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慈母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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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无染无著,起慈心、更没偏颇。W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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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年轻时长得很美,身材不胖不瘦,到了三十多,因为没生育过,仍然保持少女身材,只有生下唯春后,胖过一阵子,后来就因为操心事太多,心里忧虑过重,加上吃斋念佛,身子就慢慢清减了,如今着了素色夏衫,更是显得削瘦。
平日里,人前总是慈眉善目一脸好说话,轻言细语让人如沐春风,待下人也宽厚仁善,自来是赏多罚少,以至于人人都忘了这样菩萨心肠的人,其实也会发火的。只是她当众发火的次数太少了,加之在佛堂时间多,是以不太出现在下人面前,于是某些人总认为她好脾气没性子好拿捏。
这会儿,她出口的一声怒喝,自是惊住了一干人等,立时都停下手来。
室内鸦鹊无声。
涂婆子见状,脚步便慢慢地往门外移。
她以为没人察觉,哪想到吕家表姨太太胡氏进门早瞧见了,对碧亭道:“去将门关了。”
于是,涂婆子气恨恨地看向胡氏。
胡氏根本连瞧也不瞧她一眼,扶了太太柳氏坐下。
唯春很担心,急着让碧乔推了轮椅过去请罪:“母亲,莫生气了,都是女儿不好。女儿不该与妹妹斗气……”
奂春头发有些乱,这时也赶紧认错道:“母亲,都是女儿的错,女儿忝为长姐,行为失端,愿领罚……”她说着说着,就噗通一下跪下来,垂头待罚。
韵春打柳氏一出现,才知自己刚才激愤之下失言,闯了大祸了,一时更是吓懵了,心里只想着:母亲听见了?听见了?直到她见奂春跪了,于是腿打哆嗦,也赶紧跪下来,咬紧了唇,脸上仍有奂春扇的一个明显掌印。
柳氏方才进门时确实是气得手颤心冰凉,此时再见韵春刚才大放厥词后又一言不吭并无认错之言,最错的一个人却是这般态度,让她心头火更旺了。
于是嘴角的法令纹一下子似乎又加深了许多,面色沉冷:“你们有什么错,要错也是我的错!什么娘啊舅的,既然念那份骨血,尽可以走出家门寻亲去!枉我费尽心血,生怕哪儿有点疏忽,把你们拉扯成人。【百度搜索Www..Com会员登入无弹窗广告】如今好了,翅膀硬了,要寻亲去了,半点没将我这个母亲在眼里了。既不认我这个母亲,那就当没养女儿!”
这话显然是极重了!
奂春只赶紧磕头乞求道:“母亲消消气,都是奂春不好,奂春今生今世只母亲一个,再无旁的,母亲万勿生气!母亲含辛茹苦将我养大,待我与妹妹视手心手背并无二样差别,一般宠爱,一般教导……奂春吃的第一口饭,就是母亲喂的,十几年舔犊之爱深情远胜他人母女,女儿心眼里自是感激母亲的,只恨不长进,不能替母样分忧解难,反劳母亲操心劳累……”
她说得热泪涕下,十分动情,一下子将柳氏僵硬的面孔暖了小半边来。
韵春知晓这回真正是彻底得罪了母亲了,以往自己被唯春欺负得再多,太太嘴上说的对不住自己,加起来只怕也没法抵了这一次自己出言激愤所带来的后果!这时她很明白自己处境十分艰难,吓得直打哆嗦。
她心底明白现状归明白,但如何挽救却是一筹莫展,只想着后果如何,心生绝望,根本没去想如何让柳氏消气。
柳氏说当没养的女儿,不是指她还是谁?要把她撵了出去,她能去哪?与姨娘一样寄于道观中?不……
韵春一想到,心思便被恐惧占踞了,方才还一直硬着的脖颈这时突然就软了。“母亲,女儿错了,女儿真的错了……求母亲开恩,原谅女儿说错话了,女儿再不敢了……”
柳氏向来是和蔼可亲的,只是韵春一开口时,她双眼一并,眼露寒光,死死地盯着韵春:这人虽只有四五分同杨氏相象,终究是流着杨氏的血,自己养她十三年多,她却还念着杨氏!不仅是念着,她那番话更是如刀似枪扎透人心,让柳氏倍生寒意,透骨发凉。
怕是,再放几年,韵春便是第二个杨氏!
她一想到此,心一颤,痛楚随之而来。既便韵春这认错的话没错,她也能挑字眼上寻出个事来。“再不敢了?哼,只怕这个心思动了,就难消了。”她重重地哼了一声。
奂春也一惊,赶紧再次认错,生怕母亲大怒,自己受了池鱼之殃。
唯春在一旁认错求情道:“母亲,姐姐是为了我,才……本来该罚的便是我!”
