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忙起来,时间就不像时间了。
一周很快过去。
林月歌眼睛下头的黑眼圈已经是青中带紫了。
夏思琴已经浑浑然然,过来拿更改剧本的,是男是女……她都分不清了。
林月歌趴在大大的桌子上,盯着眼前这个不怎么大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觉得屏幕上头的字……都像练了气功一样,在那屏幕上飘来飘去。
虽然白天很累了,但是晚上她还是睡不踏实。当她特别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脑子里会反复去想这件事。就算她重复1万遍跟自己说,不要去想,不要去想,也没有办法控制。
所以林月歌的一口气,完全是被陆雨舟送的咖啡所吊着。
她这会儿都能充分理解,古装剧里头,皇帝死之前都要在嘴里含一片人参。
那口吊着的气,她现在可是彻底体会到了。
就在她一脸郁闷地盯着屏幕上浮动的文字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拍了拍。
她以为是来催稿的人。
叹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之后,缓缓扭转身子,“知道了,别急,别催,催也催不出来呀。”
看见身后高高的人,林月歌眼睛用力眨了眨,不太确定的问,“萧逸然?你怎么卸妆了?”
“跟我去吃饭吧。”
萧逸然双手在她肩膀上捏了捏。
“哎太舒服了!再捏捏!”林月歌索性闭着眼睛开始享受。
一旁的夏思琴酸了,从头到脚被泡了柠檬水的那种。
她阴阳怪气地吼,“啊哟!我也肩膀累,脖子酸啊!”
萧逸然没理她。
林月歌已然沉浸在舒服的享受当中。
夏思琴酸了一会儿之后,干脆起身去上厕所了。
大型狗粮现场。
呆着没意思。
“走吧。收拾一下。去吃饭。”萧逸然停住,拍了拍林月歌肩膀。
“我这儿还没弄完呢啊!”林月歌指着电脑屏幕,就像白毛女指着黄世仁。
“必须立马弄完?”萧逸然问。
“也不是必须……”林月歌说,“但只有一点儿了。就想一鼓作气拿下!”
“那你的一鼓作气拿下,需要多久?”萧逸然低头看着屏幕,白晃晃的,上面的字密密麻麻。
“差不多……两个小时?”林月歌掰着手指算,身子忽然被身后的男人拎了起来。
“这么久,那还是先吃饭!”萧逸然把她转过来对着他,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
这是个很小的房间,以前好像是放杂物的。
这会夏思琴走了,也就剩他俩了。
可是萧逸然这样的举动,依旧令林月歌有些不好意思。
知道啥叫“慎独”么?
此刻,就需要慎独!
她自己理了理头发,“别啊!你自己去吃吧!我这儿……真的需要一鼓作气!你知道的……再而衰,三而竭啊!”
萧逸然脸色沉了沉,“知不知道什么叫劳逸结合?”
说完拉了拉林月歌,没拉动。
林月歌绷着嘴,不出声。
萧逸然立马改变策略,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牵着她手,说,“那你就可怜一下我这个独自一人吃饭的朋友吧,好吗?”
“嗯?”林月歌看着他,“你以为我会可怜你这个独自一人吃饭的朋友吗?”
“嗯……你应该不会……那算了,我自己去吧。”萧逸然可怜地低下头,再不做声。
林月歌抿了抿唇,眼睛一直往萧逸然那边瞟,之后叹了一口气,“那……等我保存一下。”
萧逸然笑了笑,“你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林月歌背对着他,明知道他看不见,还是翻了一个白眼。
——
只要一想到这一出,吃饭的时候,萧逸然就能笑个不停。
吃饭的地点,还是在上回来过的这个仓库,不过这回换了一个包厢。
不是那个南瓜马车了。
这回是走的恐怖路线。
林月歌座位旁边就躺着一个僵尸。
餐桌上各种血掌印。
林月歌瞪着他,“能不能不要笑的这么……低俗?”说完凶狠地趴了两口饭。
“好。不笑了。”萧逸然看了一眼林月歌背后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十分佩服自己的定力。
这些鬼怪当然都是假的。是做的蜡像。
但对林月歌而言,蜡像本身就是一种恐怖的存在,不知道是谁想出的馊主意,竟然还把鬼做成蜡像。
(千里之外的张江浩忽然觉得背上凉嗖嗖,估计有人在骂他。)
“萧逸然你干嘛选这种地方?”林月歌有点不满地看着自己手上鲜红的筷子,和画了一个骷髅的碗,“上次过生日,带我去坟头。这会儿带我到这么个地方,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萧逸然说,“没,就是刚好只剩这一个包厢了。”
林月歌有点不相信,“怎么会这么刚好?”
