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莉一进门就告诉徐雪森夫妇说她爹要亲自来接金艾回县城,西邨娘便忙着整理东西,徐雪森用毛竹筒赶制了一个拨浪鼓交给金艾,说是给小宝宝留做纪念。不一会,金书记的一个死党来通知说,他们在西桥街的菜馆为金书记接风,兼办金艾宝宝的满月酒,让徐雪森夫妇一块儿参加,又强调说这是金书记本人的意思。这出乎徐雪森的意料,也出乎金莉、金艾的意料,姊妹俩就力劝徐雪森一定要去。徐雪森想了想,回答说等会儿再说吧。
又过了一会儿,老梁来了,很神秘地把徐雪森拉到一边传达刘副书记的话,让他别参加。
“为什么?”见到老梁,徐雪森就有一肚子的火,对他的话也就将信将疑。
老梁说:“我估计小刘书记是担心你与老金扯不到一起,去了闹个不欢而散,大家都讨个没趣。”
徐雪森盯住老梁看了好久,突然冒出一句:“老子今天还偏要去会会他!”
吉普车来了,西邨娘抱着小宝宝,臂弯里挽着包袱,让金莉扶着姐姐金艾,催促丈夫一起上车。徐雪森不知出于什么动机,从西邨娘怀里接过小宝宝,“吾抱一会。小子,今后吾想抱也抱不上喽!”这不免让西邨娘和金莉姊妹异常惊讶。
汽车直接开到西桥街的菜馆。一群人已经落座,正在说着笑话。
“听说还乡团长来杀回马枪了,人呢?”走廊里,抱着金艾小宝宝的徐雪森大声地喊道。
刘副书记听见了,先是一阵惊讶,接着马上跑出门外,“老徐,你——,哎呀,你看你,你怎么抱起孩子来了?”
徐雪森朝刘副书记笑笑,偏过身径直走进门来,“老金,你也太不厚道了,当个现成的舅公还要躲起来!怎么,你怕见吾?把吾打倒了你心里生了鬼?”
“不不,老徐,辛苦你了。”金副局长连忙站起来,
刘副书记招呼西邨娘和金莉、金艾坐下来。“老徐,你个大老爷们抱着孩子多别扭,把孩子让嫂子抱吧。”
张副乡长说:“你还别说,老徐倒像是做了爷爷似的。老金,你当上舅公了,升了一大级,还不赶快接过去抱?老徐,你瞎高兴什么嚒!”
金艾来接孩子,“徐叔,还是让我抱吧,要喂奶了。”
徐雪森把孩子送给金艾。“张局长,你知道吾为什么乐意吗?”说着又笑眯眯地扫视大家。“吾是替吾们西桥合作社的那批小青年抱的,是替袁白技术员抱的,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嚒,吾情愿。将心比心,袁白对吾们西村有恩,他去上海工作了,吾还不该替他搭把手脚?翻脸不认人恩将仇报那不成了畜生了?老金你说是不是?”
张副乡长转脸看看金副局长,金副局长连连点头,“是,说的是。”
金莉很认真地对她爹说:“爹,徐叔对小宝宝可关心了,尤其是阿姨,一把屎一把尿,一天五顿饭,容易吗!您还不赶快谢谢人家!”
金副局长连声说:“应该应该!”可大家听得出,有些应付的味道。
金艾怯生生地附和道:“爹,还真是呢,没有徐叔和阿姨,我能顺产?宝宝和我能有现在?袁白不在,您就代表我们向徐叔敬杯酒吧,女儿谢您了!”
“对对,金局长,今天是喜事,你应该敬在座的一杯酒!”刘副书记打起圆场来。
金副局长犹豫着,端住酒杯,突然站起来。“我呢,算是调回县里来了。本来呢,今天是来拜访一下张局长的,顺便向小刘书记报个到。上了路才知道艾艾丫头生了孩子了,有人提议就在西桥办桌满月酒,我想想也对,顺便与大家照个面,一方面也谢谢徐雪森夫妇。徐雪森,你能来我真没想到,希望你能正确对待组织上的处分。”
张副乡长听不明白:“老金,你女儿生孩子你到今天才知道?诓谁呐?”
徐雪森朝金副局长笑呵呵地说:“老金,这就不用你操心喽!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吾走吾的独木桥,你做你的官,吾做吾的鹞子。只是劝你一句,你回去后把你的刀磨得锋利一点,别一刀杀下去看不到血!”
“吃酒、吃酒!”刘副书记预料到后果不妙,气氛已经异常,连忙端起酒杯,“我借金局长的酒敬大家一杯,一是为金书记重回西桥接风,二为金局长喜得外孙表示祝贺,三为徐雪森助人为乐略表敬意,干了!”
