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就在附近(1 / 1)

()第八章

清早坐在空无一人的地铁车上返校。//百度搜索看最新章节//期末考试就要到了,到现在我脑袋里还是一盆糨糊,这学期究竟学了些什么头脑里根本没印象,全部心思都在老普身上,那是不自觉的、无法自控的一种状态,他已浸人我的皮肤,呼吸以及每一个细胞,因他躯体比我庞大,所以使我常常有一种被胀满要撑裂了的感觉,他太庞大了,他无处不在,他使空无一人的地铁车厢里塞满了人,而且这些人看上去是何等的相似。

我耳朵里塞着耳机,明知道什么也听不下去,原本外语就不怎么行,现在听上去就更是“外国话”,一个男人在我耳边源源不断地说着,我却陷人越来越迷惑的状态之中,眼睛望着一个莫名的地方发愣,渐渐地辨认出那是地铁幽深的通道内壁,内壁上布满各种各样的粗细电线,就像人体内脏上排列有序的血管。

我一直在发愣,环铁一站连着一站,偶尔有人上来,只坐一两站就下去了,这趟空无一人的列车像是为我一个人发的,别人谁都不能上来。我好像上错了车。我想等,车停下来的时候我也许会来到一个意不到的地方,一个没人认识我、我也不用面对什么的地方,说穿了就是一个不用考试没有分数的地方。

整天坐在教室甩大厚书压着自己脑袋硬让自己坐在那里;我怕这个期末我会过不了关,周的人都在用功,连最爱玩的女生都收心不玩了,摆出一副决战的样子来对付期末考试。老普为让我静下心来,尽量减少和我见面的机会,他甚至提出在新年前要再出一趟差,他没说上哪儿,我知道他想让我消停几天,“消停”这个词是从老普那儿学来的,“哎咬,我说你消停点儿好不好?”他动不动就会来这么一句。

老普去了深圳,没跟我打招呼,只在饭桌上留下一张纸条非常简单的一张条,简单得有点让人失望。“我去深圳出差,大约两星期之后回来。老普”我把那张纸条团成很小的一个纸团,扔到窗外很远的地方。

在我从老普家返回学校的路上,意外地碰见张,氧,我们两个是在一趟公共汽车上撞上的,站在售票台前面,面对着面,售票员小姐用一双精心描过的小眼睛盯着我俩看,那目光夹在我们中间,非常别扭。

“你……还好吧?”张氢迟迟疑疑地问了句。张氢肩上背着一个暗绿色的推销员常用的那种稍大一点的袼包,包里鼓鼓囊囊的。我的想象力在瞬间膨胀起来,我能开出一长串他包里所带的东西:牙具,三角内裤,擦脸油,电动剃须刀。

我知道他这一夜滞留在哪里。我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他大概也能猜出我包里的东西。因为我们曾经有过那样一种关系,所以彼此看着都别扭,但别过头去谁都不理也不合适。我们彼此相互看着,都僵硬地笑了下,这一笑比哭还难看,好像所有的难受劲儿全都决了堤,我看见他嘴角漾起的一圈圈的如同涟漪般的皱纹,他的下巴颏本来长得很长很好看,但此刻却像木楔子一样那么硬撅撅的戳着。从我的角度看上去,正好是一个仰角,有两根未剃净的胡须像钢丝那么直直地挺着,看上去刺眼极了。

我记得他以前没什么胡子的,现在怎么成了一个胡子拉碴的人?时向这东西真是怪得要命,时间还会做出许许多多怪事,只是当时我们俩在郎辆清早的公共汽车上还没有意识到若干年后将要发生的一切,当时只想远远地躲开,躲得越远越好。

“你在听耳机,”他明知故问道,“是不是在听英语?”“不是。在听音乐。”我随口撒了个谎骗他。“得了,我都听见你耳机里的声音了。”“讨庆,你别碰我。”

当他伸手要摘我耳机的时候,我们俩在售票员的目光注视下拉拉扯扯了一番。他的手碰到我的手,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没有遇到老普我会不会跟眼前这个男人分手呢?

他的手很快缩回去,再也不敢碰我。

后来我们又聊了一些学习上的事,把期末考试一起咒骂了一番。这算是一个共同的话题,学生全都憎恨考试,好学生也不例外。张氢的功课在我们年级算是数一数二的,但他一谈起考试来也说“头都大了”。当我问他“你那位现在还好吗”的时候,他反问我“你说的是哪一位呀?”我们相视一笑,有了一点默契。

气氛刚有一点好转车就到站了。没等我们下车有一群人挤上来把我和张氢挤在车里出不来。张氢奋力地用身子挡住拥堵上来的人群,给我让出一条路,在那一刻我感棠到一种情分,毕竟曾经在一起过啊。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他伸直后背望着远方的某一个地方问我。

“凑和。”

我掂了掂背上背的包大步朝前走着说。

白天上完课,晚上我又忍不住跑回老普家,往深圳他住的那家饭店打电话,可是他住的那间503房间一直没人接。我吩咐服务台值班的给他留言,让他一回来就回电适。刚一放下电话,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我以为是老普。没想到却是张氢。

“你怎么知道这儿的电话的?”

