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宁州(1 / 1)

画舫是黄昏时分停靠在宁州城岸口的,那一轮赤橙的太阳已经半边身子淹没在了河面。

薄媗捂着将要被风吹起的面纱一步步走下了船,身边是来来往往搬运东西的侍从。

“怎么下来了?这里可能还要等一会儿。”见小贵妃下船鄢淮中断了和宋平的交谈转身走了过去。

薄媗摇了摇头回答道:“感觉船上有些闷就想先下来走走。”

宋平瞧那边还有一大半没搬完便提议道:“公子和夫人要先去住宿的地方看看吗?若是有什么不合心意的也好让他们尽快调整。”

“先过去?”春日晚风还带着些许的凉,鄢淮召了侍从将小贵妃的披风送过来。

“那就先过去吧,也不早了。”轻柔的面纱被风吹动使得薄媗鼻尖泛起了些许痒意。

鄢淮将兔绒的披风抖开后说道:“过来。”

推开他的手薄媗指着不远处精致的雕花马车,“不用披了,上车就没风了。”说着便向那边走去。

“夫人且慢。”宋平连忙拦下她拱手说道:“那是别人的马车。”

正巧那辆马车上走下来了一位身着妃色裙衫的女人,低低的领口遮不住那大片的雪白,她以扇掩面仅仅露出了一双眼眸,遥遥看了过来其中的妩媚多情浓郁的仿佛能滴出来。

只一个眼神相交薄媗就莫名的对那个女人产生了三分不喜,皱着眉问宋平:“你没准备车吗?”

“不用马车,就在这附近。”上前一步做了个请的动作后宋平说道:“属下为公子和夫人引路。”

那个女人不知为何仍是停留在那里没有离开,什么也不做,就只是静静地站着向这边看过来。

总不会是看她的,也更不会是看宋平的,那这儿也只剩下那个格外招蜂引蝶的狗皇帝了。

薄媗这次没有再拒绝,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鄢淮替她系上了披风,然后伸手挽上住他的手臂,“好了,咱们回家吧。”

随手将兜帽替小贵妃带上,鄢淮说道:“嗯,也快该用晚膳了。”

宋平引路的时候特意绕过了那个女人的马车走了旁边的小道,心里却紧张了起来,怎么一下船就有想攀附权贵的人在这儿守着,该不会是走漏什么风声了吧。

等人走远后高语薇行至方才他们站立的地方弯腰捡起了一方丝帕,明明是男子用的丝帕但角落里绣的却是一簇海棠。

但那又如何,恩爱的夫妻她见多了,那些男人最终不还是全都匍匐在她的石榴裙下了吗?不在意的笑了笑,高语薇轻摇着扇子回到了马车上。

她可是花了大价钱才得到了这条消息,现下一年之期马上就要到了,这个跻身人上人的机会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宁州城那些普通的富商官员可是入不了她的眼呢。

——

住处确实离的不远,从河岸最近的小巷口进去直走没多远右拐便到了。

还没进去就看见白墙青瓦围成小院中探出了一树粉白的杏花,推开门便发现这院子虽小但里面的布置却格外的雅致。

地面用石板铺的平整、树下的秋千被风吹着微微晃动、藤条拧成的摇椅上蹲着一只垂耳白兔、石桌石凳上已经摆好了果盘糕点。

敞开的雕花窗内飘出一截淡青的帘子,檐下的铜制风铃有一下没一下的响着,宁静祥和的气息让薄媗已经开始期待未来一个月的生活了。

不过看着院子的大小她开口问道:“住不下吧?”

“其他人都住旁边。”鄢淮牵着小贵妃踏入了小院,“这里只住我们两个人。”

宋平见他们二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满才开口说道:“公子和夫人若是觉得有哪里需要修改尽管提,属下现在就去办。”

薄媗解下腰间的玉佩扔了过去,笑着说道:“有劳宋大人费心了。”不愧是传说中曾替无数妓倌赎身的风月场大善人,布置的如此细致一看就和女人相处的不少。

“属下分内之事而已,夫人言重了。”宋平瞧见她进屋之后连忙慌张地将玉佩塞给了陛下,这贵妃的贴身饰物谁敢收啊。

鄢淮默不作声的接过来塞到衣袖里,跟在小贵妃身后进了房间说道:“如果住不习惯的话大宅子我也让人准备了一座。”

“不去,这里就挺好的。”薄媗将桌上那盆茉莉花抱起来放到了窗台上,“住大宅子人肯定很多,我就想安安静静的和阿淮两个人待在这里。”

没有得到吩咐宋平肯定不敢做主选择这样的一处小院子,她自然也不会去驳了鄢淮的一番心意。

正说话间外面便来了人,桃影指挥着他们将箱子抬进了院子里后走过去说道:“夫人您和公子先出去转转吧,一会儿奴婢就收拾好了这里了。”

“嗯。”薄媗凑过去眉眼带笑的对鄢淮说道:“咱们去找找有没有什么特色小吃吧?”

