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道冷若寒冰的声音于众人耳侧响起:“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阿落,残梦到底要干什么?——”苏颖拽着闵碧落的衣角不安地问道:“顺叔,他——”却并未说下去,心中暗忖:断见害死了那么多人的确死有余辜,可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爹爹,非但没任何私心,还搭上了自己妻子的性命。
“残梦不是无的放矢的人,静观其变——”此言一出却惹得闵碧落心下不悦,面上仍是淡淡的,胸中却隐隐升腾起一股怒气:她这是在为断见担心吗?欧阳和涵德好不容易能在一起,却生死两隔,残梦和闲闲痛失母亲——这一切都是断见造成的!
东方既白目光锐利的看着残梦,狐疑道:“你屡次三番与我过不去,究竟意欲何为?!——”
残梦冲着闵碧落一拱手,正色道:“大哥!我要让他帮我找出沈光明的藏匿之所!难道、难道你不想吗?!——”,
还未等闵碧落有所表态,东方既白已是阴沉着脸,那语气跟怄气似的:“他非死不可!——”
“你!——”残梦当即气结,想起闵碧落先前的嘱咐,缓了缓口气道:“对!非死不可!不过就是晚死一会儿,待我找出沈光明,他任凭你怎么发落。呵呵——”
初冬的阳光笼罩在众人的身上,仿佛整座皇城从恶梦中苏醒了一般,挣脱了阴霾之气,恢复最初的生机勃勃。
一席话,将杀气尽散。东方既白念及是他告知了洛晴死的真相,冷哼一声将破扇子慢慢放下,抱着双臂,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呢——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就让他多活一时半刻,你有什么话快问!——”
“好!——”残梦神色怔了怔,似是不信他怎么就变得如此爽快?还真是吃软不吃硬!
苏颖淡蹙的眉头并没因此而舒展,她很清楚断见此番必死无疑,不过是暂时不死罢了。视线从断见的身上移向了远处那抹呆若木鸡的娇躯,而沈琬绰显然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走出来,一动不动地立着,呆呆地望着苏颖,眸中交织着复杂、与不可置信。
苏颖终于明白了为何对她会有种道不清说不明的好感,虽然她也喜欢阿落,可是自己却并不讨厌她,原来她竟是自己的妹妹!可一想到她的父亲是夺走娘亲,害死爹爹的罪魁祸首,心下久久难以平复,虽然理智不断在告诉自己她的无辜,可是面上仍划过了一道淡淡的疏离。至少现在不想面对她。尤其是“妹妹”两字,是断然无法喊出口的!
反倒是沈琬绰先开了口,小脸上满是久别重逢的惊喜:“你是我的姐姐?!——”
苏颖垂首而立,睫毛微闪,就跟没听见一般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尘土,。
沈琬绰面上划过些许失望,随即眸中一亮,平静道:“断见此刻还是我圣教的人,不如带回圣教再做处置?眼下天色大亮,再待在此处怕是多有不妥——”
闵碧落惊异地抬起了头,眸中陷入了沉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不发一语。
“好!——”残梦出乎意料之外的第一个赞成。
姬无言与沈琬绰甚是投缘,见她愿意出面替苏颖着想,心中感激,也附和道:“好!——就这么办!——”
可惜苏颖非但未领她的情,反而怒气冲冲地指着她的鼻子冷笑:,像是逮着个机会发泄:“圣教?沈光明害死我爹娘!你还有脸给我提‘圣教!’——”
“沈琬绰,你这个孽种,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断见叫嚣道,话音未落,他只觉一阵劲风刮过,左右面颊只觉生疼,一张老脸登时肿成了猪头。
“落哥哥——”沈琬绰勉力扯出一丝没心没肺的笑容,摇着头示意他息怒。
闵碧落心中绞痛,脸更是黑得跟锅底似的,冰冷的语气像是在跟现场的所有人宣告一件非比寻常的事:“苏颖,她并非沈光明的女儿,她是你亲妹妹!——”
“什么?!——”苏颖失声道,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闪烁着惊讶还有狐疑。
“当年我无意间得知一个隐秘,夫人嫁给沈光明之时其实已怀了二个月的身孕,婚后更是因为顾及胎儿并未同房,按照日子推算,夫人应是在悠悠谷中怀上的琬绰——”闵碧落余怒不息,两道冷冽的宛如冰柱的寒光,似是要穿透断见的头骨:“夫人产后虚弱,没多久就离开了人世,沈光明痛失所爱迁怒琬绰,从不给她好脸色,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何以要承受你们的指责!——”
“阿落,你说她不是沈光明的女儿?!——”今日,苏颖的心中已经有了太多的撞击,不禁呆立当场。父母双亡,又多了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却是仇人子女,未曾想竟出现了逆转,沈琬绰居然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沈琬绰原先伏于心底的愧疚一扫而空,紧紧地抓住了闵碧落的双手,颤声道:“落哥哥,你说的是真的?我还当是逆帝骗我,原来这是真的——”
闵碧落并未避开,冲着她淡淡一笑,似是如释重负:“恩,真的——”
苏颖顿觉眼前一幕极是碍眼,那颗被刺痛了的心变得越来越沉,身子踉跄地后退了数步,十指芊芊猛然插入云鬓之间,将身子缩成了一团,眉间惶然一片,无助地自言自语:“爹,娘,涵德姐姐,欧阳,云将军——你们要我怎么做?顺叔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爹爹——啊!——”一阵撕心裂肺的狂吼之后,霍然起身,拉起断见,身影似电朝外飞去。狂风忽如其来,将她的面纱吹开。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令人措手不及。
“苏颖,你搞什么?!——”残梦急得暴跳如雷,可是以他的轻功想要追上苏颖,那就是猴子捞月,白费工夫!
