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着咖啡进来时,我连声夸赞这房子。她说她也想保住它。“房子好是好,”她说,“但有点难办,懂吗?我是说,继续住在这里,以后还会有人找上门来。男人们。”
“是啊。”
“再说,这房子里又没有我的什么东西。只有一件属于我,就是那幅招贴画。我去看过那次画展,真想买几张带回家去,可惜没钱。画家善于描绘孤独。他的《流浪者之夜》尤其如此,人们表面聚在一起,但思想并不在一起,各自望着不同的方向。这画抓住了我,确实的。”
“你到哪儿去住呢?”
“有好地方。”她满有信心地说。并挨着我在长沙发里跪坐下,一条长腿蜷在臀下,用另一条腿的膝盖顶着她的咖啡杯。她还是穿着她在阿姆斯特朗饭店穿的那条葡萄酒颜色的工装裤,上身是柠檬黄的汗衫。汗衫下面好像再没穿别的东西。她光着双脚,脚指甲与她的手指甲一样染成茶褐色。她原来穿着卧室的拖鞋,但在坐下之前踢飞到一边。
我看々她蓝莹莹的眼睛和那枚碧绿的方形钻戒,然后把目光移向地毯。这两种颜色好像有人专门加过工用铜刷打磨过—样,明亮极了。
她吹々咖啡杯,呷上几口,向前探々身,将杯子放在茶几上。她伸手拿起茶几上的烟,点燃一只。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对昌斯讲的,但您确实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也无法解释。”
“他今早打来电话,说要过来,他来到时我已在门上挂了链子锁,不过马上又觉得我没有什么可怕他的。您知道人在忽然间是会有所醒悟的。”
我知道,当然知道。波士顿的盗贼从来不必砸破家门。都是受害者打开门请他们进去的。
她抿々嘴唇,吐出一缕烟。“他非常和善。他说他没有察觉到我过得不快活,还说他没有在我不情愿的情况下强迫我留下的意图。我若那样看他,他会感到痛心的。知道吗,他的话简直叫我产生了内疚。使我觉得我犯了个大错误,好像是扔掉了一件好车西,怎么后悔也拣不回来了。他说,‘告诉你,要走的姑娘,我从不挽留。’后来我想,上帝,我不是断了退路了吗?您想是这样吗?”
“我想是的。”
“他真是个善于制造假象的艺术大师。我好像是抛弃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工作。要扣罚我的一部分抚恤金似的!绝了。”
“你应在何时搬出这公寓?”
“他说在月底。我可能提前走。没计么好打点的。没有一件家具属于我。只有衣服和磁带,和那张霍珀的招贴画。另外还有一样东西,你想知道吗?那便是我的记忆,它可以永远留在这儿。我再不需要它。”
我喝几口咖啡。咖啡的味道比我惯用的要淡。爵士乐唱片放完,唱机又自动换上一张钢琴三重奏。她又说一遍我给昌斯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想知道我是怎么忽然间要去拜访您的。”她说,“我说,我也糊里糊涂,因为您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他说我没有必要雇您,只需找他谈々就行了。”
“大概真是这样。”
“大概。但我不这样认为。假设我能克服紧张情绪,能够在他面前打开话头。可是一谈起来就会越绕越远,最后将主题抛到一边去。你知道,我也不会再绕回来,因为用不着桃明和直说他就会给我一种暗示:他决不允许我轻易离去的。他不会说:‘喂,*!老々实々地待着,不然就毁了你的面容!’他不会说出这种话来,但我能听得到。”
“你今天听到了吗?”
“没有。这是最重要的。我没有听到。”她的手紧々抓住我搭在沙发后背上的胳膊。“呀,别忘了,”她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我的胳膊被她按得有些疼痛。他走到房间另一边去翻钱包,然后又回来坐到沙发里,递给我五百美元,估计还是三天前我还给她的那些票子。
她说:“似乎还应该再加些奖金。”
“你给的我够多了。”
“但您干得确实太出色了。”
她把一只胳膊搭在沙发后背上,向我靠拢。我望着她那盘在头顶的细发辫想起我过去在特里贝卡认识的一个女雕塑家简?基恩来,她刻过一尊蛇发女怪美杜莎的头像,其宽展的眉梢,高々的颧骨与金的极其相仿。
可表情不大—样,简的美杜莎看上去甚为伤感和失望。而金的面容却很难揣度。
我问:“那是隐形镜片吗?”
“什么?噢,指我的眼睛吧?这是自然颜色。是不是有点怪?”
“很不一般。”
现在我明白了她的脸色。我看到她在期望我说下去。
“眼睛很漂亮。”我说。
她的宽嘴唇松弛下来,露出一丝微笑。我稍微凑近她一些,她立即钻入我的怀抱,她是那样鲜嫩,温暖而又迫不及待。我吻她的嘴唇,吻她的喉管,吻她合闭的眼廉。
她的卧室很大,光线充溢。地面铺着厚々的地毯。那张下有床台的特号大床还未整理,黑猫正躺在罩着印花棉布的闺房小椅子上打盹。金拉住窗帘,羞涩地瞥我一眼,然后开始脱衣服。
我们的交×很是奇妙。她的肉体真够味儿,足够使人消魂,她显然处在毫无保留,放纵无羁的状态。令我吃惊的是我的欲望亦异常浓烈,不过它几乎全部是肉体的需要。说来也怪,我的思想一直与她的身体,也与我的身体保持着一般距离,好象在远处观看我们的表演。
云雨之事可使人解愁除病,发泄内火并享受到珍贵而短暂的欢乐。我从她身上滚下来,顿时感到好像掉到一望无际的荒漠和枯树丛里一般。猛然间一股巨大的悲酸向我袭来。我喉头一阵紧疼,只觉得眼泪快要流滚下来。
这种感觉随即退去。我不知道它的产生和消失是因何而致。
她说道:“哦,好了,”并微笑着侧过身面对着我,—只手摸着我的胳膊。“马特,挺不错,”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