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这笑声清脆可人的很。
是慕依琴，没有任何的讽刺，听起来发自内心肺腑，她肯定了慕沉川的猜测。
“后宫的女人嘛，漂亮的只有这张脸，至于心啊，”她比慕沉川高了两个头，俯下身就隐约能从黑暗中看到慕沉川现在脸上可憎的表情，“要练就的可是修罗地狱。”她抚了抚发髻云鬓，光鲜照人美艳不可比拟，她无奈的揉着额角，“顾夫人吵的我头疼，让她闹，让她叫，让她对你恨之入骨、挖心剜肺，从此之后，我会成为她想要复仇的唯一手段，她对慕涵瑶的感情会变成对我的感情，安国侯府里，我才是独一无二的人。”
蓉妃娘娘说的对，安国侯要的不过是势力，有没有女儿和夫人，又有什么关系，她慕依琴不过是帮了一把手罢了。
顾太傅一家会从顾夫人的口中得知事情发展的经过，慕依琴得到了顾夫人的信赖自然也会得到太傅一家的支持，因为外孙女的死，筹码岂非都在慕依琴身上，慕沉川，你在和谁作对呢？
想想自己的死无葬身之地吧。
“我知道慕涵瑶不是你的对手，”慕依琴唇角笑盈盈的，怎么看都没有温度，“就算是赵鄄城大人都以为那火是慕涵瑶一怒之下想要和你同归于尽，但是我知道，火是你放的，”她突然伸出手一把就按住了慕沉川瘦削的肩膀，她的力道很大，好似要透过皮肤掐碎她的骨头，她凑过去，脸庞几乎要贴上慕沉川的脸，附在耳边说的轻声细语，“这一把火，你放的好。”
慕沉川肩膀吃痛却挣脱不开，她身体都倾斜了过去“哐”一下撞在牢门上，撇过头朝地上啐了一口，带着几分血丝。
慕依琴轻蔑的拍拍她的脸蛋：“你故意由着慕涵瑶大喊大叫就是要她惹人侧目，你故意放火就是要所有人都注意梅园发生的事——你知道，我在一旁隔岸观火，你知道，我不会来救你们两个，”若是这场火能让这两个女人自相残杀不留性命，那就是最好的结果，慕依琴冷眼看着这样的结果，“你知道，府尹大人那夜会在梅园，对不对？”
慕依琴说到这里不由嘴角恶狠狠的一抽。
虽然不知慕沉川是从何得知赵鄄城那天晚上会陪同家眷在靖安寺祈福，因为就连慕依琴也不知情，可慕沉川呢借着大火引来了赵鄄城，在府尹大人面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慕依琴必须救人、必须灭口，必须第一个进入现场做出一副好姐姐的样子，必须——变成现在的局面——
慕沉川，死不了。
纵使狼狈落魄，却保住了性命。
聪明，聪明的叫人欣赏，却不得不惋惜。
慕沉川的后槽牙紧紧咬了下，若不是无意从云胡口中听闻府尹之事才叫她猛然计上心头，否则那天晚上慕沉川和慕涵瑶、莺歌一样，插翅难飞。
慕依琴将一切都策划好了，就等着你自投罗网。
这位安国侯府二小姐心狠手辣的程度恐怕不下于任何一个女人，慕依琴的指尖顺着慕沉川的脸庞弧度溜到了脖颈子，一下子就触碰到了慕沉川的伤口，已经止了血结了痂，她“呵”的咧开了嘴，指甲就掐了进去——
“嗤”，慕沉川吃痛刚想要退去，已经被慕依琴抓住了，“呯”的，整个小身板都被那女人给拽的撞在了牢门上，骨头都生疼，可哪比得上皮肤的撕裂感。
血顺着伤口将囚衣都晕染了颜色。
“这个伤口，是你自己割的吧，”慕依琴挑眉，还装腔作势的嗅了嗅，鲜血淋漓，“没有人会怀疑慕涵瑶要杀你的恶毒心思，”因为没人会认为哪个傻瓜会自己对自己那么下狠心的手，在脖子上割了一道会致命的伤，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因为人证死了、物证毁了，“所以慕涵瑶的震惊都写在脸上，你用这刀自裁换她杀人灭口，慕沉川，你一点也不亏。”还聪慧的叫人觉得——心悸。
慕沉川这个女人，狠辣起来不会下于慕依琴。
那个晚上，计中计策连环锁。
慕依琴与慕沉川的对峙，牺牲的却是莺歌和慕涵瑶。
慕沉川因这生冷疼痛倒抽口气，她没多少的力气，被这个女人用力按压之下“噗通”就跪倒在了地上，血渍“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慕依琴就顺手一把扯住了她凌乱的长发向后一拉扯，温婉的小姐自始至终都好似保持着优雅端庄，没有一滴血会落在她的裙摆，没有任何肮脏可以玷污的名声，她永远高高在上，远离死亡和杀戮。