柳氏一脸恼怒道:“你也晓得!你先前闯的祸还少吗?如今腿都不明不白地断了,你竟还能闹得起来?你不要腿,不要命了,母亲却是要的!腿还没好了,你这屋里再次闹出这等事来,你是气死母亲不怕,非要伤心死母亲才肯罢休!”
唯春要起身相跪,柳氏又骂道:“你跪,你跪!我看你那腿,受了九九八十一难,才接上骨的,你爹为你奔波在外求医问药瘦得一身病归家,你就这么忘了?好,好,索性将腿再打断,另一条也打断,再不济,那一日,你没了,一了百了,省得爹娘为你操碎了心!”
唯春哭泣道:“母亲,我错了,打这以后,一定乖乖行事,再不惹事生非,只一心孝敬爹娘,听姐姐的话,好生习女红,学俗务,行规矩,再不任性妄为了!母亲,女儿发誓……”
奂春低低地叫道:“母亲,错不在十妹妹,她这回半点不曾淘气的……”
碧乔与胡氏在一旁道:“太太,十小姐是真反省了,以后奴婢(我)一定提点十小姐行事,谨守规矩方圆……”
柳氏将女儿半抱在怀里,抹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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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奂春,起来罢!”柳氏放开唯春,着胡氏扶奂春过来。
柳氏牵起韵春一只手,又替她抹了一下泪,语道:“我知你身为长姐,实是难为。诸多事,皆是有苦难言。但凡有好事,那是她们本来好,你少得夸赞;一旦有坏事,你本无干,却亦要担当长姐之职,身受牵连……这些年,为了唯春的淘气,你没少替她承担,母亲心里跟明镜似的,真正是难为你了。”
奂春松一口气,感觉到柳氏骨节分明的手,尤其是中指处有一个大大的疙瘩,那是抄经书抄的,有些起茧了,略发硬,连手指骨头都有些硌手,知晓这个人是真老了。
她挨到柳氏身边,垂泪道:“母亲……这是我身为长女该尽的责,不曾受过苦,也不觉得为难,只是奂春不济,多让母亲失望,有愧母亲厚望。”
柳氏将她被韵春弄的头发理了理,叹了一口气。
“你是个好的,还晓得感念母亲喂你的第一口饭,却不晓得,你初初一声娘、娘亲的,是我这辈子最先听到的一声,比你珠儿妹妹早一年啦。你不晓得,听得你叫我娘啊娘的,当年母亲那个高兴啊……”
柳氏说得份外感人,每句话,都牵动了诸多往事。
中年才得女,第一个还不是自己生的,当时已绝望了,时时去看望奂春,胜过亲生女儿一般看待,那是苏家的第一个下代,所有一切好的物事,无一不堆到小奂春面前。
人人说奂春这人出生得好,浓眉且长,是个旺兄弟的,不管是不是真的,至少奂春出生没到一年,柳氏竟怀上了,极喜,虽然生的是女儿唯春,但好过一个也无。
因此,奂春于苏家而言,确实有些特别,更何况,还有关于奂春姨娘的事,柳氏待奂春,也是格外用了心血的。
至于韵春,唉,一则是其出生,二则是其性子,太刚太硬,不是福气啊。
苏端铭后来请术士给儿女看过相,相较奂春的长眉,韵春则是一字眉相近,却又狭而短,人道这是兄弟缘薄,若是男儿,天生性傲耿直狷介了些。不知柳氏是信了相士所言,想改一改韵春带来的家运,怕受她影响了,又或嫌他说得不好听,反正从那以后,就让丫环给韵春画新月眉。
其用心不可谓不精细了。只是,没人去与韵春说这些细事。
现下,韵春一个人孤伶伶地跪在地上,听着两个姐姐与母样相互倾诉,字字句句皆是母女情深。可这些,她觉得,打她知事起,只晓得自己不招爹喜欢,自己想方设法想讨爹高兴,哪想到用错了途径。有多久了,她没感受到柳氏对其他两个女儿一半的热情于她身上。
她伤心不已,不在自身上找原因,只是眼红唯春是嫡女,而打自己的奂春竟然什么事也没有,就这样被柳氏饶了不说,还赚了好一番夸赞。
于是,自怜自怨更深。
如意见太太根本没半句指责九小姐打十一小姐,一时只觉大事不妙,自己与十一小姐这回可是惨了。稍后见太太现下说话又放软和了,立时又心生侥幸,盼着太太这次又是“雷声大,雨点小”。
柳氏的目光终于从两个女儿身上,落到韵春这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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