他这么对我说的次数越来越多，直到最后他说道：‘我知道了师父这么做的原因，我和我的师兄弟们不同，我是一个天才。’”
“当时我觉得他这模样实在是太反常，但我很快就明白了，他让我凑近去，看他的眼睛。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鱼灯，他的两只眼睛都是，中间一道白色的细线贯穿整个眼珠。他告诉我，这些天来他发现自己的眼睛十分地与众不同，可以轻松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还有其他的作用。他查阅了一些古籍，觉得自己的眼睛很有可能是传说中阿修罗化身才有的东西，而在他眼里，他的师父之所以对他有种若有若无的防范与隔阂，就是因为他的眼睛。”
“说实话，当我看到他的眼睛的时候，我的本能是感觉到恐惧和敬畏的。但是我始终都认为那时的他，即使有着一双可怕的眼睛，他也是那个救了我的善良的人。但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自打他发现自己的眼睛很有可能代表着恶的力量的时候，他的人就真的变了，变成了他想象中的那种人。之后他们师徒、师兄弟之间生出了许多间隙，也是卫延他头一个从他们当中离开，自己另行收徒，并以卫家这个招牌将自己的法术传承下去。”
白冷说到这里，言语中似有惋惜，还有着些许无奈。刹那间我明白了，他和卫延之间是有感情的，之前卫延也说过，白冷这些年来一直阻扰他，却始终没有对他下死手，这种矛盾纠结的情绪只有当事人才能尝到它的苦。
“当时他离开的时候，带着我也回到了卫家。之后他娶妻生子，并依靠自己的法术成就了一番事业，被周围人所尊敬。但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他的妻子就意外去世了，而他的儿子在半岁大的时候，也开了鱼灯，但之后很快那只眼睛就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
“卫延很不甘心。他此前娶妻生子的目的仅仅就是让鱼灯延续下去，哪怕自己的妻子莫名地死去了，他也没有对之表现出一点痛心。但是自己儿子眼睛的退化却让他难以忍受。他不明白为什么。于是，很不甘心地，他又娶了一个妻子，有了第二个儿子。没多久，他的第二个妻子也莫名死去了，而他的次子和长子一样，在眼睛出现了一段时间鱼灯的特征之后，再次消失了……”
“在发觉了这样一个事实之后，卫延异常狂躁。他丢下自己的两个年幼的儿子就离开了家，说是要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最后他得出来的结论竟是，鱼灯不能同时存在两只以上，他要想自己的后代能够遗传他的鱼灯，只能等到他死去，或者让他的鱼灯毁灭一只。但这是他不想看见的结果。”
“而这时候，双鱼灯的代价也在逐步显示出来。很显然，上苍不会平白无故降临一件好事到人的身上，在得到的同时，会失去更多。首先就报应在了离他最近的人身上——我。”
“这一切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解道。
白冷苦笑道：“这也是冥冥之中自有报应吧。之前卫延娶了两个妻子，可是她们都不明不白地死去了，第一任妻子只是一个普通人，卫延势力很大，那个女子的娘家压根就不敢对此表示什么疑问，但是他的第二个妻子出身很好，她的家人们对于他妻子这不明原因的死亡十分困惑，他们找卫延要一个解释，但是卫延根本不理睬他们。于是，他们觉得，是那个家里的‘第三者’和他们女儿不明的死有关。”
我讶然，“他们难道觉得是你做的？”
白冷道：“我的存在在卫家以及邻里都不是秘密，他们知道我的身份。现在卫延的两任妻子不明死去了，卫延又没有给出任何解释，他们怀疑我也实属正常。”
“那些人找上门来找卫延要个说法不管用，便想着在我身上下手，但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我头一次见识到了卫延完全与众不同的一面，和之前那个善良的他截然不同。一言不合，他便痛下杀手，完全不吝惜任何人命……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他再也回不去了，而他那一次的所作所为，是之后一切事情的开端。”
“直到最后，他告诉我，他希望自己能够主宰六道的秩序。他说他厌烦了当前这种活在人世间、活在别人的目光下和秩序之下的生活，他厌烦了自己师父和师兄弟们的规劝，我想最后他的想法就是，创造一种他自己想要的秩序，一种不会约束他、不会伤害他的新的秩序，一种他认为‘配得上’他特殊身份的秩序。”
秩序……
竟然是新的秩序？
创造一种新的秩序吗？
“创造秩序，历史上的任何一代君王，或者野心家都是这个出发点吧。卫延他一直都是一个很敏感的人，过分在意别人对于他的看法，一直到了最后形成了一种偏执的念头，那就是只要活在自己创造的秩序里，别人就不会对他和他所珍视的东西抱以别样的看法。在他改变之后，他曾对我说过他要获得改变六道命运的能力，借此帮我脱离畜生道。但是我并不觉得这种逆天而行的方式真的是恰当的。我选择反对，他却一意孤行，直到最后，我俩分道扬镳。”
“在那之后，他的行为终于招致了失败，但是他并没有死在别人手里，而是自杀身亡，之后他的魂魄也躲了起来。这么多年来我除了修行也一直在寻找他，我知道他并不死心，总有一天他会再度尝试他的‘新秩序’。”
“而直到二十四年前，他找到了机会。”
我微微一皱眉，二十四年前，这不正好就是……我出生的那一年吗？
“二十四年前，也正好是我自己的一场劫难。你当初问过我为什么我几十年来都没有使用自己的本体，而使用画皮的方式附在别人的身体上行动吧？那时候我发现了卫延的计划，他想要通过转世到卫家的下一代——也就是你们这一辈的身体上，但是当我准备阻拦的时候，卫延召唤来了大量的天兵，我不是他们的对手，在战斗中被迫放弃了自己的本体，而且受了很重的伤。在那之后我不得不找到安全的地方去保存自己的本体并休养疗伤，而正是趁着这个时候，卫延成功地投胎到了卫家的下一代身上。”
“但幸运的是，他没有料到，卫家的下一代居然是孪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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