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皎皎下意识的挡在鹤子谦,“我知道他对你来说,他很弱,但是他已经拼尽了全力来保护我。”
黑鳍只是笑笑,眼神中闪过一丝受伤,随后从怀中那出装有红衫尸骨的大蚌,丢给白皎皎。
“你们走吧。”黑鳍说。
白皎皎和鹤子谦均是诧异,但白皎皎还是扶着鹤子谦蹒跚着离开。
灵虚出现在黑鳍身后,“怎么,想通了?”
黑鳍低垂这眼眸,看了看周围的人,抬手将他们的记忆抹去,“这几个月,我又看见了当年的她。”
是了,那个常年高兴的不知今夕是何年,跳起舞来灵动的不染尘世的白皎皎,只是如今她只为一个人而舞。
灵虚没说话,看着黑鳍的背影,眼神眯成了一条线。
白皎皎扶着鹤子谦,在鹤子谦的示意下前往之前在村落附近找到的小筑,拿着药看着鹤子谦自己包扎伤口,抿了抿唇开口,“鹤子谦,你要回去吗?”
“皎皎,你希望我回去吗?”鹤子谦停顿了一会儿,才转过头认真的看着白皎皎。
白皎皎咬着唇瓣,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
鹤子谦笑了笑,“是希望我走还是不走。”说着伸手拉住白皎皎,将她往下一拉偎依在自己的胸口上。
“鹤子谦,再等三个月,就算你要回去,再等三个月可以吗?”白皎皎第一次用这个语气对鹤子谦说话,让他不由得怔住。
这语气里充满了哀求。
“皎皎,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鹤子谦总觉得白皎皎心里压着事儿。
白皎皎摇了摇头,又起身,小心翼翼的绕过鹤子谦受伤的地方,紧紧的抱着他的腰身,“这几个月,我很快乐,你也很高兴,如今黑鳍把娘亲也带出来了,我走了那么多地方,但是答应娘亲的还没有做到。”
过了许久,鹤子谦摸着白皎皎的软发,轻轻的道了一声,“好。”
若是一声好便能如人所愿,那么事事就能得人心,然而天不从人愿,不过半个月,又再有人找上了门来。
此时的白皎皎与鹤子谦已经走至柳城边缘,坐落在城边的小山村,鹤子谦身上的伤口已好了大半,但仍需进城采购些东西。
鹤子谦刚进城便被一只大手拦住去路,那是一个普通至极,面容丢进人群里也看不出来的人。
“鹤公子,我家公子有请。”
鹤子谦微微有些动容,叫他鹤公子,而不是鹤丞相。
想了想还是随着那人进了一家普通小院,院子外的门环已经生锈,里面灰尘厚积,看起来久无人住,那人并未进门,鹤子谦进去后未看到院子里有人,就只得再往里走。
再推开古老的祠堂旧门,但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背对着自己。
“江舟。”
鹤子谦开口,声音有些哽塞,那人回过头,却没想到江舟面带胡茬,红着眼眶看着他,“子谦,回来吧。”
鹤子谦心一颤,语气不自觉的颤抖,“发生了何事?”
“皇上,他中了毒,如今昏迷不醒已经有三天,但是欧阳神医已经离开,太医说若是再找不到解药,那么皇上会就此长眠。”江舟上前,“我当初帮你离开,是因为我知道你心之所向,若非是你,我江家报不得大仇。但你也知我江家世代忠良,若非迫不得已,我亲自帮你离开,如今不会亲自来找你回去。”
“何人所做。”鹤子谦咬牙。
“不知,那一日西番贡上了玉葡萄,皇上就赏给了慕贵妃,慕贵妃因为怀孕嗜睡,所以葡萄送过去的时候她还未来得及吃,皇上去了之后,就顺手吃了几颗,还没走出华歆宫的大门就昏迷了过去。”虽然说的是不知,但是众人都已经猜测是那人所为。
但是偏偏一点证据也无,葡萄里也未查出什么异常。
即便是那西番使者,也是正常无比,战战兢兢的等着发落,唯恐这依附在南离的小国,就此受得灭顶之灾。
江存义在朝堂多年如何看不得出,西番的葡萄只是一个目障罢了。
只是那人下手当真是干净利落,没有一点异常,真是和当年的鹤建中一般,丝毫不拖泥带水,半点痕迹也无。
鹤子谦闭了闭眸子,“他还等得了多久。”
“太医说,最多七日。”
“那人如何?”