“就是这么刚好啊!”萧逸然笑着吃菜。
林月歌正想说“萧逸然你不姓萧,你是姓忽吧”,忽悠的忽。
“你相信缘分吗?”萧逸然忽然抬头问她。
“缘份?”林月歌想了想,“……这个我还是相信的。但是我也相信事在人为。”
毕竟她五年前就在电视上认识了萧逸然,这么一步一步披荆斩棘地走过来,并且也得到了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如今这个局面。她认为其中必定既有缘份的作用,也有她人为的努力。
“我以前不相信缘分。”萧逸然夹菜的筷子停在了碗边,“后来在影棚里看见你,我就有点儿相信缘分了……”
毕竟那么多年,他都没对任何异性有过什么想法。那会儿在影棚却突然对林月歌有了奇怪的心情。他当时自己都有点不理解自己。
萧逸然长出口气,继续说,“后来,就坚定地相信这一段缘分了。”
在见到林月歌妈妈墓碑上的照片那一刻,他坚定地相信这一段缘份了。
这是从小就系在一起的红线。
林月歌笑了笑,“知道吗?我看过研究心理学的文章。说……在爱情方面,像你这种高冷的男神,一般只相信宿命论……就只认定那个命中会成为他爱人的那个人。”
萧逸然看着她,“宿命论?”
他轻轻笑了一下,“也没什么不妥……”
是啊,也许宿命这个词比起缘分这个词,更加适合他跟林月歌之间关系的诠释。
林月歌一般不会随意表达自己的感情,况且她觉得嘴巴说出来的话不一定是真的。如果真的有感情,也不一定非得用嘴巴说。
但是她这会儿还是对萧逸然说了句,“也许我和你之间就是宿命论呢?”
她以为萧逸然又会笑她脸皮厚什么的。
没想到萧逸然眼睛一亮,用力点了点头,“那当然。”只说了这三个字,但语气和眼神都特别坚定。
林月歌一时愣住,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萧逸然忽然又说,“结婚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林月歌刚夹菜,筷子停在了空中。
“那个……是……是现在就要确定吗?”
“你说呢?”萧逸然眼刀子一丢,“你都拖了多久了?”
林月歌没说话,缓缓收回了筷子。
萧逸然说,“早点定下来不是很好吗?你还有什么犹豫的呢?”
林月歌发现今天这顿饭,原来是鸿门宴。
她舔了舔嘴唇,“那个……我……你……”
“直说。”
“好的。”林月歌扭扭捏捏,“那个……你都见过我家人了,我还没见过你家人呢?这个……婚姻大事,总不能我们俩自己就定了吧?总得尊重一下长辈的意见吧?”
萧逸然想了一下,“虽然我的婚姻大事,我可以自己决定。但是,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带你去见。”
“哎,好嘞!”林月歌无奈地继续伸出了筷子。
这感觉……吃的不是菜,是壮士断腕的人血馒头啊!!
