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缓慢地从西边下沉,不紧不慢地潜入云层,又无声无息地在云中下移。在云层的缝隙中半遮半掩,火红的光焰烧红了白云,向远处不断地蔓延,半个西边天都处于一片绚烂的霞光之中……
在这火红霞光的笼罩中,整片草原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闪耀而不刺眼。六月的草原,白天很长,太阳也落得晚,正午的空气都有点灼热的感觉。而即将步入暮色的草原,是牛羊归圈的时候,到处都是牛羊结群集队,长影斑驳交错,起起伏伏。
分别处于大陆天南地北几座高门府第深处,上位者手中都拿着同样的精致信纸,六个遒劲有力的墨色大字赫然入目:“单家后人现身”。六个大字仿佛有着巨大的魔力,这些上位者心境一向古井不波,但此时却变得烦躁不安。
“父亲为何如此心绪不宁?”军营之内,一名悍将疑惑不解。上位者将信纸递了过去,悍将轻轻一瞥,却不以为然。
“就是那个终身无法跻身临门境的废物,值得父亲如此看重?”
“别忘了,当年那个人同样资质平平。”
“这不一样,那个废物乃先天桎梏,还颓废自残,岂能相提并论?就算他跟他爷爷一般,那又怎样?同样没有什么好下场,父亲又何须顾虑。”
“也罢,但现在那个传言闹得沸沸扬扬,而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是不是太巧合了些?”
“父亲是说,那个突破武道桎梏与天地同寿的传承吗?”悍将心中有团炙热的火,开始慢慢燃烧。老人浑浊的双眼仿佛洞穿悍将心中的一切,却没有多说什么。
“怕只是个开端。”上位者透过窗口遥望远方,声音透露出少有的忧虑。“回去做好准备吧,水既然要搅浑,就没有停下来的道理。”
“是”悍将转身离去。
“等等,单家后人虽然微不足道,但我还是感到不安。既然他出现了,顺着找下去,让与他有关的一切都永远消失吧。”夜幕,一队队百战铁血将士连夜秘密出行。同一时间,几处高门大阀中家族死士得到指示,取不回那个人头,归来者,死!
云从龙,风从虎。风云变幻之际,龙虎潜行之时!时代的大幕,也将缓缓打开!
当黑夜彻底吞噬了草原,帐篷里终于亮起了火光,零零碎碎,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草原很快就陷入了一片宁静,除了偶尔的犬吠,还有的就是遥远的山林中微不可闻的狼皋声。但这片草原有一个特殊的地方,灯火通明,喧闹嘈杂,那就是光明寺。
光明寺坐落在一座小山坡上,寺院整体由石头砌成,在灯火的笼罩中,显得那么黝黑破旧。矮旧的围墙,斑驳而爬满青苔的石块,散发着岁月的气息。正门的朱色早已磨蚀,上方连牌匾也没有,泛黄的石头方方正正地刻上“光明寺”三个字,没有大气磅礴,铁笔银钩,只是规规矩矩,倒显得题字者的认真郑重。
穿过石块铺就的广场,入目便是一尊两丈高的佛像,两边亦是各路神佛,坐姿不一,神态各异。身镀明黄色的各路神佛像没有光彩夺目,反而黯淡无光,即使被拭擦得顺滑无尘,显然岁月早已把一切光鲜销蚀。佛堂香烟弥漫,连空气也泛着虔诚的气息,一位胡须长白的老僧人在案台一侧闭目诵经,梵音阵阵。
相对于佛堂的空寂,右侧房舍则是喧闹非凡,嬉笑声格格不入地在寺院里荡漾。房内一群孩子围着一名老僧人嚷嚷着要听故事,不停地拉扯着老僧人的袈裟,而老僧人则是乐呵呵地应着:“好好好。”
幽幽月华宣泄的角落,一扇低矮的石墙上,暗黄斑驳的石块此刻变得黝黑,融入苍茫的黑夜中。石墙上,一名少年躺在只有他身体三分之二高的石墙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抱在后脑,嘴里叼着不知什么时候就弄来的草根,出神地看着天上闪烁摇曳的星星。旁边是一名少女,坐在石墙上,双腿悬空,慢悠悠地摇晃,安静地看着斜对面朦胧的月亮。“赤哥哥,你说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呢?”
