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宿舍电话没完没了催命,棉被下睡意盎然的我,真后悔昨晚没拔掉它的大脊椎线。幸亏咱大一没有虚度光阴,白日梦中练就了蛇的跟踪定位本领,果断伸出大脚将话筒踢飞,世界又恢复了原本的宁静。
我得意地缩回脚,打算把被惊扰的残梦重新续接上去,该死杨一鸣的烂苹果又发出了经久不息的噪音,只得恼火坐起,怒目相赠。“接一下能死吗?哪个白痴的电话?替我祝他全家安好!”
杨一鸣还在奋斗,为他飘忽不定、频频更换的爱好,这次是两个月前,网吧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向他推荐的一款名曰“星际”的游戏,经过没日没夜苦练,如今,终于可以勉强用强大的人族去艰难抗衡弱小的电脑虫族。
听到我的怒吼,他好不情愿扭头瞟一眼手机。“是李开宇的,甭理那白痴,我一会腾出手来直接关机。”
李开宇?这白痴的名字怎么这么熟?我在自己大脑库存里搜索了半天,猛然知晓是自己的名字,赶紧阻止他即将酿成大错的行为。“尼玛那是我的电话,估计马文博那边顶不住了,快接。”
杨一鸣恍然大悟,赶紧暂停了游戏,按下免提。
电话里是一通前方急报:点名了,你们两个快来上课,1008教室!
“去吗?”杨一鸣犹豫地看着我,一脸让人很不爽的表情。
我在此等大是大非上表现出了过硬的政治素质,急忙下床,脸暂时忽略不计,胡乱捡起一本《高等数学》就往外跑,因为我深知高等教育事业的严肃性,点名不到等于秋后问斩,而我目前也实在不想为补考贷款。
“等等我,什么课?”杨一鸣也被我连带的慌了神。
“不知道,随便拿吧,我拿了本《高数》。”
“哦,那我拿本《英语》!”杨一鸣说着,也紧随我狼狈跑出来。
……
天气阴冷,我俩却跑得满头大汗蒸汽缭绕,同时挤进教室。“报告!”
老师一脸疑惑地看着门口。“Comeinplease”。
流年不利,竟然是英语课!我心下直叫苦,迅速向杨一鸣挤眼,无声谈判,以晚上陪他包夜打游戏为条件,从背后将两本书做了交换。
接下来是解释迟到的原因,要说这天运气确实不尽人意,我们两个居然异口同声说自己拉肚子,加之老师随后又看到杨一鸣手里竟然拿着《高数》!
为了避免老师点燃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我赶紧救场,说我俩刚下晚自习,英语书在我这里。
我双手将书呈上,却见老师脸色发青,耳畔是同学绕梁不绝的哄笑。仔细一看,书上竟写着“Thelegendofthecondorheroes”!我晕,不是英语教材,这下死定了!
“这个你能看懂吗?”老师问。
我一脸窘相。“皮、皮毛。”
老师微笑着询问了我们的姓名,展开和通关文牒一样重要的点名簿,在上面分别补加了一个对钩,又合上。“good!你们两个,还有刚才那三个havegotarun的同学,下课后,一起来我办公室。”说完,便继续上课了。
为了课下少挨批,我只得赶紧问杨一鸣这到底是什么书。他说是《射雕英雄传》,我一听,掐死他的心都有。“尼玛你说你费这么大劲,看汉语版的能死啊!武侠小说翻译成英语之后,还有毛线的味道啊!”
“这叫学问,你这种粗人,说了也不懂。”杨一鸣显然已和我划清了界限,端起我那本《高等数学》,有模有样跟着英语老师读:begoingto……
时间紧迫,无暇跟这家伙计较,我赶紧临时抱佛脚,硬着头皮生啃《射雕英雄传》。
……
课下,五个“吃坏肚子”的人齐聚在老师的办公室。而拜那本该死的《射雕英雄传》所赐,我成了老师询问的重点人物。
“李开宇,你来说说,你们怎么会同时闹肚子?是不是骗老师?”
“没、没,我们六个昨天去吃自助——”
我话还没编完,杨一鸣就狠踹了我一脚,狠狠瞪我。“你不识数啊?是五个!”
我用眼睛的余光迅速细数,真是五个,悲了剧了,自己刚才把老师也给算上了!再一看,其他几个“自助友”纷纷向我投来极度鄙夷的目光,仿佛在说:哥们,还能不能成?我们几个的小命可都掌握在你手里呢!