我感到挺奇怪的,就问他。

“我是谁呀?什么事能难住我?”

他语气里显出几分得意。

他说“莫铬,你现在一个人是吗?”

“怎么啦?”

“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怎么啦,你那个有钱女人把你甩了?”

“你说话怎么都么难听呀?”

“是嘛,想听好听的没有,你把电话放了吧,我正等人电话呢。”

“莫铭,我想告诉你,我和第晴……我跟她……分手了。”

“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大概不合适吧。”

“是嘛,那你说你跟谁合适呀?”

我显得有点儿没心没肺,这大概让他很伤心。

张氢想说的话没有说,就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我一个人坐在床边上发了会儿呆。

“我跟他还会有什么吗?”

这个念头来了就赶不走,它像一只苍蝇飞到西又飞到东,总在我眼前晃悠,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这样。我想问问我自个儿,我听到肚子里嗡嗡做响的回声,我知道问了也白同,那不是“思想”而是饥肠辘辘,我饿得厉害晚上又没吃什么东西,但我不敢走开,生怕稍一走开电话就会来。

我盘腿坐在床上盯着床头柜上那部电话,盯着盯我发现这电话变成了一部奇怪的机器,我疑心这东西和我的关系,我干嘛要坐在这儿等它响呢?我看看那只钕在椅子上鼓鼓囊囊的书包,那里面的专业书巳经滋出来一角,好像长嘴长牙似的在叫着我的名字。我故意别过头去不理。

我心烦意乱地打开电视机,一个假模假式的女髙音正把嘴张得尽量的大(我想起我们班五四联欢会上的一个谜语:世界上最大的嘴打一成语),现在我忽然想出答案来了:

气春山河。

那抽筋似的女高音控着假声把声波在空气中一抖一抖的,几乎没有尽头地把声音拔升上去,上了冰山还要上雪山,上了雪山还要上天,像这样一级一级顺着天梯用声音去刺破青天,让人听着听着耳膜已被戳出十个八个洞,并在瞬间失聪。

那夜的电话一直都没有来,我躺在老普的床上做着各种各样的猜测和假想,我想深圳那种地方老普他一个大男人一晚上不回来他能干嘛去呢?这个问题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就跟晚饭吃了生肉似地一个劲儿地反胃想吐又吐不出想睡又睡不着跳出被窝觉得冷钻进被窝又觉得热,横竖怎么着都不晕。

屋子里开着一盏小灯,是诡秘的绿颜色的灯,形状也是怪怪的。不知老普当初怎么会想起买这种颜色的灯,好像早已料到有这样一个独处的夜晚,屋子里的一切都在暗影中沉浮,暗的地方比亮的地方要多得多,屋子里到处都是家具的暗影,盆花植物的暗影,鞋子的暗影。一条长的白毛巾歪歪扭扭从椅背上斜垂下来,像一条枯老瘦长的手臂,它想抓住些什么呢……一个人躺在那里胡思乱想了一阵,渐渐迷糊过去。

电话铃大约是在后半夜响起来的吧。

电话就放在我枕头旁边。当那声音抵达我的耳朵,我的听觉器官叫醒了其他感觉器官,我像被冷水浇了一样浑身上下一激灵。

我在睡梦中抓起电话听到老普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清晰的声音。我疯了一般地在电话里尖叫,笑,我说真没想到!真没想到!我尖叫的声音像汽笛一般传遍整个楼道,那天夜里很多人都在睡梦中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那声惊叫划破夜空传到这幢楼的角角落落,把人们从梦中惊醒,头上冒出一头虚汗。

那天夜里老普周我电话里玩了一个事后想起来比较**的游戏,我们一开始是在好好说话,说着说着使跑了话题,跑到性上去了,我让老普猜我今天穿的睡裙的颜色,老普说还用猜嘛,我闭上眼睛就能看得见。

老普猜对了,老普的手顺着电话线从遥远的地方伸过来抚摸我。

我们在想象的空间里虛拟**。

老普用轻柔似羽毛的语言触摸着我,进人我,穿透我,他就在我耳边,是一个没有躯壳只有声音犹如隐形人似的男人。

校警来了,在我们宿舍里东翻西找。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听同学说有人报案说我们宿舍的某某藏了什么不该窝藏的东西,这在我们宿舍以及邻近几个不相干的宿舍引起极大恐慌,还有人推测这事肯定是林隐干的,因为她有一大半时间是在社会上混,很可能是惹出什么大麻烦来了。

一种不祥的气息在宿舍里蔓延开来,人人都说要出大事了。

但我们又都想象不出到底会出什么事。

宿舍像个装谜语的盒子。

我们进进出出,总闻得见一股很特别的味儿。有一个唱干了嗓子的老歌星,硬撑着坯在电台推他的新歌。他的嗓子像柴火,一点水分都没有,听他的歌简直想隔着电波端碗水给他喝。这人也太可怜了。

