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人群中看戏的本就有各派的官宦子弟,此时更是掠夺己方利益的好机会,怎么会不出头?
晋王一派的,为了讨好吏部尚书,指责凤景熠不该出手伤人。而瑜王那一方人,则是坚持韦天佑活该,谁让他先口出狂言,还污蔑他人?
本是几人间的事情,转眼就成了两大帮派的混战,但晋王这一边毕竟心虚,可所谓既然心虚,就要拿气势压倒对方,所以嗓门愈加阔亮,誓要用声音盖过对方。
如此鼎沸的气氛当然吸引了京兆尹府的衙役和京畿营的侍卫,两股势力一窝蜂的朝这方涌来,更是好不热闹。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此刻韦天佑早已被凤景熠遍是阴霾,携带利剑的目光刺得千疮百孔。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对小月儿有一丝一毫的侮辱。
若不是此刻杀了他会引起宗政帝的问责,且他还不能明着与之敌对,他早饶不了韦天佑的狗命。
而韦天佑在最初的几声叫喊后,就仿佛被扼住了喉咙,再是语不成音,见到京兆尹府的人,赶忙屁滚尿流的冲上前去。“大人,大人!有人,有人在此地行凶!”
“什么事,发生了什么?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京兆尹府的人早已习惯了拿腔作势,一成不变的台词毫无新颖之意,百姓对此都早已麻木,更何况能来这聚金楼的都非富即贵,根本没人给他们让路。
直到京畿营的侍卫来此协同维护秩序,方才安静下来。
京兆尹府的首领衙役觉得是被落了面子,下不来台,连带着对拉着他过来的韦天佑都无甚好感,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韦天佑悻悻的摸摸鼻子,论身份他只是个白身,若平时还能仗着尚书府的势力对衙役吆五喝六,但此时被凤景熠打击的已然丢了几分自信。
只得在内心谩骂,竟敢给爷脸色,小爷日后定要你好看!
对那头头而言,不怪他敢得罪吏部尚书家的公子,主要还是韦天佑此时狼狈至极,脸上还带着血迹,实在很难和从前那个衣着鲜丽,还有几分倜傥的公子哥连在一起。
“是何人斗殴?”
连带着脾气也不耐烦了几分,完全忘了京城脚下,处处是贵人。
玉子初本就对这些狐假虎威的末流小官看不上眼,自然不会和颜悦色,淡淡又不失气魄的道,“是本相。”
那衙役一听“本相”二字便吓破了胆。
本来嘛,一般这样事当朝权贵都会推给下人,哪有身为丞相还直接站出来说“对,就是老子打的”的人?
面对当朝一品,可不怂了不是?
“凤景熠,你别当缩头乌龟,爷早就看清是你动的手,你以为你不说话就没事了?”
韦天佑在玉子初出声的那一瞬间才想到自己受到的情报有误,但让他在众人面前挨打不说,还丢了如此大的人,怎能不想要找回场子?
可是玉子初堂堂一品丞相,他实在不敢惹,好在凤景熠只是空有个爵位的病秧子,自己好歹也是尚书府的公子,拿他来开刀再合适不过。
如让玉子初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怕是会笑到哭。
对面扒门缝的钟祈月默默念叨一句,“有种。”
而凤景熠目光转寒,凛冽至极,气势上的压迫感充斥着整座酒楼,向着韦天佑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的心上,并且狠狠碾压。
“是我,如何?”
仅仅四个字,便让韦天佑心神一颤,刚刚壮起来的胆子全都丢了个干净,怯懦着忘记要如何开口。
他这幅让子落在了别人眼里,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屑,好歹也是大家公子,怎能被人一句话就吓到不敢言语?
凤景熠见他不敢吭声,又一挥手,韦天佑整个人飞出三尺,不可避免的又是一口血,连牙齿也随着滚落。
“我现在再动手,你能奈我何?”
这下连衙役都目瞪口呆,不过他们倒是情有可原。
凤景熠见他惊恐万状的表现,已然不屑,继续幽幽的道,“韦天佑,如果你再胆敢侮辱她,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韦天佑下意识闭紧嘴巴。
玉子初见刚刚还不可一世的“泼皮”转眼间就成了见了鬼似的孬种,无奈的摇了摇头。
就这段数还敢跟凤景熠叫嚣?找死呢!