“你未归,皇上中毒昏迷前对他宠爱有加,除了我们,无人怀疑到他的头上,皇上因为对他极为看好,一直想着等你回来与他见上一面,所以连他的官职也还未决定就时长召他入宫谈事,说让他从低做起有些委屈,但他又不像你我一般,他毫无背景,根本无法一跃而上。”江舟细细说来。
“那你们怎知他是下一个鹤建中。”鹤子谦疑惑的想着卞赢说的话。
“我们不知,只是他的言论太过巧合,无一不是顺着皇上对你的心思而来,简直是投其所好,加上他姓吕来自平城我们突然就想到了当年的鹤建中,但因为没有确实的证据,我们也只是怀疑。”江舟回。
良久,鹤子谦才皱着眉头回道,“让我考虑考虑吧。”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国不可一日无君,我江家如今如何再瞒也无法继续,若是消息传出恐人心大乱,我认识的鹤子谦是南离的栋梁,知民心,了民意,为了南离可费尽心思的人。”江舟大声喊出。
“我知道了。”
脚步未停,鹤子谦恍惚的走到街上买了一些东西,抱着东西回了小茅屋。
白皎皎已经收拾好了包袱,听到声音跑了出来,看着鹤子谦抱着东西,笑道,“鹤子谦,我们要走了吗?”
“皎皎,我们大概要回去了。”鹤子谦艰难的说出这一句话,看着白皎皎傻住,手中的包袱掉落在地,而她愣愣的走到他的面前,含着泪光对他说,“我只要三个月,三个月可以吗?”
鹤子谦摇了摇头,“皇上中毒,至今不醒,只怕三天都不能了,若是皇上有恙,如今慕贵妃的孩子不过几月,能否成功诞生都未知,只怕有人趁机而入南离大乱,要知道不是所有的帝王都能如他尉迟容平,我即便走,也得给这天下留一个好皇上。”
白皎皎看着鹤子谦认真的神色,最终扯了扯嘴角,“那好,鹤子谦,我们回去吧。”
去留不过一席谈话。
江舟笃定了鹤子谦放心不下尉迟容平,如今必得再度回朝,终于不再是那个死士所扮演的假丞相。
快马加鞭,两日回京,白皎皎回了新的丞相府,而鹤子谦赶往宫内,着手开始处理相关事宜和安排与姓吕名桓的状元见面。
如江舟所说,尉迟容平躺在华歆宫内,看起来面色如常如睡着一般,但是却怎么也唤不醒,慕思璇的肚子已经微微凸起,看到鹤子谦来的时候立刻从床边站了起来,红着眼眶下意识的说了一句,“你果然回来了。”
但似乎意识到什么,又换了一句,白着脸道,“你回来就好。”
大略是因为怀孕所以尉迟容平让人伺候她伺候的格外小心,慕思璇的腰身都丰腴了一圈,但看起来仍旧如同画上美人,只是富态了些。
鹤子谦皱着眉头看着床上面色如常的尉迟容平道,“他为何会在你宫里。”
慕思璇还未来得及说话,晴桃倒是回到,“回鹤丞相,皇上一贯宠咱们娘娘,加上皇上是在咱们宫内出的事儿,为了避嫌,咱们娘娘更得在自个儿宫内尽心照顾皇上,这样才能摆脱众口之硕。”
慕思璇只是干干的笑道,“是啊,子谦你也只知道,这深宫之中不比旁地…”
鹤子谦低着眼眸看着尉迟容平,道,“微臣另有要事,先行告退,改日再来看皇上。”
说着不等慕思璇回答,径直就离开了皇宫,去了吕桓留下的客栈。
初次见吕桓,鹤子谦只觉得这人,跟自己很像很像,或者说,跟曾经的自己很像,他面容颇为秀气,周身气质如山清远,眉头微皱,似要挣脱一切的束缚,但鹤子谦只觉得,这人像是有什么隐忍在心间,但一定不是对权势。
“见过鹤丞相。”吕桓拱手,极为有礼。
鹤子谦点头,眼望四周,回道,“我想以这些日子以来皇上对状元爷的青睐,状元爷应当不必委身在这个地方。”这客栈太平常了,周遭的人,都是江舟派来的人,没有别人,因为江舟怀疑他是下毒害皇上的人。
“这地方进了,我还能出去,但是有些地方,一旦进了,可就出不去了。”吕桓皱着眉头看着鹤子谦,眸色中传递着某种深意,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这话,却是极为熟络,似乎在叹惋又似乎在提醒,“我知道相爷来见吕桓所谓何事,但我吕桓一生行的端坐的直,虽不会全部如实道来,但也不会撒谎。”
听到吕桓如此说来,鹤子谦的心头又是一颤,袖子下的手不由自主的收拢,紧紧握成了拳头。
“不知道吕状元爷,是否心有大志。”鹤子谦咬牙开口。
“从无,一切之事因为有人期待,但吕桓愿过平凡安稳的一生,上京赶考也只是了长辈的心愿。”吕桓说出口后,鹤子谦拂袖就离开。
闭着眼睛都是尉迟容平躺在床上沉睡的模样,以及慕思璇的反应。
想了想又挥袖转身,去了鹤府,亦是原来的丞相府。
听闻鹤建中抱病几月,一直未见得好转,皇上几次三番带太医来看也没有什么起色,鹤子谦并不想和他见面,但如今却觉得这个答案,只怕只有他能给了。
鹤府的小厮抬着眼皮儿建鹤子谦回来,态度一点未变,恭敬回道,“公子您回来了,老爷等您多时了。”
“他在哪儿?”鹤子谦随口问着,并未想这小厮回答。
没想到小厮却说,“老爷在祠堂。”
鹤子谦停住脚步,“他不是病了吗?怎么去祠堂?”
