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有气吞山河之势,有包容万物之量;大海承载着人类勇于探险的历史,托起一代代扬帆远航的巨轮,它孕育生命,传承着文明。可是,又有谁能切身体会到,大海也和人一样,有喜怒哀乐,也有悲欢忧愁。
此刻的大海便如狂暴怒吼的猛虎一般,巨大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张大宝的船队,熊泾第一次面对着这茫茫大海里的天地之威,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就连是张大宝和他的兄弟们,面色也是不大好看。
“你们也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海浪吗?”熊泾紧紧抓着舱内的夹板,疑惑地问。
张大宝点了点头:“我们从没有走出过海岸线这么远,当然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海浪。”
熊泾哭笑不得,现在也只好听天由命了。前天晚上他本来跟张大宝计划在今天夜里动手偷袭的,因为这两天当中,远方不时传来隆隆的炮声。熊泾和张大宝知道,那两伙海盗之间的战争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是时候动手了。可就是在这个时候,海上突然风云变色,平静的海面几乎在一瞬间就变得暴怒起来,滔天巨浪瞬间而至,把那两伙海盗派出去接弦的轻舟吞没无数,有些则是被推到了张大宝的船队跟前,但也只是剩下一条木舟而已,上面的人估计多半已葬身大海。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巨浪,大家都是乱作一团,死死抱住身边的牢固之物,以免被海浪的巨大冲击力伤到自己甚至是丢掉性命。
熊泾本来就不太熟悉水性,自从到了青州之后才在青州官兵的带领下出过海几次,但也只是在海边缓缓而行的,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大风大浪?没过多久,他就觉得自己头晕目眩,一股恶心的感觉渐渐涌上心头。他苦苦支撑着,就在他精神即将涣散时,他想到了一个人。
秦岚。
我还不能死。
熊泾心里默默想着,眼神重新坚毅起来用力抓着舱内的木板,就像他当年从九道山庄走往那个王员外家里的路上般坚定信念。
我还不能死!
这场可怕的海上大风暴足足肆虐了半个时辰左右才逐渐平息,张大宝的船队清点人数时发现足有十数人失踪,熊泾觉得他们已经凶多吉少。所幸船只并没有遭受到什么损害,此刻张大宝正在紧张地指挥着手下排水。熊泾抑制着那股恶心感觉,慢慢走到甲板上,远远看见那两队海盗船队都没有了动静。
熊泾稍微想了一下,轻轻笑了一声:“想不到老天爷倒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
那两队海盗船刚才被风暴正面冲击,想必他们都难逃一劫了,熊泾和张大宝观察一阵发现他们还是没有动静之后,便决定马上前去查看。
张大宝的船队逐渐靠近其中一个船队的将船之后,张大宝低声询问:“大人,我们要怎么登上敌船?”
张大宝虽然在海上多年,但都是抢劫比他们船只小的商船和渔船,从没有跟自己同样吃水量的战船交手,此刻面对着那些个头比自己的船还要大一些的战船,不禁面有难色。
“那你们之前去抢掠,是怎么登船的?”
“我们都是劫掠体型不大的商船和渔船,每次都是出轻舟杀过去的。这么大个头的船,我们没有登过。”
熊泾“噢”了一声,吩咐道:“你让那些人拿出前些日子做好的绳勾,然后依你的经验航行到一定的距离后,用绳勾勾住敌船进行接弦,这样应该可以过去了。”
张大宝闻言,犹如醍醐灌顶般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啊!明白了!大人真是高人!”
熊泾一笑置之,因为他也是从青州官兵那里学来的,这些东西并不是他自己能想到的。张大宝带领一众人等按着熊泾说的方法做,果然成功登上了那艘将船,这时候那些人才知道这些看似无用的绳勾的作用,不禁对熊泾佩服起来。
张大宝等人上船检查后,发现船上的人死伤一大片,侥幸逃过一劫的也已经没有了力气,只能抬眼看着他们,话都说不出来。
张大宝抓起一个脸色看起来还算不错的人问:“你们的头领呢?”
那个人吃力的抬起手,指向甲板最后方的船舱内。
张大宝和熊泾径直走向那昏暗的舱内,发现数具尸体。张大宝叫人把尸体都拉出舱内,指着其中一个说:“这个人我认得,他就是这伙海盗的头领。几年前我跟他还谈判过。”
熊泾点了点头:“那清理一下这里,我们再去有火炮那一队那里看看。”
张大宝一声令下,他底下的海盗们都狂欢起来。
“奶奶的,这次我们终于扬眉吐气一会啦!”
“就是!之前看到他们都怕得要死,躲得远远的,这次倒好,给老天爷收了他们。”
“然后我们再收了他们的船!”
“哈哈哈哈......!!”
