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高呼仿佛炸雷，将整个振威军第四营的将士与官兵全都震醒。
营长郭怒更是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与秦震进行了亲切的交谈。
郭怒是开国伯爵、官至军事院院长的郭嘉的嫡系子孙，虽说区区一个营级将领在长安算不得什么高官，却也勉强不算没落，毕竟他还不到四十岁，仍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奋斗。
这是个豪爽的大汉，对于自己麾下能出来一个武探花，他自然颇为得意，对秦震连声赞叹，言语中更全是勉励。
“羊宏之呢？”他忽然问了一句。
“听说……羊旅长的叔父来长安叙职，他这几日应该是招呼叔父去了。”
“哦……他的叔父羊牢之是新任的并州刺史。”郭怒点了点头，神色中却隐隐透出一丝不屑。
秦震抬了抬目光，试探性地问道：“营长也知道羊刺史？”
“嘿，何止认识，”郭怒皮笑肉不笑地动了动脸颊，“他和我是军事学院同期的同学！只是他平步青云做了一州刺史，老子没有他烧杀抢掠的本事，就只能在这里做一个营长。”
秦震只能默然：既然是同学，两人的年岁便相差不大，郭怒的营长只是八百石的俸禄，而一州刺史至少是一千八百石的三品大员。
“烧杀抢掠？”他索性装一装傻，“营长的意思是……羊刺史他曾经立过很多战功？”
“战功？嘿嘿！”郭怒嗤笑了起来，“若非是他第一个带兵攻进了金城，将秦震天一族的老弱妇孺诛杀殆尽，他又能有什么战功？！”
“秦震天？”时隔多日，秦震又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羊牢之就是……”
“不错，他当时不过是区区汉阳郡的一个营长，却因为跑得快而立了大功，嘿嘿，大功！”郭怒的笑声有些变了声调，“于是就升任了金城太守，这两年他对金城全郡与秦氏有牵连的家族大肆打压，法院、刑部、兵部都称他‘矢志平叛、屡破要案’，因而又破格提拔为并州刺史。”
地方上的营长不比中央，最多也不过六百石的俸禄；金城不算大郡，太守为一千四百石；并州属于小州，刺史为一千八百石。羊牢之能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从六百石被提拔到一千八百石的副部级高官，整整增加了一千两百石！其蹿升速度之快足以令秦震汗颜，相比之下，他也不过是从三十石俸禄的普通士卒飞蹿到月俸三百石的副旅长，工资增加的幅度也不过两百七十石。
“不过……虽然常有人嘲讽他一心钻营，甚至包括我在内，”郭怒缓缓敛起了笑容，“他不像我们，他没有世袭罔替的爵位，也没有什么深厚的人脉，他只是一头苦苦挣扎的野狼。他如今的地位，不管是他用什么方法，却实实在在都是他自己打拼出来的……有的时候，我也很敬佩他，我也很……羡慕他……”
他说的话前后转折太大，秦震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忽然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落寞之色。
他恍然，却又有些迷惑：抱着伯爵头冠出生的贵族子弟，竟然也会羡慕在寒风凄雨中为生存而苦苦挣扎的野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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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送走了满腹感怀的郭怒之后，他又迎来了副营长楚军。
秦震和他已经算得上相当熟悉，笑着将他接到了旅部的议事厅中，亲手给他倒了碗水：“楚营长也听到了刚才的声音？”
楚军点了点头，却先叹了口气：“你小子……我当初实在是看走了眼……”
秦震笑道：“在四旅时，你可没少关照小弟。”
“关照当然是有的，但我却没看出来你小子竟然还有这份心思和本事，”楚军低头喝了口水，微微摇头，“你老哥没什么本事，你以后进了朝廷当了大官，可不要忘了老哥。”
“这是哪里话？我秦震哪里是这样的人？”秦震佯作一怒，旋即又皱眉道，“说不定官场未必如意，到时候还要向楚大哥你借些生活费……”
“唉？借钱就算了吧，”楚军连连摆手，“你知道老哥生性好酒，本来就存不下什么钱财，最近又倾家荡产在长安买了两间房子，你嫂子又生了个儿子，这养家糊口都是问题啊……”
秦震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只是随口一说，你用不着在自己弟兄面前装可怜吧？”
“不是装可怜，实在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楚军一脸的严肃，“我现在是个副营长，月俸三千大钱，营里还能分到一些猪肉和米面，看起来已经很好了。但长安东西本来就贵，只那座又偏僻又狭小的宅院，就花了你老哥二十万大钱，光粉刷院墙、添置家物，又花了一万多……我已经向家里兄弟借了不少钱了，实在没有余力……”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绝对不会向你借钱了。”秦震连忙打断了他的话，不然他真的会忍不住想要掏钱救济楚军……
楚军有些尴尬，却也有些坦然：“人穷志短，你不要笑话老哥，等你以后成了家业，就懂得操持一个家庭的辛苦啦。”
秦震点了点头：“楚大哥说的是。”
楚军从家中琐事里挣脱了出来，又道：“你得了司隶的探花，过上一两个月就要进皇宫面见皇帝了，我是个老粗，既没读过几天书，也没见过皇帝，但听在宫里当值的朋友说起过当今皇帝的一些喜好和避讳，或许对你能有所帮助……”
秦震不由精神一振：“楚大哥请说，我一定用心记下。”
“你知道，几年前金城秦震天叛变，谋杀了当今皇帝的兄长，可你恰巧出身金城，又叫秦震，本身就犯了皇帝的忌讳……”
秦震张了张嘴，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皮：“现在改名字……好像也来不及了啊……”
“比起先帝，当今皇帝的爱好更加广泛，不仅喜欢足球、赛马，而且对于诗词歌赋也同样深为喜爱。”楚军好像是在背诵提前写好的台词一样。
秦震却更加苦恼：“我一共只踢过一个月的足球，赛马只能说勉强，诗词歌赋……我哪里还会什么诗词歌赋？！”
所有他会的不会的东西，在两百年前就让太祖皇帝抄得干干净净了！
厅外有人用力咳嗽了一声，而后才叩了叩门：“秦副旅长？”
“进来吧。”他听到这是亲兵罗小虎的声音，随口应了一声。
罗小虎揣着一封用火漆封得严严实实的信件走进了大厅，躬身递给了秦震。
秦震用力扯开了信封，里面却只有一张极为单薄的白纸，上面一共只有一行工整中透露着萧索的小字：
“上素喜爽直之人，故无须作伪，吃喝玩乐如故，御殿之上，慎言守礼即可。”
没有落款，但他知道这是谁。
他也只有这一条大腿可以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