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震又分别向阴晨和拓跋岚拜送了礼物，但所花费的代价加起来也不过五十万——毕竟，吕岩才是有权力决定自己仕途的人物。
越是临近春节，秦震周围的人便是越少，最后连防务院的守门人都只剩下了一个老汉。
他忽然想起了马亢，没有家人的他恐怕和他同样孤独。
于是他跨上了小马，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振威军的营地。
和去年一样，偌大的军营里几乎看不到太多的人影，地面上的积雪已经可以将整个马蹄全部包裹。
“秦军侯？”辕门外值岗的士兵向他问好。
“怎么没回家？”秦震翻身下马，拍了拍他身上的雪。
“九月时请了一个月的假，过年时就没再回了，”他笑了笑，“反正六月就服完兵役，可以回乡结婚了，这几天权当为大家值守营地，还能挣些小钱。”
“呵呵，”秦震对他的随遇而安的豁达颇为赞赏，随手摸出了两枚银币，“天气冷，自己买些酒肉，暖暖身子，别冻着了。”
“呃，谢谢秦军侯。”士兵忙不迭接过。
“知不知道马亢在哪里？”
他将钱币塞进了腰间，指了指身后：“马排长这个时候……应该一个人在练武场吧。”
“我去看看他，你帮我停下马。”秦震松开了小马，沿着那条他早已熟悉的道路朝校场走去。
空荡荡的军营里只有个别几间房子还能够听到声音，四处都是一片白茫茫的萧索。
练武场更是如此，只有马亢孤零零的身影在几件器械间穿梭。
秦震远远地看着他，每一次出拳、出腿，都是那般认真与用力，比起两个月前，他的速度依然令自己惊叹，他的动作则更加流畅，威力或许也更加惊人——他终于打破了第四重的壁垒。
对比之下，秦震忽然有些惭愧：自十一月自己正式踏入官场以来，他流连于酒场的时间明显增多，除了出手教训公孙白，他竟然再没有像模像样地练过一次……
尽管时间尚短，境界还不至于退步，但他已经隐隐觉得自己的拳脚有些生疏，丹田之中的真气也不如军营时那般充盈欢快，而渐渐要变成一池波澜不惊的死水。
他静静看着马亢，体内仿佛有只小鼠在不断地挠着胸口，又像有嫩苗要破土而出。
有悸动，更多的却是平静。
他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任由细细的飞雪缓缓覆盖了自己的肩膀。
然而心底的那团火苗终于还是燃烧了起来，他拂了拂肩上的雪花，大步走进了练武场中。
他刚刚靠近，就被马亢所察觉，马亢见他走来，微微有些讶然。
“小马，”秦震用的是两人最早时的称呼，“你终于将内功练到第四重了。”
“小秦……”马亢长长吐了口气，“现在可是年底，你应该很忙吧，怎么有功夫来到军中找我？”
“我可一点都不忙，而且快要闲出蛋来……”秦震提起了一把木刀，在半空中抖了一个刀花，“看你练了一会，惹得我手都有些痒。”
马亢将手中的军刀插进了刀鞘之中，问道：“你可是第六重境界，我怎么和你对砍？”
“不用内功，只用膂力。”秦震弓步沉腰，做好了抢攻的姿势。
马亢自然看出了他的意图，他笑了笑：“我刚刚练了一个时辰，气力有些不济，你得让我喘口气。”
秦震刚刚才摆好的姿势立刻成了摆设：“……好。”
马亢从一旁拎起了一条毛巾，抖了抖上面薄薄的雪花，擦了擦满脸的汗水：“上次你说……有几个不服气的士兵，现在怎么样了？”
秦震自娱自乐地在空中劈砍了几刀，稍稍发泄了一些抑郁之气：“上次他被我三拳打到吐血，现在还在家里休养，我知道出手的分寸，他也不过是个一般将领的子弟，你不必太过担心。”
“你只是当了一个半月的官员，身上好像就有了很大的变化……”马亢看了看他，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秦震自嘲地笑了笑：“可能吧。”他将木刀放回了刀架，“你这几天要是没什么事情，干脆搬到防务院陪我住几天吧？”
“怎么？”马亢打了个哆嗦，连忙向后退了一步，“你想做什么？”
秦震隔空向他挥了挥拳头：“后天可就是新年了，我们两个举目无亲的男人，就不能一起度过？”
马亢微微低了地目光：“也好，看你这么寂寞，做兄弟的就陪陪你。”
“这样才对嘛，”秦震笑着捶了捶他的肩膀，“你要是愿意，我可以找几个小妞给你开个苞，让你体验一把京城的腐朽与欢乐。”
“真的？”马亢的眼中仿佛有火光闪过。
秦震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他一直以为这个沉默不喜多言的兄弟对女色并不热衷，却没料到他只是闷藏于心而已。
他立刻拍了拍胸口：“你要是能够挺得住，当哥哥的每天都给你找十个。”
马亢嘿嘿而笑，笑得一点也不像平日的自己。
于是两个少年从此就开始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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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秦震这两个月的军侯生活有些憋屈。
他是个喜欢讲话的人，但身入官场是非极多，他根本没有一个可以倾吐心声的对象——即使和他有了相当程度利益关系的卢楷等准心腹，也不可能听到他内心最深处的声音。
每当夜深人静时，他只能在睡觉前自己对着自己吐槽和抱怨，实在有些发疯的感觉。
还好，马亢可以当一个合格的听众，他也不害怕他会对自己不利。
秦震带着马亢巡查了自己的辖区，检阅了自己留守的部队，对马亢讲了自己如何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完成了两千多万的任务，如何用巨额的奖金赢得了部下的尊敬与拥护，如何利用手中的权力在巨商大贾的圈子里左右逢源，如何白吃白喝甚至白嫖……
他并不只是炫耀自己的权力，他同样提到了自己手下的力量是如何的捉襟见肘，城防司里的同事是如何巴不得自己吃瘪，防务院的高官对他的礼物爱理不理，甚至还有女上司对自己的那种让人发毛的目光……
他几乎将自己近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马亢。
但他并不是为了向马亢征求意见，他知道马亢也没有能力，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话而已。
马亢也向他讲述了自己在部队里的事情：比起秦震在军中的时候，他的生活更加简单和枯燥。
因为没有了秦震，他只好自己一个人练刀，自己一个人带领队伍执行任务。
因为没有了秦震，沉默的马亢再也不会去找领导送礼，所以他如今仍然只是个排长——当然，考虑到他的年龄和资历，排长也不算太低。
没有了秦震的马亢好像更加沉默。
在新春来临的那个晚上，两个十七岁的半大孩子没有再在长安城中寻找欢乐，他们在秦震的宿舍里畅饮而醉，没有任何心机。
只是秦震和马亢都知道，他们恐怕再不会像今天一样。
但他们还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