熊泾和张大宝发现另一队的海盗头领没有死,但是他手下的人已经不多了。张大宝等人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把他们都干掉了,只剩下那个头领孤零零一人坐在甲板上面对这一切。
熊泾没打算马上取他性命,因为熊泾想知道他们的火炮是怎么来的。但是无论张大宝和熊泾怎么威逼和利诱,那头领就是不说。
“大丈夫死则死矣,你们要杀便杀,我是绝对不会说出这些火炮的来历的。”
“看来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熊泾正色道:“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也不好多问了。我不是朝廷的人,这位张大哥更是一个海盗,想必你们早已认识......”
“嘿,这等无名鼠辈,岂能与我们相提并论?!”那头领虽然只剩一人面对张大宝众人,但身上傲气依然强盛,张大宝勃然大怒,拔剑便要杀之立威,却被熊泾劝阻下来。
“张大哥何必动气,他现在已成瓮中之鳖,刚才也只是逞口舌之快而已。”
熊泾按住张大宝的手,转身对那头领说:“你不说,我便来猜猜吧!”
“能有这等火炮的海盗,真的不多,因为这火炮并不是我们中原人所有。你这火炮,想必是极有势力的人给予的吧?”
那头领身体微微一震。
熊泾更加相信了自己的推测,便自顾自地说:“在黄海附近海域能有这样实力的海盗,我能想到的只有舟山群岛的汪直了。”
那头领强撑着身体站起,眼神如刀地盯着熊泾:“阁下到底是谁?”
熊泾见他如此反应,知道自己多半猜对了,心里一阵得意,对鲁义的歉意又加重一分。他知道的一切,都是鲁义往日毫无保留地栽培他时传授给他的。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了,总之我不是朝廷的人。你这样的反应,估计我是猜对了,也算了结我心中的一个疑问,就饶你一命吧。”
熊泾扭头看向张大宝,眼中有询问之意。方才此人令张大宝在手下面前丢尽脸面,本想杀之而后快,但终究看在熊泾面上,放过了他。
那个头领对于自己逃过一死,脸上似乎没有什么高兴神色,看着渐渐远去的熊泾说:“你们夺了我的船,打算干什么?”
熊泾回过身来,淡淡说了句:“打倭寇啊。”
那头领走上一步:“此话当真?”
“当真。”熊泾毫不犹豫地说。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在下熊....咳,在下严阳。”
“严兄在上,请受龙某一拜!”
熊泾料不到他态度会突然转变这么快速,连忙上前扶起尴尬地说:“拜我干什么,就是我带他们来夺你船的。”
“即使严兄你不带他们来夺我的船,我的船队也是早晚会被其他海盗夺取的。刚才严兄出言救我一命,犹如龙刚再生父母,何况你说要去打倭寇,就是志同道合的战友,如此恩情,当然要拜!”
熊泾一阵唏嘘,拍了拍他的肩膀,仔细问了他的来历和为何在此处与另外一支海盗作战。龙刚此时视严阳为恩人,自然全盘托出。
原来龙刚的确就是汪直手下的一个将领,他的船队还是先锋部队。据龙刚说,汪直本是一个海上贸易商人,因为在进行海上贸易时屡屡遭到海盗的袭击侵扰,所以才自己组建了护卫船队,后来发现抢劫来钱更快,便亦商亦盗了。但是汪直不会随意抢掠,他大多数时候只想做生意。汪直最鼎盛时期统领着数万倭寇,号“五峰船主”威震南洋海域。朝廷一直对他进行攻打,也是败多胜少。直到几年前朝廷派出官员向他假以招安之名诱其上岸杀之,此后数以万计的倭寇群龙无首,又再到处流窜作乱。
熊泾心下一凛,龙刚说的跟他之前听鲁义说起倭寇之乱的起源并没有多大的出入,只是鲁义没有说过汪直是个商人,也没有说过汪直不会滥杀,相反,鲁义跟他描述的汪直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海盗头领,祸害江浙百姓多年。
熊泾一想到这其实都是大家各执一词,真实的汪直是个什么样的人估计已经无从得知。
“那你本来就是倭寇吧,怎么还打起倭寇来了?”熊泾耸耸肩问。
龙刚正色道:“龙某虽然是因为生计落草为寇成为海盗,但我跟倭寇并不一样。严格来说,我是想重新降服他们,降服不了的便消灭他们。”
“单凭你一人怎么能降服倭寇?”
“所以我的计划是先统一沿海的零散海盗,组成一支有规模的船队,再去攻打倭寇。”
熊泾怔住了,因为龙刚的想法跟他之前想到的是一样的。
“难道......”
龙刚叹了口气:“是的,刚才跟我们开战的正是这附近海域的较大海盗船队之一,也是我们要吞并的目标。想不到遇到了海上风暴.......”
熊泾不知道说什么好,便问道:“那现在这片海域还有没有像样的海盗船队?”
“除了你们,就只剩下一个了。就在我们现在所处的西南方。我早前都打探好了。”
“那我们就去那里先把他们拉拢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