小厮抬起头吵着鹤子谦讪笑,“公子难道不知道,如今老爷病或者不病,还不是他人一句话的事儿。”
这句话就犹如一块巨大的石头砸到鹤子谦的心里。
脚步继续,向着祠堂而去,路上遇见蒋氏,但蒋氏之事对他笑笑,并未说话,终于不用再虚与委蛇。
祠堂的门大开,鹤建中负手而立,背着鹤子谦看着祠堂灵位,那背影竟有一种让鹤子谦觉得,这只狡猾狠辣的老鹰似乎被人折断了翅膀的感觉。
“你回来做什么?”鹤建中只是听着脚步声,就已知道是谁。
“我来问你一事。”鹤子谦说。
鹤建中回过头,鹤子谦才发现他眸子泛着白,似乎模糊不已,但是已经立的傲气十足,“我不认为,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鹤建中坚持,他的儿子从未站在他身边过,虽然如今他败了,但是他也不是完全失落,这好歹是被自己的儿子打败的,不是被别人的儿子。
想了想,鹤建中才又开口,“如果你要问我当初为什么杀你,原因很简单,不过是你挡我的路罢了,没有第二个理由。”
他的声音苍老,但对这个问题回答的理直气壮。
鹤子谦咂舌,他还没问这个问题呢,但他回答的让他无言以对。
“我来,不是想问你这个问题。”鹤子谦着实觉得鹤建中有些自作多情了。
鹤建中诧异挑眉,然后又极为淡然的回答,“我想以你的聪明才智,没有什么是需要来问我的吧。”
“吕桓是不是你的人?是不是那银子上烙的‘口’字?”鹤子谦懒得和他多说话,开门见山道。
鹤建中听到后,细细的思量起来,随后大笑,“你想听什么答案呢?”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鹤子谦已经知道了答案。
一切,不过是个局罢了,一个尉迟容平诱他回来的局,或许这个局,他把江舟也都蒙在了鼓里。
“你不用说了。”鹤子谦丢下一句后就离开。
白皎皎回了丞相府过了有一会儿,江舟也来了,他是来等鹤子谦的答复,鹤子谦进宫后看了皇上,然后去看了状元,江家时刻准备着,只等鹤子谦需要人手的时候。
鹤子谦踏进院子的时候,江舟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迎面而上,“子谦,怎么样,有发现吗?”
白皎皎也从后院出来,看着鹤子谦步伐沉沉,面色不如之前。
而他盯着江舟的眼睛,在江舟的眼神下,最终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发现,我明日会再去看看。”
江舟有些气馁,握住鹤子谦的肩膀,道:“子谦,我相信你,既然你回来了,那么皇上一定有救。”
鹤子谦笑了,但是这笑容有些难看。
白皎皎看的仔细,对他表达出的情绪极为担忧,待江舟离开后,白皎皎才上前,“鹤子谦,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随着这话,鹤子谦只觉得自己的心都静止了,最后闭了闭眸子。
“皎皎,对不起,只怕我以后再也走不了了。”
吕桓只是一个借口,怪只怪他从未有过心思收拢自己的人,一味相信尉迟容平,依赖江舟与乔栩,尉迟容平是皇上,他怎舍得就这样放他走呢?