金莉是知道徐雪森与她爹有矛盾的,她觉得很对不起徐雪森。刚才她爹的话无疑是往徐雪森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她觉着她爹没有人性,太失礼貌,便气鼓鼓地端着酒杯,又拎起酒瓶走到徐雪森背后,给徐雪森斟了满满的一杯,又给西邨娘倒了半杯。“徐叔,阿姨,我代表我姐、我娘和袁白姐夫诚恳地敬您,你们随意,我干了!”
“他娘的老金,你看看你丫头,就比你有良心!”张副乡长斜睨一眼金副局长。
徐雪森乐呵呵地看看金莉,端起杯子,“丫头,你这话说的有水平,为了袁白,吾干!”
“莉莉,八成你是把徐雪森当公公敬了吧?要敬也得先敬你爹才是嘛!”老梁坐在另一桌,大声调侃道。
张副乡长朝老梁挥挥手,又看看金副局长,“老金,我家小三子追你丫头追不上,我听说她喜欢上老徐家的大公子了,可有此事?莉莉,有没有这回事?”
金莉涨红了脸,连忙过去给张副乡长倒酒。“张叔,吃你的酒!”
众人大笑起来,唯有金副局长沉下脸,“胡说八道!”
“噢,难怪莉莉三天两头的往徐雪森家里跑,原来如此啊!”老梁不知深浅,搭讪道。
“老梁这话不假,我就碰到过几次。老金,怎么就不成全他们?”刘副书记是调和。
徐雪森开怀地大笑,笑的模样很灿烂又很古怪。“老金,老话说生得了女儿的身却关不住女儿的心。要是吾家愣头青看上莉莉,今天当着众人的吾面表个态,吾老两口绝没意见。莉莉丫头,欢迎你进徐家门。只是,老金,你就成了孙权了,陪了夫人又折兵,最后恐怕还要走周瑜的下场,活活气死!”
“老徐,不至于的不至于的,金局长哪会是那种人?”刘副书记摆摆手。“婚姻恋爱自由,由孩子们自己去决定,大人最好不要干涉。金局长,你说对不对?”
金副局长瞪着眼,“你狗嘴里吐不象牙来!”
老梁想起了往事,连忙离开他那一桌走过来,“张乡长,不瞒你说,我原来就想把徐雪森的干女儿小凤介绍给你家小三的,可她不乐意。如果金局长同意,我就做个现成媒人,张乡长,把莉莉介绍给你做儿媳妇,怎么样?”
“扯**蛋!”张副乡长朝老梁翻了翻白眼。“你的马屁拍到驴身上去了!”
刘副书记笑着说:“老梁,你学祝枝山倒也罢了,千万别学法海和尚!”
“都他娘的是你老梁搧出来的阴风!净说些屁话!你嚼过的馒头还能干净?”金副局长板着脸站起来。他越想越觉着窝囊,一团气憋在了胸口。原本来乡政府打个弯是想到老根据地来露一露脸,亮一亮相,就像发个户外广告那样表示他依然存在的,可没成想被逼着办什么满月酒吃什么接风洗尘酒,又没成想被徐雪森和张副局长几番嘲讽几番奚落,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却又有口难言。真他娘的憋气!怪就怪不争气的大丫头!他娘的,你哪儿不能去,偏偏住到徐雪森家里去!这不等于逼着自己把舌头伸出去让他给割了?还有那个小的,轻贱到送上门,竟然成了公开的消息,让他脸面扫尽。“你们吃吧,我走了!”
主人拂袖而去,欢天喜地的满月酒还不算正式开始就嘎然而止,这一下大家慌了,七嘴八舌相劝。金莉想不通,责问道:“爹,您发什么神经啊?宝宝的满月酒,你走了让大家怎么吃?老梁胡说就让他胡说去好了,你怎么能扫大家的兴呢!”
“我看还是散了吧,这酒再吃下去,也吃不出个味道来了。”张副乡长也站了起来。
刘副书记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虽然没有预料的那么糟,没有大吵大闹,没有摔盘子扔杯子,却把一顿好端端的喜酒变成了挖苦讽刺金副局长的批判会。如果单单是大吵大闹倒好办些,干部出言不逊相互批评那是家常便饭,也容易和解;怕就怕软言细语伤了各自的心,种下仇恨的隐患。看样子徐雪森是有备而来,他的目的达到了,否则,他不会笑得那么开心那么诡谲。如果挽留金副局长再坐下来,那后果就不得而知了。“这样吧,金局长刚到县里,局里肯定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强留他在这儿他也吃不定心,就让他走吧,下次,下次我做东,金局长,你可一定要一醉方休哦?”
下台阶的梯子架好了,金副局长漫无目的地朝大家挥挥手,“好,再见!”
“爹,等等我们嚒!”金莉去拎包袱。
“你们自己走!”金副局长头也不回,挺着胸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