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笑:“不过说实话,你有没有想过退休后要去哪里?像你们列车长是可以选择以后的路的。”
“正在考虑。”朝暾撇嘴一笑,可不想把自己还没把记忆取回来的事情告诉老孙,虽然她知道这样的话,老孙或许不会那么无聊。
在银河镇正式工作之前的那段培训期间,朝暾已经从前辈那里了解过老陆的桀骜脾气,只是朝暾好像就特别讨嫌的样子,总喜欢往枪口上撞。
去拾忆潭碰运气之前,朝暾还特意和烧云打了招呼,不过烧云似乎并没有想把朝暾拖回来的样子,而是抱着“朝暾,你先去探探老陆的风,要是你取到了记忆,我做个‘小二’也没关系……”的态度,朝暾就在半怂恿半自愿的情况下,想要在冰冷的拾忆潭工作的高冷的老陆那里取回记忆,在别人看来,朝暾也许是想给自己找点麻烦,烧云说,她就是掩饰不了自己想知道记忆的急切心情。
朝暾当时就立即回了过去:“别把我想得那么没志气好不好?至少,不要说的那么明显嘛……”
烧云比朝暾小一届,虽然这家伙倒没有把朝暾当成前辈的意思,不过朝暾每次空手而归时,她倒总是会给她倒上一杯茶,不闻不问,以此安慰她受伤的心灵,后来发现,也只有那个时候,朝暾才会觉得和她的距离是那么近,越到后来,朝暾快退休时,有时见到烧云忙碌的身影,竟有一种落寞的感觉。
好奇着过去,放不下现在,又向往着未来,是不是每一个快要离开这里的列车长正常的心结呢?朝暾大概不知道,离退休时间越近,她往常的平静看起来也变得没那么自然了......
“邓贺!邓贺——”
路过广场时,舞台上随着镁光灯出现的,是一个看似只有十岁的男孩子。
朝暾在人群中看到了烧云,在她旁边坐了下来,问道:“台上的是谁啊?”
“他是新魂。”烧云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盯向舞台,弄得朝暾这个空气有点不想被她吸入的嫌弃心情。
“听说,好像是老陆把他留下来的,”她终于看出了朝暾的心思,跟朝暾解释道,“真没想到,老陆也会留下新魂,我以为他只会打发新魂呢。”
“我也这么觉得。”朝暾饶有兴趣地看向舞台,打算看一场精彩的表演。
看似不成熟,但小男孩在台上的精彩表演让在座的观众们都时不时地发出掌声,就连一向不怎么爱听京剧的朝暾,听起小男孩的字字腔调来,都觉得别有一番风味。这也让朝暾萌生了一丢丢老陆留下他的可能性。
桌上的热咖啡有点凉了,邓贺的舞台也慢慢地暗了下来,台下的观众,热情没有因此而减轻,大笨钟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朝暾只好告别烧云,带走喝完的咖啡,离开了广场。
像是南方的秋风,这里的黑夜总是给朝暾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给列车加好油,在显示盘上输入目的地之后,朝暾又开始了重复的路线。从这里到列车站还有一段较长的距离,这段时间里,朝暾总是喜欢看着掠过身边的点点繁星。
于朝暾,黑夜是相似的,但每天路过的风景却是不同。这也是她一直很喜欢列车长这个职位的原因。尽管,一开始吸引她的福利并没有来得那么顺利。
把檐帽向后转了一百八十度,朝暾靠着座椅背打算小憩一会儿,每当这个时候,她才感觉自己像个真正的灵魂——在这个空间里,毫无重力的存在。
列车停下的时候,朝暾也正好要醒来,整理了一下黑色长袍旁边的绳带,她扶正檐帽,走下列车。
“你好,我是这趟列车的列车长。”朝暾摘下檐帽,以示尊重,走向站牌下等待的唯一乘客。
“你带的东西还真不少呢。”看到站牌下大大小小的行李箱时,朝暾调侃道。
“那是当然,这可是我前世的财富,我可不想零基础地开始新的生活。”他将大大小小的行李放在列车上时,有些吃力。
“你在笑吗?”他看向朝暾,问得很突然。
“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朝暾可不想因为这个被乘客误会成“恶意”的列车长,虽然,她的确知道一丢丢隐情。
“不是,我原以为列车长都是很严肃的呢,就像我去拾忆潭时取回记忆的那个老头一样。”他笑。
“他的确是个怪人,不对,是个怪魂。”朝暾笑了笑,坐到驾驶座上,输入“浮车站”后,列车就开始沿着她早就设计好的路线奔向目的地。
“列车长,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他突然问。
“快三年了。”朝暾没有告诉他,还有三个星期自己就退休了。
“列车长的任期好像就是三年吧,等你退休后,你会选择哪里呢?”他有点开心地问道,旋即又有点失落,“真羡慕你们,可以选择之后的人生,不像我们新魂,只能随波逐流。”
透过后视镜,朝暾看到他低下了头。
“你放得下过去吗?”朝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问,也许是因为那一点隐瞒的规则而感到愧疚。
“放不下又能怎样,”他看向另一边,“过了时空浮车,什么都会没有,不是么?”
朝暾怔了一下,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按住了“暂停”键,还好有安全带,不然她可没有信心完成自己的任务——将乘客安全送到浮车站。
“对不起,”朝暾有点心不在焉,“列车好像出了点问题。”
“那我们需要等修理吗?”他问,带着一点惶恐,又有点欣喜。
“不用,”朝暾把帽子取了下来,走下列车,“离浮车站已经没有很远了,我们走过去,应该赶得及的。”
他也拉开了车门,走了下来,看向车上的行李,问:“那这些行李怎么办?”
朝暾笑了笑:“不要紧的,我只要把你送到浮车站就好了,行李晚点到,没什么关系的。”
他没有说话,用不可置信的神情看向朝暾。
“放心吧,每个列车长都有自己的路线,不会妨碍到其他人的,”朝暾轻笑,“至少,在列车长的路线上,不会有人,或者是魂。”
这是一条悬空透明的路,似乎是银河镇为了提醒列车长们,是魂一样。
朝暾已经很久没有像今晚这样沿着这条路散步了,还记得上次走在这条路上,是在老陆对新列车长进行培训的时候。那时的她只是花心思去记住自己的路线,然后把它输入列车里,也无暇顾及周边的风景。
等到后来开熟了这条路,她却很少抽时间和伙伴一起散步聊天,这大概也是时间对她的一点讽刺吧。
第一次和乘客在这里散步。
在列车长这个圈子里,朝暾算是一个开朗的魂,不过,有时对着特殊的魂,她也总觉得自己像个静止物,或许,就像乘客认为的那样,她应该是那样严肃的自己。
“看到那颗星球了吗?”朝暾看向天边一颗只露出半边“真面目”的星球,找到了一个可以聊下去的话题,“那是你的故乡——地球。”
乘客凑了过去,试图将那颗星球看得更清楚一些。
那也是朝暾的故乡。
不过,朝暾不能说出来——这是银河镇隐藏的规则之一,就像列车长不能告诉乘客,记忆总会消失一样。
银河镇想让新魂没有遗憾地踏上银河列车,这却又有点像它和乘客们之间的“心照不宣”,也许有一天,银河镇的机构会完善起来,可以让新魂带着记忆轮回。
也许,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