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奀宁与赵无极坐上的士后快速朝远郊驶去,一路上,秋风扫落叶,易水寒无边,不由得让人联想起那往昔的岁月。张奀宁年少丧父,七年前,她的母亲黄洁与澳门一富商刘毓崧偶然邂逅,没多久两人竟结为连理,之后便带着十一岁的女儿远赴澳门。临行前,赵无极也是望着这一番景物,神情黯然,而张奀宁从车内探出脑袋,更是哭得粉面盈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眼看着的士渐行渐远渐无穷,二人浓浓的别意亦最终化为一声呜咽永诀人间。
“咳!……”霎时间,一声轻叹打破了长久的沉默。
张奀宁与赵无极皆是一愣,疑惑地问道:“司机大哥,好端端地你干吗叹气呀?”
司机摇摇头,道:“现在的小伙子呀虽然女朋友换得频繁,但只要此时此刻他仍真心待你,就没必要大眼瞪小眼地长久不说话嘛,那样只会加速恋情的衰亡,而人生在世,最美的一刻莫过于彼此间心意相通了,所以只要现在仍然拥有,就该好好珍惜才对。你们说呢?”
赵无极剑眉紧锁,老久才悟出司机的弦外之音,暗道:“敢情这家伙竟是上次送我与老师回家的那位啊,他当时错误地估判我俩关系,此刻又看着宁宁乱加猜测,虽说是想帮忙,但这明摆着是越帮越忙嘛。”努努嘴,哼道:“大哥,小心前面。”
司机专注地想听两人回答,一走神险些撞上路边杂物,好在经赵无极及时提醒,这才无恙,待车子复又平稳行驶,尴尬道:“小伙子,谢谢啊!”
赵无极淡淡一笑,应道:“没事,好好开车就行了。”
张奀宁当二人不熟也能如此谈笑,心情刹那间也跟着好了许多。
没多久,的士便停在了一条小道上。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屋舍凌乱,四周墙垣亦是破败不堪,偶尔闻得几声犬吠,无疑又徒增了一丝伤感。张奀宁故地重游,不免有些激动,奈何物是人非,眼泪竟忍不住打了几个转转簌簌落下。
“宁宁,想不到当日一别竟已匆匆逝去七年了。”赵无极感慨良久,半晌才掏出一枚玉佩,道:“还记得它吗?”
张奀宁接过一瞧,暗自惊道:“你…你怎么会……有此物的?”
原来,此玉看似朴实无华,却隐藏着一段情缘。它原名思想者,其正面乃模仿大思想家亚里士多德雕塑所刻,而背面则镌了一个“宁”字,是张奀宁在赵无极十一岁生日的时候送给他的,取其“永藏脑海”之意。
“因为,因为我就是赵无极!”赵无极右手朝脸上轻轻一抹,瞬间变回了本来的面貌。
张奀宁吓了一跳,连退两步后低声问道:“你…真的是无极哥哥?”
赵无极心知她一时难以接受,只点头“嗯!”了一声,并未打算靠近。
张奀宁仍存疑虑,睁大眼睛仔细看去,确实挺像,不由得壮着胆子追问道:“那刚刚那个人又是谁呢?”
“他是现在的我。”
“诶?”张奀宁听得稀里糊涂,怔怔地望着赵无极。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去前面谈吧。”小道上不时有人路过,赵无极怕身份暴露,走上前挽着她的手奔向几米外的小树林。
夕阳西下,悄悄地将一片片偷缝而入的光斑收回了口袋,没多久,林子里鸟儿展翅,虫儿低吟,但都只闻其响,不见其影也。张奀宁听完赵无极的故事,早已泪流满面,此刻又忆起自己在澳门的遭遇,忍不住身子一软,径自娇滴滴地扑进对方怀里大哭起来。
其实,刚到澳门两年,刘毓崧对黄洁母女还是挺好的,可自从有一天他沾上了赌瘾,日子便没法继续了。先是他旗下所属两家公司因为经营不善纷纷破产,之后为了还高利贷又卖房卖车的,到第六年,家里连租房子的钱都不剩了。刘毓崧原就没啥本事,在外受气后天天回家大骂妻女发泄,直到两个月前,黄洁忍无可忍,强行跟他签了离婚协议,这才带着女儿黯然归来。张奀宁从小孝顺,为找个住所让母亲早点放宽心情,因此想也没想就应聘进了精品发屋工作。
赵无极见她哭得伤心,整个人好似玻璃碎裂一般难受。他轻拍着她的后背,劝慰道:“宁宁,别哭了,有我在,以后没人敢欺负你的。”
张奀宁眨巴着眼泪,疑惑道:“真的吗,我怎么感觉自己像在梦里一样啊……”还在胡思乱想之际,忽被赵无极稍稍一捏,竟忍不住娇嗔了一声“哎哟!”。
赵无极扑哧一笑,道:“现在相信自己不是在梦里了吧?”
“哎呀,你坏死了。”张奀宁嘟嘟嘴,紧接着粉拳刷刷刷地奔上,见他并不躲避,讶道:“你干吗不闪开啊?”
赵无极心想就你那两下我都挨不了还怎么当拳皇呀,不过自忖此话有伤风雅,转而笑道:“要是能天天被你揍两下,那我才开心呢。”
“大傻瓜!”张奀宁没料到七年后赵无极竟依然如此在乎自己,甜甜一笑,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赏了他一个香吻。
赵无极傻傻地摸摸脸颊,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微笑。
张奀宁见状,羞得红光扑面,赶紧转移话题道:“无极哥哥,我们去看看阿姨吧!”
赵母逝世后,警方一直没有放弃对赵无极的搜捕,因为一方面他原就是在押犯人(尽管白古先生那夜哭着说他被巨石压得面目全非了,但狱警们却多数不信),另一方面则是怀疑吴姬等人的死与他有莫大关系。基于以上两点,赵无极便很少前往公墓探望母亲,每每念此,未尝不黯然神伤也。如今,难得张奀宁主动提出,那他这个一心想做孝子的人还顾虑什么呢,点点头,脸上满是欣慰之意。
“可是这么晚了怎么去呢?”
赵无极望着柳眉微皱的张奀宁,淡淡一笑,道:“不如飞过去吧。”
“飞?”张奀宁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意外地被他抱起,然后眨眼的功夫不到,整个人竟已奔出了十几里。
赵无极边跑边问道:“好玩吗?”
“还行,不过被无极哥哥这么抱着的感觉真好。”张奀宁心头泛喜,悄悄地环紧了他的脖颈。
过了片刻,赵无极见张奀宁趴在自己肩上一动不动,还以为她睡着了呢,轻呼道:“小丫头,到站了。”
“哦。”张奀宁揉揉眼睛,极不情愿地站直身子。放眼望去,唯见山丘上一幅万土坟、千树难遮的画面,顿时芳心一凛,而这会儿又忽地有几只乌鸦藏在暗处“嘎嘎嘎……”地怪叫几声,吓得她更是躲到赵无极身后再也不愿意出来。
“别怕,跟着我就行。”赵无极挽着她的手,淡淡叮嘱了一句。
张奀宁心想拜祭阿姨乃自己所提,如今抵达目的地了反倒畏手畏脚岂不让身旁的孤魂野鬼们耻笑,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无极哥哥已然进入状态,如若自己扭扭捏捏被他误会成心意不诚,那就真真糟糕了,当下也不停留,鼓足勇气向前迈开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