——
饭后回了无妄殿,林月歌效率很高地在一个小时就把刚才需要一鼓作气拿下的工作做完了。
大家伙儿这一周都累得半死。
除了极个别镜头还在补拍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之外,其余工作人员全都各自回了酒店休息。(林月歌刚才在写的也是这几个补拍的剧本。)
就算有几个精力特别好的人,想要出去嗨,那也只是小范围。
像以往一些大家杀青之后剧组集体出去聚餐,这在《羁畔》剧组应该是不会有了。
林月歌和几个留下来的工作人员坐在廊下的栏杆上,喝着张江浩请客的奶茶,说着小笑话。
陈政和刘宝坐在当中,嘻嘻哈哈打闹着。
月色如钩。
新月在空中走地非常缓慢。
林月歌嘴上喝着奶茶,眼睛抬头看着弯月,耳边听着他们几个人说网络笑话。一时之间觉得自己特别幸福。
有的时候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它也许就在你圆满地完成了一个任务的时候,忽然冒出来。
它也许就在你坐在夜空下,清风徐来的时候,忽然冒出来。
它也许就在……某人跟你提了要结婚,还要见家长的时候,忽然冒出来。
林月歌深吸了一口夜晚清新的空气,忽然想起了那首诗。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在心头,
便是人间好时节。
人若能如天道一般,不争,无为,那便是时时、事事,都会觉得幸福吧。
只可惜,俗人很难做到罢了。
包括她自己。
耳边的笑闹声忽然停了。
林月歌低头,看见有人微笑着站在远处看她。
他穿着灰色的运动外套,黑色的长裤。虽然他一身深色,在夜晚显得不怎么打眼。
可是他身上的光芒无人能及。
在一大群人中,你总是能第一眼就看见他。
旁边已经有了一些议论的声音。
刘宝蹲在栏杆上,冲林月歌说,“萧逸然老师已经在那儿看了你半天了!”
另外几个人小声笑。
陈政悠然自得地走过来,少有的露出媒婆笑,问林月歌,“……你们是不是……”
林月歌很想说“不是”“你们弄错了”,但她知道她的演技是有多么差劲,怕越描越黑,她干脆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了。
萧逸然倒是比她淡定得多,看到别人发现他了,便很自然地走过去。
对林月歌说,“林编剧,夏编剧一直在找你。”
林月歌点点头,正要起身。
萧逸然又冷冷说,“她在门口。”
说完转身就走了。
特别果断。
决绝。
旁边这群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也不媒婆了,也不八卦了。
并且萧逸然说完话,转身就走的态度,跟他平时对别人的态度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更不近人情一些。
刘宝先林月歌一步起了身,长叹一口气,对月抒发胸臆,“林编剧……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这夏编剧也不知道跟我们说会话,以后可难得一见喽。”
“以后我们可要多多联系才好呀!”
林月歌礼貌地笑笑,“怎么感觉拍完一个古装剧,大家说话都变得文绉绉的呢?”
“那也是因为您的文笔好呀!大家不知不觉就被感染了。”刘宝的娃娃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林月歌脸上也挂着微笑,起身,“那我先走了。咱们江湖再见。”
说完又跟其他几个人打了招呼。
跟陈政打招呼的时候,陈政若有似无的笑意,让林月歌心里觉得陈政一定知道萧逸然和她的关系了,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确实,像陈政这种超然世外的人,一般都是绝顶聪明,且特别智慧地知道什么时候该开口,什么时候该三缄其口的。
所以林月歌一点儿也不担心。
刚到门口。
夏思琴老远看见她就迎了上来,“走吧,赶紧回去补觉。”
“怎么不跟他们打个招呼?”林月歌问。
“我站着都快睡着了!”夏思琴指了指她通红的眼珠,“那几个要好的,都留了联系方式了。以后经常联系就是了。没必要弄得生离死别似的。道个别也不会多块肉……”
林月歌憋不住笑了笑,“你还真是……”
夏思琴凑到林月歌耳边,低声说,“我偶像刚跟我说了,他在房间等你。”
林月歌愣了愣,“谁的房间?”
夏思琴挽着她走,“当然是他的房间。咱们的房间我不要睡觉?”
林月歌略微惊讶,“他叫我干什么?难道我不睡觉吗?”
夏思琴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你去跟我偶像一起睡呀!”
林月歌瞪了夏思琴一眼,“知不知道什么叫矜持?咱们可是女人,女人得自尊自爱,得矜持,得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