连他都不敢好吗?
“这是发生了什么?这么热闹?”
刚刚紧张的气氛瞬间被这样一句温和儒雅的调笑打破了,所有人看向说话的男子。这不看还好,一看霎时得有一半人心有怯怯。
因为来的人正是瑜王楚煜祺。
晋王一派的家属们连带着韦天佑都下意识的躲开些,就好像两个家庭的孩子打架,一方的家长来了,另一方能不怕吗?
但要说立马都抱头鼠窜,也不可能。
楚煜祺今日本无来金聚楼的打算,但因听闻在京畿营的暗线汇报,说是吏部尚书韦大人的独子在此闹事,自然过来看看。
“原来凤世子也在?”一贯和气的笑着,谦和的脾性使人如沐春风。
站在他那一方的人无不感叹他不愧是正统嫡子,实该继承大统。
凤景熠早在发现他进来的那一刻,便敛了周身的薄寒,恢复了往常冷傲不群的模样。
玉子初笑意彰彰,“臣见过瑜王殿下,没想到原来殿下也喜欢来此啊。”
不怪楚煜祺没有注意到玉子初,实在是凤景熠气质太盛,掩盖了众人的霞光,导致他如此样貌,也能沦为背景。
好在玉子初根本不在意,他本就视这些为无物,若是换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满。
楚煜祺见他也在,目光闪烁了好一会,复尔又是一笑,“没想到还能在此见到玉相,真是巧的很啊!”
玉子初笑道,“那可不,若不是这吏部尚书家的公子闹这么一场,我还不知原来瑜王殿下也会抛弃晋王府上的美食,来此用膳啊!”
这话就是专门往韦天佑身上绕了,也好给瑜王一个光明正大插手此事的台阶。
所以说他根本不信楚煜祺此时出现在这里是纯属巧合。
楚煜祺明白这是玉子初打算卖给他一个好,自然乐得领情,“韦公子?不知韦公子在何处?又闹了什么事情?”
其实按说韦天佑此事即便是说开了,看着他老子的面子上,多数人也会说一声只是误会,可倒霉就倒霉在吏部最近隐隐有往晋王放向靠拢的趋势,现在撞在瑜王手里,小事也变成了大事。
更何况他本人还没什么本事,更没什么骨气。
于是楚煜祺这么一问,韦天佑当下就是一惊,硬着头皮迎上去,“回……回殿下,小人在此。”
楚煜祺睨了他一眼,略有疑惑的道,“不知韦公子怎会如此衣冠不整,边幅不修?”
韦天佑再蠢也知道瑜王这可不是打算为他做主,所以并没有添油加醋,“回殿下,是凤世子所致。”
楚煜祺看向凤景熠,见其没有任何要答话的念头,自不会傻得像晋王一样找不痛快。将目光放在玉子初的身上,毕竟他是当朝丞相,自己绝不算失礼。
“敢问玉丞相,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子初早猜到会是如此,也不卖关子,清清楚楚的将前因后果讲了个明白。
“也不知这位韦公子为何有此出格举动,要知道钟将军可是凤世子的救命恩人,他独女受此侮辱,凤世子如何能袖手旁观?”
一句话,直接将凤景熠出手伤人的事情圆了过去。
楚煜祺了然的点头,凤景熠对钟祈月的维护他上次在宁国侯府可就见识过了,当然不会感到不可思议。
“不知韦公子有何说的?”
韦天佑当然不甘心,但是主事的不是他家主子,自己再不甘心也不敢惹事,可自己到底咽不下这口气。
“小人听闻今早齐宣候夫人过世,但这凤景熠却在此时与那钟祈月厮混,小人本就坚守孝道为先,自是看不惯,才会冲动之下,想给他们二人一个教训。”
话音未落,脸上便挨了一巴掌。
凤景熠毫不留情的道,“你再提她,舌头还想不想要了?”