“六个?”老师疑惑。
“啊,我、那个、那什么,马文博昨天也和我们一起去吃了,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正常——”我只得将错就错编造,没想到竟奇迹地过了关,老师让我们回去好好休息,还说以后要少吃自助,太不卫生。
我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谢过老师,刚要和大家一起出门,却听老师说“其他人先回去,李开宇留下”,心中顿时那个凉,老师这明摆着要关门打狗啊,我只得停下发软的双腿,默默祈祷一会能赚个全尸。
“这本书叫什么?”杨一鸣几个走后,老师问我。
“Thelegendofthecondorheroes,射、射雕英雄传。”
“你能看懂吗?”
“挺费劲的,可为了学英语,没办法。”我昧着良心乱编一通,骗老师说最喜欢哪段哪段,还翻到那几段,让老师看着,自己背给她听,我看得出,老师很高兴,所以,才肯放我一马。
出门前,老师含笑看着我,说我很聪明,能在一节课时间背下两页多的英语,虽然有些单词发音是错的,还说如果能用心学,将来一定有所成就。
原来老师早知道真相了!我羞愧万分,只得低下头向老师认错,决心以后要改邪归正、努力读书。可惜没过多久,这位天使般的女老师就调走了,换来一位恶魔似的男老师,令我又打消了此上进的念头。
空气异常的潮湿,仿佛随便抓一把都能拧出水来,已经有零星的雪片夹杂着稀疏的小雨从空中落下了。
我拿着这本操蛋的“Thelegendofthecondorheroes”,无精打采往宿舍楼走,刚到楼门口,马文博就拿着我的手机,慌慌张张跑出来。“不好了,不好了!”
我一脸关怀看他。“你让狼给撵了,还是你家草房被人点了?”
马文博喘着粗气,足有一口上不来就能驾鹤西归的架势。“苟、苟晓珍刚才来电话了,说她今天要陪男朋友去逛街,让你别去找她。”
我一听,就幸福阳光地笑,把马文博紧张坏了,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你脑子烧坏啦?”
我说你是不是转基因大豆吃多了,完全丧失了基本的分析能力,苟晓珍那意思是让我现在就去找她,然后,陪她去逛街。
马文博挠头表示不解,我则从“丈二和尚”手中取过我的手机,再把操蛋书丢给他,转身去找苟晓珍,结果,敲了半天门没人应,隔壁美女告诉我,她一大清早就跟着一帅哥出去了。
我的心突然紧张起来,赶紧给女孩打电话,连打几次都被挂掉了,最后一次是个男人接的,开口就是一通爹啊娘的大骂,让我别再打了。
我顿时陷进了淤泥般的苦闷中,不得挣扎,看来信息时代果然步伐很快,昨天,我俩还一起亲密无间吃晚饭呢!
在我失恋这件事上,两位室友表现得非常仗义慷慨,尤其是杨一鸣,毅然破天荒小别了累月深陷的“星际”,和马文博一起积极探讨解决之法。
最后,两人一致决定,为了替一百年后的人们纪念我失恋一百周年,特请我出去大肆挥霍堕落一番,并以此抚平我心中的创伤,着实令我感激涕零。
西伯利亚的寒风冷飕飕灌进我的心坎,也把“二热”的霾传遍城市的每个角落,远远赏去,如仙境一样的美。我们三个就像三位邋遢大仙,在口罩游走的世界里,一路飘游至校旁的“正宗餐饮街”。
之所以称为“正宗餐饮街”,是因为这条街的生意人都酷爱“正宗”一词——正宗湘菜馆,正宗东北杀猪菜,正宗川菜馆,正宗川菜馆二,正宗川菜馆萨达姆店,正宗台湾那旮旯老油条,正宗伊利奶子……
这个杨一鸣啊,真人才的可以,唯恐天下人不知世上还有我等屁民的存在,逮人就说:你说李开宇出这么大事情,我能袖手旁观吗?不能,得帮他啊!兄弟是啥?兄弟是在对方有难的时候能伸出一双温暖的手……
我们选了那家正宗新疆大盘鸡,进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小包厢,点了份中盘微辣,另要了一盘凉拌沙葱和一盘青椒洋葱拌木耳,之后,他们俩说我失恋不需要补,只给他们自己各烤了两串羊腰子。
失恋酒自然是少不了的,询问服务员某白酒价格,36元一瓶。马文博和我索要了72块钱跑出店,不一会工夫,又乐颠颠提了两瓶同型号的白酒回来,大赞他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创造出8块钱来。
我极其鄙视马文博这一吃回扣之行径,义正言辞和他理论这8块钱的归属问题。他死活不肯归还,说等他哪天开厂子当了厂长,我说不定就能凭借这8块钱当上大股东。
我对这个“哪天”能降临到这位“为了省两毛钱,都能舍近求远跑三里地去买两个馒头”的人头上深表怀疑。
杨一鸣也坚决不信。“还厂长,东厂的吧!”
马文博却一脸无所谓,说太监怎么了,有道是自古英雄出太监。然后,就温文尔雅啃他那两串专属的吱吱冒油的羊腰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