“我很想不明白，为了莺歌那个小丫头，你能做到什么程度，你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她的眼神中当真就好像充满了出人意料的惊喜，慕依琴想过慕涵瑶和慕沉川对峙，涵瑶那个笨女人显然会吃亏，莺歌枉死或许会让慕沉川更警惕，但她没料到，慕沉川选择杀死慕涵瑶来报仇。
而慕依琴，借刀杀人。
“有胆量有头脑，我慕依琴很喜欢，但是不喜欢这个心性里的反骨，因为这些聪明，将来都会是我的绊脚石！”
她一清二楚，冷静的可怕。
今夜来访，不过是和这个四妹将结局放到明面上来讲，输家是谁，一眼就能知道。
慕沉川看透了慕依琴的计，逼的慕依琴只能顺着梯儿走，但看看谁身陷囹圄？！
是她慕沉川。
慕沉川咬破了唇角，有血渍躺倒了慕依琴的指尖，那女人厌恶的挪开手：“你放心，赵大人不敢对你轻举妄动是因为你没有罪名，还是安国侯府的四小姐，这案子不明不白的他不能也不会，”赵鄄城明哲保身，“现在，就连姐姐我也不能正大光明的拿你如何。”
关押在仲司寺的慕沉川，若是莫名其妙死了，那才容易出事，仲司寺的大人们被牵扯上身，恐怕会闹出不小的事端，所以，仿佛现在谁也动不了慕沉川，只能静候安国侯和九五之尊等人冬猎回朝，再做定夺。
慕依琴的手顺着慕沉川的胳膊往下挪，瘦弱的身躯仿佛骨骼尽显，她一惊一乍的：“四妹，你不好好吃饭的话，父亲回来怪责仲司寺的大人该如何？怎么手还这么冰冷，啧啧，”她摸到了慕沉川的手肘，“既然你心意已决不想吃东西，那这只手也不需要了吧？”她的话轻声细语，温柔的好似在和亲密的闺中密友寒暄，但是手上的动作竟是力道十足不留情面——
“喀啦”一下，慕沉川顿觉肩膀的骨头都要被拗断，她一声嘶喊直回荡在黑暗的大牢之中。
整个人颓然的倒在地上，痛楚瞬间蔓延到全身上下，她想慕依琴可能把她的胳膊给卸了，脱臼的感觉就好似骨骼都错了位，慕沉川不敢动弹也不能动弹。
真像垂死挣扎。
慕依琴看着滚在地上老老实实的慕沉川，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跟一条失去了水的鱼没什么两样，慕依琴的胸腔里都有着几分凛冽笑声。
她退开两步，整个人都陷入了黑暗，声音也渐渐有些缥缈，又或者是慕沉川太过疼痛，她的意识已经不听使唤的开始模糊。
“断了翅膀的小黄莺，又该如何朝凤呢，”那温柔声音带着利剑直扎人心，“我想看看那孔雀，是否会弃你如敝履。”
慕沉川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响，整个意识都仿佛跌进了一场沉睡的梦魇。
她因为疼痛晕了过去。
滴答。
滴答。
水声从窗口滴落，顺着灰白的石墙渗透着痕迹。
再醒来的时候，她还躺在牢门口，窗外却已经从小雪变成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更加阴冷，显然这段时间内并没有人来看过她，有的只是摆放在牢门外的两碗已经僵硬了的米饭。
老鼠正爬在上头吃的欢。
慕沉川动了动身体，僵硬的好似在霜雪之下埋葬了千年一样，她的手臂还在痛，不敢动作太过激烈。
她不饿，更觉反胃。
脑中的恍惚都快叫她错觉慕依琴的来访是否只是一场幻觉，这里好像是个被遗弃的废墟，无人问津。
她听到外头有两声鸟鸣，小雀鸟躲避雨水在屋檐下的夜鸣，慕沉川终是想要动一动，她攀着墙一点点站起身，窗口的冷风吹拂在耳边，漆黑一片沉寂的夜晚什么也看不到。
隐约有着红梅绽放的香味顺着蔓延，前两日还是没有的。
慕沉川的脑袋“咚”的撞在石壁上，这是过了多久，梅花一夜绽放，黑夜中绝艳的沉淀，似能将漫天星月都吸引，慕沉川莫名笑了下。
只是更像苦笑。
谢非予。
真真像是黑暗中丛生出的梅枝，月光缩影都不过是他的陪衬，周遭凛凛气息亦能叫人不敢造次的压抑。
若说梅树下能流淌清溪，也许只有祁昱修能担得起这样的温情。
慕沉川的思绪断断续续，还有什么？
云胡，姬詹，傅长栖……
喘出的呼吸都能凝结成白团，她将自己的喘气都听的一清二楚，身体不堪重负就顺着石壁跌坐在地，眼角余晖的烛火光芒便映照了整个牢房。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