鄢淮抽出小贵妃身上的丝帕低头替她擦拭手上刚刚挪花盆时沾染的泥土,“媗儿今日好像格外高兴。”

“对啊,你不高兴吗?”薄媗胆大的抬手在他脸上戳了一下,“阿淮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鄢淮扫过周围忙着搬东西的侍从并没有笑出来,反手牵着小贵妃踏出了小院。

旁边的几个院落都有侍从在搬运东西,走了许久小巷才安静下来,踏着青石板上的落花,一伸手鄢淮便折下来了一枝杏花,没头没尾的说了两个字:“高兴。”

这枝杏花不同于方才的粉白色而是红艳艳的,薄媗伸出手想要接过来时脑中忽然冒出了那句诗‘一枝红杏出墙来。’,却没想到不由自主就说出了口。

听到这话鄢淮不悦的抿起唇将那枝红杏扔回了旁边的小院里。

“哪个缺德的摘了我家花还拿来砸我。”

听到墙内传来的声音薄媗拉着鄢淮便跑了起来。

鄢淮不解的问道:“跑什么?”

“你现在的身份可不是那个人人畏惧的陛下了呀。”

头发花白的老者打开院门向外看去时只瞧见两个背影,倒是没再生气,回头对着那一树杏花说道:“阿萱,咱们年轻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摘了别人家的花儿被发现后你拉着我在巷子里跑。”

院中一片寂静,并没有人回应他,老者关上门后颤颤巍巍地坐回了躺椅上,就那么仰着脸看天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

宁州城虽然不及燕京繁华但却别具一番风格,亭台楼阁笼罩在如丝细雨中烟雾朦胧犹如传闻中的天上宫阙。

鄢淮撑着刚在路边买的油纸伞低头去问身旁的人:“冷吗?”

“不冷。”薄媗摇摇头指着路边一家不起眼的食肆说道:“这应该就是刚刚卖伞大娘说的那家了。”

铺子很小,里面只放了两三张小桌子,看起来倒是干净但狭小的空间太过于逼仄令人感到有些不舒服。

对于这里的环境鄢淮实在是无法将就,开口提议道:“装进食盒带回去吃吧。”

“嗯。”薄媗对着悬挂菜名的木牌挑选了几个听起来好携带的。

东西刚做好没多久,隐匿在附近的侍卫便将新买的食盒送了过来。

等提着食盒回去时,院中已空无一人了,平时需要用到的物品已经井井有条的摆放好了。

鄢淮将伞收起随意的靠在了檐下的墙角,然后走到厨房打开柜子拿出了碗筷。

不大的房间里摆着张不大的方桌,这里没有那些奢靡到价值连城的摆件,连花瓶都只是普普通通的白瓷瓶子,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屋内是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红糖糯米桂花藕、蜜汁煎青梅、拔丝地瓜团子、龙井羊羹……

其余的燕京都有,只那道蜜汁煎青梅是第一次见,吃起来酸甜软滑也最讨她喜欢。

但就算是这样多吃几口也腻了,薄媗放下筷子有些懊恼的说道:“忘了买些咸香的了。”

“刚才见到厨房放有食材,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鄢淮并不想多出个人来打破此时的气氛,无论是岁华宫的厨子还是可供差使的侍卫,都不行。

“阿淮真的会做饭?”薄媗对此保持怀疑。

没做什么解释,鄢淮瞥了她一眼后又问了一遍:“想吃什么?”

薄媗怕他做不出来落了面子,就小心翼翼的挑了个稍微简单点儿的:“那就酸汤面吧。”只要面是熟的,她就保证能吃下去。

虽然一日三餐都有人送过来,这里的厨房平常也只是个摆设而已,但宋平还是做戏做全套的让人将东西都备齐了,他想的是万一贵妃心血来潮要给陛下煲个汤什么的呢,宫里的嫔妃不都爱来这一套嘛。

但除了房梁上的暗卫以外谁也想不到洗手作羹汤的竟然是他们的陛下,反而是薄贵妃搬着凳子坐在一旁等着吃。

锅里正在烧着水,鄢淮将嫩笋洗净剥开后切成了细丝放在碗中备着,然后剁了些姜末放进了锅里。

姜能驱寒,方才伞下多少还是飘进来了一些雨的,待会儿得哄着小贵妃喝点汤。

薄媗用手托着腮坐在那里看着那个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心中的酸楚化作水雾蒙在了她的眼前,为什么一个本该从小金尊玉贵的人会下厨呢。

小说中仅仅用了‘不得先帝宠爱’这六个字来概括他的过去,而她的梦也只是一个个片段组合成的,这些对于鄢淮曾经经历的一切来说都太过单薄了。

除了他自己以外应当是没有人知道那个会说出‘这世间万物都逃不过消亡’的小少年到底遭遇过什么。

那双平日里用来掌握天子剑和玉玺的手,现在正在为她切着葱花。

鄢淮对她的纵容几乎到了一种令旁人无法想象的地步,只因为她曾经有所图谋的给了他那么几分虚假的好。

到了现在谁也不能完好无损的从中抽离了,她清楚的知道以后就算遇到了能回现代的机会大概她也会沉浸在煎熬的两难之中,再也无法像从前所想象的一样潇洒的说走就走了。

在他即将要转身时薄媗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以此来遮掩她未擦拭干净的眼泪不被发现。

白雾蒸腾而起,锅中的水滚开了。

“要放辣吗?”

“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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