“苏颖!——”闵碧落急忙伸手去抓她,却只见到一对凄婉幽怨的回眸,娇躯随即飘然而逝。他神色一滞,暗自责怪自己:她容颜尽毁,却还惦记着赶来相助于我,我方才究竟做了什么?!我好糊涂!不行!要追上她!——想罢,身形一晃就要追赶,却被一道光波阻断了去路,这么一耽搁,眼前哪还有苏颖的芳踪?
众人惊悚地望着来人,只见那身妖冶的红装于风中微微摇曳着,一对黑漆如墨的眸子,正慵懒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东方既白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下,慌忙一拉姬无言,两人齐齐跪下,恭声道:“参见宫主!——”
逆帝的视线在姬无言身上定了定,状似惊讶:“哦,你从凌云峰上下来了?”。
姬无言脸上堆起了笑意,睁眼说瞎话:“是!——属下幸不辱命!”说罢掏出那张破旧不堪的纸,心下却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
逆帝正眼都不瞧上一眼,随即冷笑道:“本座记忆好得很——”说话间,那张破纸已是支离破碎,瞬间被碾成了粉末,随风而逝。
然后陷入一片死寂,直到逆帝悠悠道:“你俩起来说话——”
方才还是乌云压顶,现在忽地就风和日丽、晴空万里了。到底是天变了,还是人的心变了?都不是,是时局变了。
“谢宫主!——”两人心头顿松,霍然起身。
逆帝歪着头,上下打量沈琬绰,过了好半晌这才出声:“恩,完整无缺。那我就饶了这儿的所有人!——”
“你怎么来了?!——”沈琬绰皱起小鼻子,不满道。
东方既白和姬无言差点惊落了下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此刻当真是长了见识。天煞宫上下,乃至整个江湖,都不会有人敢这么跟逆帝说话,除非那个人先自己命太长,活得不耐烦了!
雍禾园里,虽是杂乱不堪,却仍保持皇家花园的气派,只是增添了一份血色沧桑。
阿蠹苦着脸来回踱步,心中十分担心苏颖的病情,虽说蛊毒已经解去了大半,可适才又中了断见一剑,简单地包扎了下却未来得及清创,万一伤口感染怎么办?他此刻真是心焦如焚,只是焦躁不安的神色已经将他的内心出卖无疑。
“阿蠹大哥,他们都跟过去了,你不去吗?”玄樱呆呆地问道。
“可是你的伤?——”阿蠹面有难色,随即坚定地答道:“身为医者,病人是第一位的!——”
“谢谢你——”玄樱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淡笑,忽地拧起了一对浓眉:“方才我好像瞧见了苏姑娘肩头受了伤,不知道——”
“好!不好意思啊!我速去速回啊!——”阿蠹心下一紧,连连抱歉,然后人迅速往林子里奔去。
玄樱淡笑着望着他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登时收敛起笑意,寒声道:“出来!——”
白狼恭声道:“少主!——”
“我爹伤势如何?”玄樱面无表情地问道,恍若换了一个人。
“教主受了重伤,但记挂少主的安危,故差属下接少主回去。”
“白狼,你回去转告教主,让他老人家安心养病。”玄樱眸中寒光乍闪,压低了声音:“还有,替我转告他老人家,眼下时机未到,切勿操之过急!——”
“啊?!少主,您不跟属下走?——”白狼望着眼前的男子,似是越发陌生。
“走?!——我现在走,这一掌不是白挨了?!——”玄樱眯着双目冷笑道:“你倒是可以走了——”
“是!——少主,您保重。”
玄樱望着空无一人的园林,嘴角轻轻勾起,神色痴迷地眺望远方,喃喃自语:“琬绰,我对你是真心的——当我得知你不是爹的女儿,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欢喜吗?于是,我日日夜夜盼着能在见你一面!老天待我不薄,将你又送到了我的身边!爹有句话说得对,只有得到天下至尊的权势,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要将你留在我的身边!哪怕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