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真与假，若蒙了心，怕是连最亲近的人都分辨不出来。
她姐妹二人虽说是模样无差，性子却分明是迥然不同的，他怎么可能如此多年来从无察觉，身边之人又怎么可能也从无察觉。
这不可能，文阳不相信。
“你……”
“这玉佩……”
“这是你姐姐留给你的对不对？”
“你那块…在我房中，是你那时不要了。”
他颤抖着双手摸索着拉住妇人已渐苍老的手。
“阿问，过往什么事都不重要了，我也不管你与他人过往恩怨如何，如今你我年岁如此，身份如此，别的不求，就这样每年能见上几面，到老到死，就已然足够了。”
“我……”他略微哽咽。“我以往固执，还故作清高，时而待你淡薄，往后不会了，过去的事早该让它过去，如今……”
妇人挣脱，转为冷笑。
“文师父，还要再自欺欺人麽？他们几位都在此处看着呢。我此刻既是当着他们的面把话说出来，便是不再怕了，也不再逃避了。他们既真是从桑榆墓地来的，那今日就该将此事做个了结，让妹妹……早日逃离苦海。”
言凉是明白了，她只是个旁观者，不会打从心里去坚持一个自己内心的什么看法。
眼前这位洪夫人所说的意思，已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洪夫人~”言凉淡淡问道：“如您所言，红夕山下那缕孤魂，不是殷素宁，而是您如今的这个身份，殷素问？”
妇人态度此刻也渐渐缓和了下来，有些事不提也罢，可一旦启齿，也许就什么都不会再怕了。殷素宁以往本就是个温婉女子，由内而发的气质，是掩盖不了的。
“不错，那是我妹妹，我才是殷家大小姐，洪府二夫人，殷素宁。当年过世的，是妹妹素问。”
文阳也终究不得不承认，不得不相信，他哭得伤心。
有遗憾，更有悔恨。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他无助的问道，却又像是在问自己。
殷素宁走近言凉，看了看静静坐在一旁的几人，说道：“我今日便信了你们的鬼魂之言，若阿问当真受苦至今，几位小师傅听了我接下来的话，若有助益，请诚心助她。”
华卿听言问道：“洪夫人此话说来，想必是对妹妹有着极深感情的，可却为何不去看看她，甚至在她忌日之时，也不见露几分关切之情？”
“洪…洪二夫人也是，在一直怨着阿问麽？她可是真的，曾做错了许多事情？”
殷素宁听着无奈：“文师傅如此快便改了口麽？那我倒是想问问文师父，如今既是知晓阿问早已不在人世，你还怨她什么，怪她什么麽？”
文阳不做声，暗自伤情懊恼。
如今还有什么怨什么责怪，他只觉得自己在如此多年里，就是个自大狂妄又自命清高的可笑之人，不可饶恕！
殷素宁转向华卿，淡淡启齿，满是忧愁。
“华公子，我之所以在妹妹阿问忌日之时不露忧色，也不念其名，不是因为我不在意，不伤心。而是因为……”
她声音越发哽咽。“因为我早已从心底里将过往死去之人，认定是以往的那个殷素宁，我也情愿那时死去的人就是我自己。”
她叹息。“可事实上，却偏偏又不是我。怎么就不是我呢……我如今在替素问活着。在我心里，她一直都没死，所以我不愿祭她，可却也同样不愿祭自己。这样说，几位可会有几分明白？”
“不太明白……”析苗倒是实诚，想什么就说什么。
析禾白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殷素宁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苦涩一笑，轻轻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
即便已是事过经年，可当那以往失去亲人的一幕幕再度浮现时，也会忍不下心中的苦楚潸然泪下罢。
文阳跪倒在地，双手掩面，悔不当初。
“阿问啊阿问~我文阳对不住你，竟让你一人孤独离世如此多年却浑然不知，还在心中恼你骂你如此多年，以为你当年真成了那恶人，将你姐姐当做是你，百般冷淡相对。”
“文阳~”殷素宁此刻轻声唤他他。
沉默一瞬。
“二夫人~”文阳没起身，转而跪向殷素宁那方。“二夫人这么多年来到这小寺中来，文阳实在怠慢了，若当年阿问真真是犯了错，还望夫人能原谅她。”
“你……”殷素宁看着他态度的转变，有些许生气。“我不是阿问，你便就只能这种态度了麽？好歹相识这么多年，你又何必如此生分。况且我是阿问姐姐，谈不上什么原不原谅她。”
“夫人是将军府的人，文阳理当敬您。其实本也该对阿问如此，可奈何过往生了情，偏是待她不了平常那种态度，便越界了。我留在这寺中做这虚假和尚完全是为了保命，如若知道她早不再人世，我留这条命又是做什么。”
“呵，文阳，倒不知世间有你这样的和尚，念了大半辈子的经，还念不清静，到老了一颗凡心都丝毫不改。”
咳咳……析禾清了清嗓子。
“为什么……过世的会是素问夫人，您又为什么会以她的身份活了下来，素宁夫人可否一一道来，让我们了解了解当年素问夫人的事。”见氛围略显尴尬，析禾认真问道。
殷素宁回想起从前。
“我与阿问年少时便被父亲送至了遥城素家，在这里遇到了将军。将军少年英姿，竟是看上了我姐妹二人，向家中提了亲。那时阿问却是对他无半分心思，可身为女子，婚姻之事自是不由自己。于是便很快定下了婚期，要将我二人迎进将军府。”
她再拿起摔落的玉佩，面色更忧，继续说道：“后来不知何故，公主竟先入了府，我姐妹二人后来……只得双双作妾。呵，想来有此命，倒也只能认此命。”
众人安静听着。
“妹妹那时不喜欢将军，将军初时也独宠我，可这自然惹得公主不悦，便想尽了法子要将我姐妹二人赶出去，各种挑拨我与将军的关系，让他对我心生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