“嗯,不知道。不过听说很精彩。听说外面有一座江湖,有很多很厉害的人都聚在那里,飞檐走壁如踏平地,裂石开山不在话下。还有比武大赛风云争霸,有人大战四方,好快哉啊,真想出去看看。”少年眼睛神光奕奕,无比憧憬。
“赤哥哥,我也想去。”少女歪着脑袋看向戈赤,灵动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好,以后我带你去,看看那所谓的江湖。”戈赤忽然感觉自己有点意气风发的样子,要去看江湖啊!
“赤哥哥,那可说定了,谁反悔就是小狗。”少女眼睛有一丝狡黠。
“好,我反悔就是小狗。”戈赤挪动了一下身体,换个舒服的姿势,笑哈哈地对少女说。
“可是,父亲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他们不会让我们单独出去的。”女孩忽然想到,瞬间如泄了气的气球,整个人都焉了。戈赤也显得很苦恼,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没事,我们跟往空师父学武,等我成了一流武者就可以保护你的,就不用怕了,到时们偷偷跑出去就行了,怎么样?”
“好啊,赤哥哥你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成为一流武者的,到时候我们就去江湖。听说厉害的人都是马踏江湖的,到时我们也骑上我们的马,你骑上你的大黑,我骑我的小红枣好不好?”
“哈哈哈,好,等我成了一流武者,我们就马踏江湖。”想着戈赤都有点迫不及待了,想马上去练武,争取早点成为一流武者,这样就可以早点马踏江湖了。
“赤哥哥,问你一个问题。”
“唔?”
“你知道江湖在哪里吗?”
“呃~呃~这个不用担心,在路上问问就行了,路都是在嘴上的。”夜色朦胧,角落里的悄悄话在夜色中慢慢消散。
“快点,快点儿,赤哥哥,往空师父已经开始了。”
“梅其其格,你小心点儿,别摔倒了。喂,你慢~~”还没喊完就看不到影子了,戈赤急忙追上去。
“嘘”,戈赤还没有开口,嘴就被一个柔软的小手给堵住了。顺着梅其其格的视线看去,在远处黑暗的角落,一名僧人独坐石头上,抱着一把马头琴,右手缓缓地拉动。马头琴音悠悠地飘起,浑厚而深沉,在寺庙里呜咽,在草原上飘荡,哀婉冷戚。
往空师父拉马头琴,戈赤总被梅其其格拉来偷听,但戈赤不喜欢往空师父的拉奏,他喜欢他父亲的拉奏,粗狂激昂,刚猛热血,那才是草原男儿该有的气魄,戈赤是这样想的,连鲁格森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梅其其格喜欢听,每次都要偷偷过来听,每次都拉上戈赤,戈赤每次都不能推脱。虽然戈赤不喜欢往空师父的拉奏,也听不懂他的拉奏,但戈赤感觉今晚好像不一样了,听起来好像没那么难受了,可是好像又更难受了。
没等戈赤搞明白自己是更难受还是更不难受,就听见远处的山林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狼皋声,仿佛是为了附和这马头琴曲,狼皋里少了份凶戾,只有月圆之夜时对月长嚎的凄凉婉转,催人感怀涕泪。
但狼皋声对獒犬来说就是一种挑衅,这是草原霸主不能容忍的,瞬间,高亢的犬吠搅乱了草原的静谧,“汪~~汪~~”一声比一声尖锐,一声比一声激昂。在獒犬的眼中,必须把狼的气焰压下去,不然就是辱没草原守护者的荣耀。
而帐篷里的牧民听见了疯狂的犬吠,也急忙披衣而出,生恐狼偷袭羊群,这不是没有过的事,而且每年都会有发生。但出来却没发现狼,獒犬也没有出击,只是对着远山狂吠,也就释然了,看了一会儿没事就会帐篷休息去了。
过了许久,狼皋声渐消,獒犬大概觉得无趣,也渐渐停息了下来。不管如何的狼皋犬吠,都没有打断马头琴的节奏,一点儿影响都没有,一曲终了,戈赤有种难言的感觉,看向梅其其格,
“喂,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啊!”戈赤看着梨花带雨的梅其其格,急得搔首抓耳,不知道怎么办。“别哭了行不?再哭往空师父就发现我们了”梅其其格听到后果然停止了哭声,但还是不断地啜泣。戈赤又是手忙脚乱地连哄带骗才止住梅其其格的眼泪,然后带着她返回。
看着两个小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僧人抱着马头琴伫立在两人刚才站立的地方,注视着梅其其格滴在石块上的眼泪,怔怔出神,过了许久,返身消失在禅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