如此当着瑜王的面就这么不留情面,韦天佑当然觉得是抓住了把柄,立即要楚煜祺做主,然后后者不为所动,仿佛根本没有看见。
听了很久的钟祈月觉得自己该现身助攻一波了,趁着此时无人注意,蹑手蹑脚的从雅间中出来,到外面溜了一圈,装作风尘仆仆的赶来。
待走到了众位有权人士的身边,装作不明所以的站到凤景熠的身后。
楚煜祺见状,怀疑一闪而过,但很快便收敛了起来,“这位不是钟三小姐身边的丫鬟吗?”
韦天佑一听便来了精神,“好啊凤景熠,你还有什么说的,现在‘人赃并获’了吧!”
玉子初看凤景熠眸色更深,生怕他一怒之下真的拔了韦天佑的舌头,率先说道,“本相实在不懂,韦公子所说的人赃并获,难道是指这个丫鬟?”
韦天佑被问的一呆,恍惚间也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脚,踌躇着说不出言语。
“这位姑娘,你家小姐呢?”
楚煜祺不愧是大众人眼中的贤王,连对个丫鬟都温声细语,实在是让普通人难以不生出好感。
钟祈月连忙“受宠若惊”的恭敬回道,“回瑜王殿下,小……小姐她昨日从湖边回来就身体不适,现在也定是卧病在床。”
“那你为何不陪在你家小姐的身边?”
钟祈月“小心翼翼”的道,“府上众人忙着侯夫人的丧事,小姐说自己不现身已是不妥,故命奴婢绝对不得打扰,可奴婢看小姐的样子着实心疼,想着凤世子对小姐照顾有佳,便想来寻求世子的帮助。”
见众人毫无异议的听着,放心大胆的继续白话了一通,将事情讲了个圆满。
“奴婢趁着凤世子还在与丞相大人喝茶之际,将世子所说的药取了回来,故而回来让世子一阅。”
反正她的意思就是,她是来找凤景熠救命的,凤景熠带着她来找玉子初问诊来了——反正当初被行刺后找玉子初救治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然后某人就搁这跟玉子初喝茶,她去取药,就是这么个过程,谁能给她找茬出来?
她白话的太快,调理太清晰,所以整个过程都没有人提出异议,直到说完众人还晕头转向,几近乎被洗脑。
但是“事情始末”大家算是都明白了的,自然对韦天佑的行为很是鄙夷。
就说嘛,凤世子鸾姿凤态,眇映云松。钟小姐也是不染纤尘,大家闺秀。怎么会如他说的那般不识礼教?
众人都对着韦天佑指指点点,一个个鄙夷的眼神仿佛在说着,挨打也是活该。
钟祈月口吐莲花的样子不仅缓和了凤景熠内心的暴躁,也让玉子初为她这种睁眼说瞎话,还毫不脸红的能力狠狠的竖了把大拇指。
一点都不亚于朝堂上那帮老油条。
清了清嗓子,“事已至此,想必大家也都是明白了,不知瑜王殿下对此事可有和看法?”
他是丞相,官居一品,还是楚煜祺想要拉拢的对象,况且自己也不是喜欢委屈自己的人,所以跟这些王公贵族说起话来也少了几分恭维。
楚煜祺睹了眼一身狼狈的韦天佑,“不知韦公子还有什么其他疑问吗?”
韦天佑此时恨不得把打探到消息的那个下人手撕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可眼下自己挨了打不说,还狠狠的丢了面子……
“看来我明日朝堂上我要向韦大人好好讨论下他的教养问题了。”玉子初不紧不慢的开口。
韦天佑吓得浑身一机灵,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只是要给给凤景熠和钟祈月难堪,却在无意中得罪了这位权倾朝野的右相大人。
若让他老子知道,没准会扒了他的皮!
可以他的行事风范,当务之急还是他的面子问题,反正打也打了,他们还能把他杀了不成?
“就算这次是我错听消息,那他们二人没有婚约,不清不楚的关系是事实吧!整个宣启都知道的事,仗着都是有娘生没娘养,就能……”
对于嘴贱的人不必客气,这次不用凤景熠出手,风一直接长剑一指,锋利的剑芒直指韦天佑,银色的利刃带着肃杀的气息,骇的后者声音戛然而止。
“动手。”凤景熠冷漠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