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不知在何时停了。
放眼望去,三两尺素雪如被,五万里银妆似海。
九州大陆南麓,风君皇朝境内的荒原上,惊风掠过,将枯草上的浮雪颗粒吹起,敲击在一侧刀砍斧斫一般的崖壁上,发出“窣窣”声响。
将偌大个寂寥无声的荒原,凸显得更加蛮荒,辽远。
“再给他半柱香功夫,若依旧无法唤灵成功,大伙便随老夫回部落去吧!”
一声低沉的叹息,将荒原的宁静打破。
叹息之人面颊方正,不怒自威,依稀流露出上位者的气势。随他目光看去,就见古朴的唤灵祭坛上,半跪着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
这少年身形健硕,面皮黝黑,浓眉大眼,颇具阳刚之气。只是此时脸色苍白,面容痛苦,一抹猩红毫无征兆的从他嘴角处滴落下来,显得怵目惊心。
若非其身躯时不时发出颤抖,便如同死了一般。
“大长老,他罗家先祖毕竟对我雁鸣有恩,若是在他这代断了火种,未免让人心寒”
说话之人须发皆白,面容和蔼,看向少年之际,眼底不自觉闪过一丝落寞之色。但见到那雁鸣大长老不为所动,便沉默了下来。
“明师兄,算了。”
歇了片刻,眼见那面目慈祥的老者又要再劝,他身旁一名面容枯瘦的灰袍老者,当即对他摇了摇头。
祭坛下沿,一众已经完成唤灵流程的少男少女,似是因为体内稀薄的气血力量,尚无法抵挡住朔风里如刀一般的透骨寒意,不由得再度聚拢了一些。
半柱香功夫,须臾便过。
祭坛上的健硕少年,在身形剧烈颤抖一阵之后,旋即沉寂了下去。
“唉,这便是命吧”
明长老见状,目光随之黯淡下来,却也不再坚持,作势便要将摁在阵法上的右手拿开。
“且慢!”
就在明长老将手掌抽离,唤灵阵眼见便要崩溃之际,一声急促的低喝传来。却是那同他一块加持着唤灵大阵的灰袍老者,再度出声劝阻。
“韩师弟,可是有了新的发现?”
不待对方回答,就见明长老眼中精光暴涨,刹那将体内的气血力量聚起,疯狂朝大阵深处传导而去。
下一刻,一声细微的“咔嚓”声响,自祭坛北面的唤灵崖内传来。
“咔嚓”
又是几声声响传出,坚冰迸裂,积雪飞散。
眨眼之间,一道血光涌起。紧接着,一只黢黑、稚嫩的爪子,怯生生的从那崩坏的崖壁内探了出来。
继而红光汇聚,裹挟着少年洒落在地的几点心血,齐齐融入到那幽暗深邃的洞穴之内。与此同时,就见那面色苍白如死的少年,脸上忽地流转出不少血色。
“咕唧!”
便在一众少男少女翘首以盼的当儿,一声稚拙无比的兽鸣自崖洞深处传出,接着又是一声。
第二声兽鸣方刚传出,一抹紫光当即冲天而起,直刺云霄;随后齐齐收敛到少年身周,经久不散。
原本以这紫光的威势,便是瞎子都能看到。奈何这光束太过玄奇,从围观众人的神情来看,似乎没能看出半分端倪。
唯有那少年微微躁动的血脉,能隐约感知到了不少。只是他依旧单膝跪地,尚未从昏迷中醒转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崖洞内的黑影,却始终怯怯的藏在洞内。
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犹豫了良久,方才有了决定一般,将它那毛色黑润的嫩爪,试探着从洞口处伸了出来。
“咕唧!”
一声略显尖锐的兽鸣传出,下一刻,众人只觉得眼神一花,再凝神去看之时,就见那处唤灵崖壁已经重新合拢起来。
而那被白雪覆盖的祭坛上方,却是多出来一团黑乎乎的身影。
黑,像黑煤球一般的黑,唯独在头颅以及腹部下方,生了一圈环状白毛。看上去圆不隆咚,毛茸茸,如同玩具一般。
颤巍巍的走了半步,便怯怯朝众人看来。就见它那被两圈白毛覆盖的眼眶之内,多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小眼,转动之际,似是对这处陌生世界充满戒备。
“呀,好萌啊,心都化了!”
“好想抱抱,诸位姊妹可有人知道这是什么灵兽?”
