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安娜首先打破了沉静:“这是一幅名画。毫无疑问,它也是十五世纪的作品。但正像你们看到的,它不是圣?乔治与龙那幅画像。”
罗曼诺夫点头表示赞同,他对手中的这幅画仍有些恋恋不舍:“但你是不是知道这幅画的特殊背景呢?”
“知道,”安娜答道。她为头一次得到他的理解而感到受宠若惊。“这是圣?彼得的肖像,你看,他手里拿着钥匙……迪奥西尼画于一四七一年。虽然它的确是这位画家最优秀的作品之一,但它却不在沙皇收藏的肖像之列。”
“可它是不是属于苏联人民呢?”罗曼诺夫问,依然希望自己的辛劳能得到一些回报。
“不,少校同志,”调查员加重语气说道,“它本属于慕尼黑画廊,从希特勒被指定为第三帝国元首的那一天起,它就从那儿销声匿迹了。”
比肖夫先生在他面前的纸上刷刷记了几笔。至少,他以后可以同慕尼黑的银行建立起业务联系。
罗曼诺夫极不情愿地把画还给比肖夫先生,嘴里勉强咕噜了一句:“谢谢。”
“根本用不着谢我们。”比肖夫先生平静地说。他把肖像装回保险箱内,喀嚓一声上了锁。他儿子过来锁上第二道锁,然后捧着这件无人认领的宝物退了出去。罗曼诺夫心想,这一趟算是白跑了,但不管怎样,他相信自己已经发现了戈林的化名,或者说化名之一。想到再无油水可捞了,于是,他起身准备告辞。
“罗曼诺夫先生,不知我能否私下同您说句话?”老银行家问。
“当然可以。”
“我要同您讲的是一件十分微妙的事情,”比肖夫先生说,“所以我想,您或许能同意让您的助手离开一会儿。”
“这没必要,”罗曼诺夫说。他想不出比肖夫能说些什么他日后无法向彼得洛娃提起的事情。
“随您便吧,”比肖夫说道,“我十分好奇,想知道在您要求见我的后面是否还隐藏有其他的原因。”
“我不明白您指的是什么?”罗曼诺夫说。
“我觉得,鄙人大约知道您特别选择我们这家银行作为第一个调查对象的真正原因。”
“我并没有选择您的银行,”罗曼诺夫辩解道,“您的银行只是其中之一”他停住不往下说了。
“明白啦,”比肖夫先生好像被逗乐了,“我可以向您提几个问题吗?”
“可以,如果您必须问的话。”罗曼诺夫答道,如今他急着想离开这里。
“您是亚历山大?彼得洛维奇?罗曼诺夫?”
“对此,您一定已经确信无疑,否则咱们之间就不会进展到这一步。”
“是彼得?尼古拉耶维奇?罗曼诺夫唯一的儿子?”
“是的。”
“尼古拉?亚历山大洛维奇?罗曼诺夫伯爵的孙子?”
“是不是要给我上一堂有关我们家的家谱课呀?”罗曼诺夫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问道。
“不,我只是想核对一下我所掌握的材料。现在,我甚至更加相信,让您的助手暂时离开咱们一会儿才是明智的作法。”老人小声地建议道。
“当然没这种必要,”罗曼诺夫大声说,“在苏联,我们人人平等。”
“是的,那是当然。”比肖夫先生说着,迅速地瞟了安娜一眼。他接着又问:“您父亲死于一九四八年?”
“是的。”罗曼诺夫答道,他脸上开始露出了明显的不安。
“您是他在世的唯一孩子?”
“是的。”罗曼诺夫自豪地答道。
“在这种情况下,本银行有……”这时,一个身穿灰色西服的男人将一份卷宗递到了比肖夫的面前,于是,老人几经犹豫又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他磨磨蹭蹭地把一副半月形的金边眼镜架到鼻梁上,尽量地拖延着时间。
“不要再往下说了,”罗曼诺夫平静地说道。
比肖夫先生抬起头看看他,说:“很抱歉,但一切都使我相信,您的这次来访是事先计划好的。”
彼得洛娃此刻正坐在椅子边上,满心欢喜地欣赏着这一戏剧性事件的发展。她已经预见到,好戏还在后头呢。可恰在这时,罗曼诺夫的一句活给她兜头泼了一瓢凉水。
“你到外面去等着。”他下了命令。彼得洛娃撅起嘴巴怏怏不乐地退出去,并随手关上了房门。
当断定门确已关上时,比肖夫先生才把那份卷宗推到桌子对面。罗曼诺夫忙打开它。在第一页的最上面,是他祖父的名字,下面是三条横线,接下来是一行行令人不解的数字。
“我想,您将发现,我们一丝不苟地执行了您祖父关于将他的资金用于有价证券的稳步投资的指示。”比肖夫先生俯下身子,指了指其中的一个数字。该数字说明,在以前的四十九年中,这家银行平均每年的利率增长为百分之六点七。
“最下面的这个数字代表什么?”罗曼诺夫问。
“到今天上午九点钟为止,您所有的证券、债券和现金的价值总数。自从您祖父于一九一六年在本银行开了一个户头到现在,逢到星期一就要进行一次总的决算。”说着,老人充满自豪地抬头望了望墙上那三位老人的大照片。
“我的上帝呀!”罗曼诺夫看着最后的那个数字,又问:“是按哪国货币计算的?”
“您祖父只相信美元。”比肖夫先生答道。
“我的上帝呀!”罗曼诺夫又重复了一句。
“从您的话中,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您对我们的管理并无不满之处?”
罗曼诺夫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我们这儿还有几只保险箱,您听了也许会感兴趣。我们也不知道箱里放的是什么。您父亲曾在战后不久来访过一次,他看来十分满意,并对我说他肯定会回来。但打那以后,我们再也没听说过他的消息。听到他的死讯我们深感悲哀。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您或许更愿意另找个时间来查看这些箱子吧?”银行家说。
“是的,”罗曼诺夫语气平静地说,“或许我今天下午能来。”
“随时听候您的吩咐,阁下。”比肖夫先生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十月革命以后,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过罗曼诺夫家的人。他默默无语地闷坐了一会儿。
最后,他站起来同比肖夫先生握了握手。“我今天下午再来。”他重复了一遍,然后回到他伙伴的身旁。
在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刚才听到的消息对罗曼诺夫的震惊之大,竟使他没有注意到,他在旅馆一直小心翼翼要躲开的那个男人,眼下正远远地站在马路对面的有轨电车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