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觉得时间停止了前进。我的嘴巴还僵硬地张着，我的双眼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画面，我的手指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衣角。
静止了……
忠实的鱼灯把白冷体内的变故清晰地映在我的脑海里。
不仅仅是他借用的那个身体。
他的精魂，被暗色的光球，硬生生地打出了体外。
精魂离开了躯壳之后，并没有立刻崩溃，而是朝着旁边飘去。
但是，神秘人没有就此放过他。
一道闪光。
那一缕青烟般的精魂，也被打散了……
我就这么怔怔地坐在地上，很久很久，都没有动弹分毫。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缕精魂飘散开来，被撕成了碎片，散落在空中的各个角落……
“骗人……的吧……”
“喂……白冷……”
“白冷……”
“白……”
……
我就这么张着嘴巴，坐在地上看着。我知道这个时候我需要动一动，去做些什么，然而……
我什么也做不了。
除了看着精魂被打散，落到各个地方，我什么也不能做……
“卫辰，卫辰……”
似乎有人在喊我，但是我的感官已经不再属于我自己了。旁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的视野也越来越模糊，周围的一切，都在迅速地离我远去……
只有……
我左眼的视线越来越暗，但是我却没有感觉到疼痛。
眼部的疼痛，无法分散我的注意力。我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地揪住我胸口的衣服，身体也在剧烈地起伏着。
“卫辰……你怎么了……”
一旁传来人声，但是我没有空闲去思考那是谁。
我的左眼的视野里，完全变成了黑色。
接着，我就看到，我面前的一切，都开始燃烧。
火势很猛。我不知道这火焰是从何而来。它们迅速吞噬了周围的一切，一时间我的视线里只剩下无数跳动着的火焰。
混乱中我感觉到有人在拖着我快速地往后退去。我什么也不愿意想了。
火焰越烧越猛，身后那人也用力把我拖了起来，让我远离那逐渐汹涌地扑过来的火舌。我能感觉到那带着寒意而不是灼热的火舌在我的脸前舔过，但并没有碰到我皮肤。
“卫辰，冷静一点！”
是谁在说话，我不想知道。冷静？我的心现在已经是一潭死水了。不够冷静么？
“卫辰……快停止吧！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我木然地注视着面前的火舌，看着它们在空中扭曲着，咆哮着把一切都吞噬殆尽。都没有了……面前的山坡、树林，然后是我，然后是我眼前的世界……
我在下坠……
……
很久之后，我在冰冷的地面上醒来。头顶是昏沉的天空。
“卫辰……”
有人在说话。
我躺了很长时间。其间一直有人在我的身边走来走去，但是我没有兴趣侧过脸去看他们是谁，在做什么。
我呆滞地望了一会儿天空。
有那么一会儿，我真希望刚才的那把火把我，连带着我存在的这个世界都完完全全地吞掉。
这样，就不用活在这个白冷被打散的世界上了。
这个世界，是危险的世界。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世界。
我天真地以为，只有我们刚刚在云之漩涡之下看到的那个，才是地狱的入口。
殊不知，一直以来我都一厢情愿地骗自己活在其中的，不是美好的人世间，而是活生生的地狱。
入口？通道？
一直以来不过是我的自欺欺人。这个危险的世界从来就是一个地狱。
在你自以为它很美丽平实的时候，便会在你最不经意间张大黑暗中的嘴巴，露出狰狞的真相，将你一口吞噬。
我感觉到自己的脸上黏糊糊的。抬起手摸了一下，我发现我的左半边脸上都是血迹，已经干得差不多了，都凝固在了我的脸上。
而我的视野变窄了。
左眼看不见了。
失明了吗？
我放下胳膊。无所谓了。无论看不看得到，我都看不到我想看到的。
忽然，我的脸上被泼了一大盆冷水。这冰冷的感觉让我猛地一哆嗦。
隔着水汽，我看到了熟悉的脸庞。但是我有那么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他是谁。我的大脑似乎已经停摆了。
“卫辰，求你了，不要这个样子。”
我从没看到锦彦这样无助过。他把我脸上的血污一点点擦去，边在我的眼前晃动着手指。
我除了非自主的呼吸之外，并没有任何动静。
锦彦一边替我擦着脸，一边不断地在我的耳边说着什么，但我听不进去。
“卫辰！”
最后他瘫坐在地，手上的布片，纸巾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扔在了一边，看着我，他也快要崩溃了。
突然，他一拳打在了我的脸上。
“卫辰，”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就是一个毫无用处的软蛋。”