或许尉迟容平其实将这些人都已经掌控在手中,许了他们什么诺言,或许那些黑衣人一开始就并没有想要至他们于死地,只是想要对他造成危机,让他自己选择回京罢了。
只是尉迟容平并没想到他不仅不回京,还选择带着白皎皎四处流浪。
所以尉迟容平用了这一招,逼迫他回京。
如江舟私下所说,他们并未发现任何痕迹,在鹤建中倒下过后,所有的人手都已清理干净,皇宫密不透风,谁还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做到毫无痕迹,鹤建中只是细细思量就已猜透了一切。
而他却因为挂心尉迟容平没发现这不对,那一日,虽然黑衣人伤了他,但是刀刀都未伤在要害,他只是看起来狼狈,但实际毫无任何的危险。
鹤建中的笑,只是在嘲笑他,努力了半生想要逃脱他的算计,如今算计过来算计过去,挣扎过来挣扎过去,却被天子算计。
如鹤子谦所料,晚上,夜深人静时,慕思璇便命人送来一个白瓷瓶,就这汤匙,将里面的汤药送到尉迟容平口中。
不过半个时辰,尉迟容平就苏醒了,慕思璇坐在他的身旁,将他扶了起来,“你何必用这样的方式让他回京呢?”
尉迟容平笑了,看着慕思璇道,“如果说,你想要离开京城,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同你离开,但是你愿意为我留下,那么我要让你看看我如何做这南离的好皇帝。鹤子谦也一样,白皎皎想走,他宁愿骗我也要带着她离开,我如何不能骗他回来。”
慕思璇笑的有些委婉,“只是这样,你们之间是否就不似从前了。”
说完就听到了他爽朗一笑。
“从来就没有从前,我们从一开始的关系就并非单纯,我们相互利用,相互羁绊,思璇,我对你跟他之前的容忍,也是因为这个,我是尉十二,但我从没忘记过我皇上的身份,我需要他。他是鹤子谦,他也从没忘记过我皇上的身份,他需要我。”
慕思璇被这些话惊的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尉迟容平略显诧异。
尉迟容平转过头对她笑了笑,“他的才能显露来自与对鹤建中的恨,对鹤建中的挣扎,对鹤建中的企图逃脱。没有了鹤建中,他就没有了斗志,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想走,那么他就要跟我斗。”
帝王心思深不可测。
鹤子谦想带着白皎皎远走高飞,可以,斗过他,让他心甘情愿放他们走。
……
大幸,神医回来了,皇上无恙,在欧阳毅的解说下,只说是尉迟容平误食了一些东西。所以导致深度睡眠,但是并无大碍,只是太医院没有见过此类药物,所以只以为是毒,他走南闯北多年,才有幸识得。
话,是说给别人听的,但是鹤子谦知道,即便欧阳毅不回来,他也会醒。
鹤子谦开始忙碌了起来,现在成了尉迟容平的臣子,二人的关系却有了转变,从前因为同一个目标而无话不说,现在因为不同的目的而有了隔阂。
大家明显的感觉到,丞相与皇上之间的相互摩擦,这关于南离的建议,互相挑刺儿,互相不满,互相分细。
但是却是将这制度条约逐渐完善,鹤子谦丝毫没有察觉,尉迟容平要的就是这样。
因为早朝,他要早早进宫,午后又要被尉迟容平留下商讨示意,忙碌而又疲惫,心思里想着要离开这个地方,带白皎皎离开,但是生活着为着这个目标努力,但实际却在这时间里忽略了皎皎。
白皎皎说不清楚已经经过了第几个夜晚,鹤子谦回来后疲惫异常,未经洗漱倒头就睡。
这人的生活,真的是太过疲惫。
这一日,鹤子谦照例赶在晚膳前回来,今夜的晚膳异常的丰富,鹤子谦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看着白皎皎只是低头静静的吃着,鹤子谦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皎皎。”轻轻唤了一声。
白皎皎抬起头,看着鹤子谦,然后笑了笑,“快吃吧,吃完了就休息。”
皎皎这话说的可懂事可懂事了,鹤子谦却心里莫名的不舒服,想了想开口,“皎皎,你再等我,等我一段时间,我若能让这南离再无内忧,我就提前请辞。”
吕桓是个不错的人,然他可想想,是否将吕桓推上这朝堂之间,代替他的位置,想必若是有第二个如他一样的人,尉迟容平对他会放宽一些吧。
白皎皎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鹤子谦看着白皎皎,然后咦声出口,“皎皎,你是不是长胖了。”
皎皎心头一紧,抬起头干干道,“有吗?你是看花眼了。”
鹤子谦明显察觉到不对劲,起身就拉着白皎皎,细细的看着她的腰身,看着她欲闪躲的神情,心中的愉悦之感顿时升起,笑道,“明日,明日我让太医来为你把脉。”
白皎皎看着他,过了很久,笑道,“好。”
第二日,鹤子谦亲自求了尉迟容平太医院大使为白皎皎看诊,但是,却没想到回府后白皎皎不在府内,他坐在白皎皎的房间内等了许久,巡视了房内,那个装有她娘亲的大蚌不见了,他才意识到。
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