“不知道唉,不过生得好漂亮啊。”
“呐,要是我有这等灵兽,还修炼干嘛,好看就成”
众多呼声之中,尤以那三五名少女的呼声最高。
看来这世间女子终究是视觉动物,对于美有者近乎本能的苛求,方刚见到那灵兽的萌态,便将自己刻苦修炼、乃至跋涉数百里,赶来唤灵的目的都忘记了。
当是被周遭的哄闹声吓到,那黑煤球只得退了回来,躲在少年身后探头探脑。藏了好一会,见周遭哄闹声减弱,方才大胆的走将出来,缓慢朝着祭坛边缘挪去。
待爬行到祭坛边缘,眼见不能继续朝前移动,便咕唧咕唧叫着停了下来,呆坐在风口之处。体态软萌可人,偏偏面上却呈现出高冷勿近的模样。
“呼!”
就在一众少男少女的目光,尽数被那黑煤球的萌态吸引过去之时;一声浊重的呼声,自那半跪在地的少年口中传出。
“哼,果然可怜人必有可恨处,一根筋的倔驴!”
“大爷的,不能修炼也犯不着搭上性命吧,若非老子在生死关头醒转过来,岂不是得无声无息的为你陪葬?”
忍痛活动了一下近乎坏死的膝盖,少年扫了一下身周。本想大笑三声,以抒胸中怨气,却在看到三位部落长老之际,讪讪的住了嘴。
“吱吱!”
便在众人眼露歆羡,不肯从黑煤球身上挪开目光之际。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再度从那团子口中传了出来。
众人回头去看,就见那头颅大小的黑煤球,兀自将大半个身子贴在冰面之上,嘴里传出杀猪般的嚎叫。已经醒转过来少年颇为无奈,只得微微皱眉,起身走上前去。
却才一眼,便兴奋着低吼了出来:“妈个鸡,这是实打实的国宝啊,居然被老子召唤出来了?”
惊诧之余,不由得仔细打量这从唤灵崖内蹦出来的灵兽。片刻之后,却是兀自砸吧了一下嘴:“奇了,记忆中的团子都是白背,这货却是黑背。难道是头胎墨多,染厚了一些?”
绕着黑煤球走了一圈,少年面上随即生出一抹哭笑不得的神情。
“唉,这么小就这么造孽,就不知道那玩意儿,以后还能用么?”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那黑煤球满面痛苦,下半身的凸起已经被冰面冻住。从其作案现场来看,诱因十有是一泡热尿。
“扑哧!”
更多人看清那灵兽的惨状,几个外向的少年实在憋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至于那先前还满眼羡慕,恨不能一亲芳泽的众少女,却是瞬间羞红了脸。
那面皮黝黑的少年,此时同样涨红着脸,内心一阵无语。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将灵兽身下的冰雪铲断,把黑煤球抱了起来。
“明师兄,韩师弟,事不宜迟,我等这便动身吧。”
眼见少年已经唤灵成功,大长老当即无比担忧的扫了一眼荒原尽头,催促着众人动身。
却是知道待风停云息,这处荒原便会生出不少杀机。如若遇上那等实力强横的部落,损失药草、毛丹事小,惹来杀身之祸才是大事。
毕竟在这片与兽共存,人命如草芥的土地上,拳头过硬才是王道。
“凡我雁鸣小部之人,这便随老夫回部。三个月之后进行部落比试,争夺皇朝试炼名额!”
大长老言简意赅,见无人反对,一甩袍袖便朝前走去。
这处唤灵祭坛,是凤君皇朝为附近小部修建的唤灵之所,距雁鸣小部尚有五百余里之遥。加上一行参与唤灵的少男少女修为低微,少不得需要七八日的脚程。
方才走出十余里地,就见那先前还面带喜气的少年,此时的神情却是瞬息百变,仿佛不过短短半柱香的功夫,便走完了普通人的一生。
“额,撸顺手了,见谅!”
一路上,随着少年神情的变化,不自觉便将怀中毛绒绒的国宝捏成不同形状。直到觉得怀中的黑煤球有了些许反抗,方才低头去看,却碰上一双黑白分明的无辜小眼。
少年似是觉得自己理亏,不自觉揉了揉鼻尖,故意岔开话题道:“话说就算别人养只田园犬,也会称呼它为“将军”“元帅”什么的,是该为你取个名了。哎,叫个什么好呢?”
“熊猫儿?”
“黑煤球?”
“三只眼?”
“二狗子?”
少年越说越离谱,以为这个像球一样的东西,一定听不懂他的话语。加之就它那羸弱的小身板,自然不用担心它被撸急眼之后跳起来咬人。
却没发现那灵兽黑白分明的眸子,逐渐变了颜色,若是将它放到暗处,定能看到瘆人的绿光。
“巴扎黑?嗯就这么定了。话说这名字高端大气上档次,叫起来绝对前无古人,后皆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