我眨了一下眼睛。没有动。
他说的一点没错。
他摊在我的身边。
“所以，白冷的魂魄你也不打算替他收拾了吗？”
白冷的魂魄？
我一翻身抓住他的胳膊。“什么意思？”
“你要是还愿意动，还想着为白冷做些什么，你最好乖乖地跟我走。”他没有看我，脑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但是你如果就此放弃，当我什么都没说。”
他说着就坐了起来，准备起身离开。我扑过去，死死按住他的手。
“哼。”他嗤笑了一声，“现在又活过来了？”
“怎么做？”我没有理睬他后面那句话，径自问道。
“去找到玄羲他们。聚魂珠在他手上。”
“聚魂珠？那个东西能够救白冷吗？”
我紧跟着锦彦向前走去。“聚魂珠怎么救白冷？”我紧追不舍地问道。
“白冷并没有死。”锦彦回应着，语气冷淡，并不回头看我，“他的精魂被打散了。凭借他的功力，应该这个时候还没有完全散去。我们赶紧去找到他。”
“我们要穿过镜面结界，是吗？”
“已经不需要了。”
“为什么？”
“刚才十分钟前你暴走了，用天火把结界烧了个干净。”
“烧了？”
我回想起那吞噬一切的火舌，那竟是我的鱼灯释放出来的？原来在我无意识的情况下，鱼灯再一次为我做出了选择。但是直到现在我的左眼都没有复明，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场天火可真是猛，把整个结界都从里面完全烧毁了。”锦彦继续说道，“镜面结界其实是一种幻象结界，它的内部是比较脆弱的，但是没想到的是，还是被天火轻易地全部摧毁了。”
我静默下来，没再说话。
走了一会儿，锦彦站住了。
“前面就是结界的那一边，他们看到了结界被破之后，应该会很快就过来的。”锦彦飘到高空，然后从身上不知哪个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笛子。
怪异的笛声回荡在林子的上空。我听不出什么调子，那笛声阴测测的，怪瘆人。
但是他吹了一会儿之后，就停了下来，指着远方说道：“是玄羲和方曜，他们来了，被一群阴魂追赶着。”
我们一齐朝着他指的方向冲了过去。和方曜他们遇到的时候，两个人几乎全身是伤，只是拼着自己的一口气才勉强站了起来没有趴到地上去。
锦彦这时候还有一些体力，他俯冲过去，配合着玄羲，两人联手做出了一个结界，把魂魄们封在了另外一边。
方曜一看到我，立马就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而且，脸上都是血痕？受伤了？”
玄羲的注意力也集中过来，看到我，他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鱼灯怎么回事？被封印了吗？”
他们俩走近前来，但是锦彦拉住了他们。
“先不管那些。玄羲，你身上带的聚魂珠呢？”
“不管这些？不过……你说的聚魂珠，要它做什么？”玄羲不解道。他好像对于我脸上发生的事情更感兴趣。
“白冷被打散了，要尽快用聚魂珠来凝聚他的精魂。”
玄羲和方曜同时愣住了。
“……被打散是什么意思？”方曜试试探着问道，看了看我，又看看锦彦。
玄羲咬住嘴唇，猛地一跺脚，“唉，等会再说，麻烦大了。走！”
他迅速拿出了聚魂珠。
“我来起咒，锦彦你帮忙感知，方曜去周围看着有没有别的东西过来，卫辰……”玄羲看到我时顿了一下，然后道：“你去喊魂。”
我没多话，从他手里接过聚魂珠。
“怎么做？”
“不用什么技巧，想办法喊白冷的名字就行。”他道，“不过，尽量找到你们二人的共鸣。”
“？”
“用你的魂，去喊他的魂，而不是用你的嘴。懂？”
“嗯。”
玄羲他们做了简易的准备。我没心思去好奇，只是在玄羲对我点点头之后，就开始了招魂的工作。
“他的魂碎成了很多片，要全部找回来不是很容易，况且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我们大家都尽力来做。”
之后，我捧着聚魂珠，站在稍微搞出其它地面的山坡上，一声接着一声地喊着白冷的名字。
我的嘴唇每重复一次他的名字，我的心就被撕裂了一遍。
喊了几十声之后，聚魂珠第一次亮了起来，但这光亮转瞬即逝。
“召回来一个碎片了！好样的，卫辰，就是这样，你继续！”
就这样，我站在高高的山头，捧着时不时亮起的聚魂珠，一声接一声地喊着白冷。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喊了多久，喊了多少次，但我一直没有停下。手里的聚魂珠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我竭尽全力呼喊着，直到最后我的嗓子也有如撕裂一般，颤抖着咳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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