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后，我将咖啡喝完，掏出她给我的一张一百块的票子付账。阿姆斯特朗饭店位于九马路的五十七街和五十八街之间，我住的旅馆就在五十七街的街角上。我走回去，在服务台查看一下有无我的信件，便用门厅里的一个公用电话给昌斯的服务站打电话，铃响三下，一个女人回话，她先复述了自己电话号码的最后四位数字，然后问我有何贵干。
“我想与昌斯先生通话，”我道。
“但愿很快我能转告他，”她回答。听上去她是个中年妇女，嗓音如同烟鬼的喉声，粗糙刺耳。“我把您给他的口信记下来好吧？”
我把我的姓名和在旅馆的电话号码告诉他，他问我打电话代表那里，我说代表个人。
我挂上电话时觉得身上直打颤，大概是呷饮了一整天咖啡的缘故。我真希望喝点酒。想到街对面的波利小店迅速饮上一杯，或者到波利小店南面两个门的酒铺里来上半升波旁威士忌（美国肯塔基州波旁地区特产的一种烈性威士忌——译注）。我眼前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酒，吉姆?比姆牌的，杰?多?丹特牌的，还有装在半升扁瓶里的那些货真价实的棕褐色感士忌。
我又一想，算了，街上现在正下雨，何必出去挨淋。我离开电话间，未去前门，转身走向电梯，上楼到我房间去了。我反锁上门，拉把椅子到窗前，观雨。几分种后酒瘾退去。但很快又上来，很快又退去。如此反复了一个小时，像霓虹灯似地闪一下，灭一下。我呆着不动，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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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七点钟我拿起房间的电话给伊莱恩?马戴尔打电话。电话接通，听到对方摘耳机声一响我便说：“我是马特，已见到你的朋友，谢谢你给我介绍的话儿。说不定最近几天就能报答你。”我挂上耳机，又等候了半个小时，昌斯还是没有给我回电话。
我并不特别饿。但还是走下楼来去弄点吃的，雨已停歇，我走到外面的兰杰餐馆。要了一个汉堡包和几根炸果子。隔两个桌子坐着一个人，正就着三明治喝啤酒，我决定在侍者送汉堡包时也要一杯，但到时又变了主意。我吃完一大半汉堡包，一小半油炸品，喝下两杯咖啡，然后又要了樱桃饼做饭后甜点心，也基本消灭干净。
我离开餐桌时已近八点半。我在我住的旅馆停了一下——没有信件——便步行走向九马路。街角上过去有家希腊人开的安塔利斯——斯皮罗酒吧间，可现在那里已变成一座水果和蔬菜市场。我转向市中心，走过阿姆斯特朗饭店，穿过五十八街，绿灯亮后又横过九马路，继续朝前经过罗斯福医院到圣保罗教堂。我绕过侧墙，沿一条狭窄的阶梯下到底层。门把上挂着一块硬纸板招牌，但人必须凑上去才能看清楚它。
上面写着：嗜酒者互助戒酒协会。
我进去时他们刚々开始。三张桌子摆成马蹄形，桌子前后都坐着人，桌子后面大约还放着十来把椅子，墙边还有一张单独的桌子，上面放着饮料。我取过一个泡沫望料杯，从咖啡壶里酙上一杯咖啡，坐在后排的椅子里。有两个人向我点々头，我也向他们点々头。
发言者是个跟我年纪不相上下的人。他穿着一件人字粗花呢茄克衫，内套一件方格棉法兰绒衬衫。他在讲述亲身经历。从十来岁开始第一次饮酒到加入互戒会话动，在四年前达到自我节制。他离过好几次婚，撞坏过好几辆汽车，失去过好几份工作，住过好几回医院。后来，他戒了酒，开始参加这种会议，情况有了好转。“不是情况有了好转，”他自己纠正自己，“是我有了好转。”
这样的话他们说得很多。他们天南海北什么都讲，这样的话可以经常不断地听到。不过他们的身世还是相当有趣的。人们坐在一起，面对着上帝和大家，讲述着自己最倒霉的事。
他讲了半个小时。然后是十分钟休息，捐助筐传过来。我扔进去一块钱，又斟了一杯咖啡，拿了两块燕麦小甜饼。一个穿旧军装的人叫着我的名字打招呼，我想起他来，他叫吉米。就也给他打个招呼。他问我情况怎样，我告诉他情况还不错。
“你能来这儿，就说明你是清醒的，”他说道，“这一点很重要。”
“大概如此。”
“我哪天不喝酒哪天就是好天儿。我是过上一般时间要戒上一天的酒。世界上最难的事就是酒鬼不喝酒，你已经做到了！”
可惜我并非如此。我出院已经九到十天了。我准备再戒两三天。然后去喝上一杯。一般地讲，喝上一杯，两杯，三杯，我还都能控制自己，但到星期天晚上我会跑到六马路上在碰不到熟人的布拉尼?斯通酒吧痛饮波旁威士忌。喝得酩酊大醉。连何时离开酒吧也记不起，怎么到家的也不知道，到星期一早晨我便浑身发抖，嘴中发干，只觉得好像是在走向坟墓。
这些我一点也没对他讲。
十分钟后大家继续开会，开始时先在屋内活动一会儿，互相介绍自己的名字。都说自己是嗜酒者，都对发言人的自我评判表示感谢——发言人讲述的生活经历就是所谓的自我评判。然后大家展开讨论，表示从发言人身上看到了自己，勾起了各自对过去饮酒恶果的回忆，还谈及在努力节制饮酒，创造清新生话的过程中遇到的一些困难。一个年纪比全?达金婻大不了多少的姑娘介绍了她与情人之间的麻烦，一个三十多岁的快活男子描述起这天在他的旅行社与一名顾客发生口角的情形。他讲得生动有趣，引起阵々笑声。
一个妇女说：“保持清醒头脑是世上最简单的事，只需做到一不喝酒，二来参加会议，三有彻底改变旧生话的决心。”
轮到我时，我说：“我叫马特。我会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