楼道里到处都是他的歌,这个时间每个屋都开着收音机。中午最难熬了,宿舍里的人像猫似地在木床上蜷着,不吭声。以前我们可不是这样的,以前在楼道里开舞会,从这个屋跳到那个屋,再从那个屋里旋转出来,在狭窄的楼道里转上一圈,两个人相拥着钻进另一间屋,疯死了。现在空气里如同下了毒,谁都想尽量减小自己的体积,减少呼吸的次数和幅度,每一个躺在床上的女孩都显得小了一圈,而且她们一动不动,看上去好像连气都木出,呈雕塑状以某种特定的态势躺着。

这个死气沉沉的屋子真让人憋闷到了极点,每个人都被装进一档木格子里,像超市里货架上的商品。后来那个声带被放在油锅上炸得干千的男人,的魂飘走了。屋子里静了下来。我侧躺在床上,像香山卧佛寺里的佛那种姿势,一手侧撑着头,从我的角度看出去林隐的床和小史的床肃穆得像一片寂静的墓园。

记忆中小史的床和林隐的床似乎总在不断地调换着位置,她们两个之间的事别人都懒得管,也懒得问,没头没脑没结果的事,人们是不肯花时间去过问的,现在人的时间都比金子还金贵,连谈恋爱都没时间全心投入,只是浮皮潦草地虚应一下景,就别说干别的了。

临近考试的那个星期一早晨,我从家里回来,看到别的人都已经出去了,只有小史一个人在上铺那张床上瘪瘪地躺着。她的眼睫毛和上嘴唇上那些胡须似的绒毛都那么有气无力地垂着,使她那张脸看上去到处都是阴影。

“小史,”我轻轻推了一下她,问她,“你怎么啦?没生病吧?”

“困得厉害,”她说,“一夜没合眼失眠。”

“你把自己搞得太紧张了吧?”

“我昨天晚上没看书。八点钟就上床睡觉了。”

“我昨天晚上也没看书,看电视来着。”

我故意这么说,其实我复习了三个钟头,大有收获,只是不愿让别人知道罢了。

小史告诉我林隐已经从主讲老师那里搞到了一份“复习题”,所以她这次考试已是十拿九稳了。

“这个小妓女,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听到小史嘴里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我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待我再看小史时她已双目紧闭两手放在胸前睡得很安闲。

其实这时候死亡的阴影已悄悄地移到小史的脸上。几天以后我再次看到小史以这种姿势平躺着的时候,她人已经躺在太平间的大抽屉里。

我和林隐还有我们班另外几个女生在冬天里一起穿了白衣服去看躺在太平间里的小史。我们并没有约好要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那天天很冷,我从家里出来,我姐姐有一件白的羽绒服,我从衣柜里把它拽出来,忽然感到有人尖叫着向我冲过来:

“你别碰它!是死人白。”

我听到过对白色的各种称呼,诸如:乳白、象牙白、本白,等等,就是从来也没听说过有“死人白”这一说。

怎样的白色才叫“死人白”呢,在我扭脸那一刹那我看到一张比“死人白”还要惨白的脸……我看到小史站在窗前,头上结满了冰凌花,支楞着。我惊叫一声开始在家中大大小小几个房间里狂奔起来,撞倒了桌椅板窝无数,还有一些玻璃器皿和易碎物件,那“梆梆”的声响异常响堯,像经过特殊效果处理的影碟上所发出来的动静。

很多东西还在继续坠落,像一只只从树上掉下来的苹。

莫雅按住正要上前拦住我的母亲,小声道:“莫铭有个同学前天在她床上自杀了。”

“怎么回事?”

“那人吊死在莫铭的床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莫雅面色惨白,我又从她脸上看到了吊死的小史。我的脚从那些碎片上跨过去,我用余光看到他们受惊吓的脸。

我穿着白衣服出门,在单元门口我看到同样穿着白衣服的、在楼下等我的一排人。我们穿同样衣服的人并排在街上走,引起街上不少行人的注意。

电车在我们身边缓慢行驶,街道上的店铺全都挂着棉布帘子。电车站就在前面,我们一排穿白衣服的女孩无声无息地走着,我闻到了空气中越来越浓重的雪的气息,我想今天或者明天就会下一场不大不小的雪,下雪了就好了,空气就会湿润些,我们周围的环境会被雪水洗刷得于净些,我的床铺也会干净些。我床铺的上方布满了银灰色的暖气管道密密麻麻一共有五根管,哪一根管子上都可以很方便地搭上一条温软的细麻绳,细麻绳很抒情地从上面耷拉下来,很舒适地、没有一点痛楚地紧锁住小史那细弱的喉。

我们谁都没看到她自杀的经过,我们只能推测。

电车来了,停下,几扇门同时开,我们一排人忽然分开,各人找门上车。

那家医院并不算太远,坐电车只几站路就到了。下车后我们2个人又聚到一块,又是白色的一揮排。路的两旁是冬青树,冬青树后两飘动着二些白色病号服和洙得湿漉漉的床单。就要下雪了,天色阴翳,云层低得伸手可摸,那条路长得望不到头,灰白的水泥路面,一方块、一方块,中间有断裂接缝,缝隙间有很稀少的一点点泥土,小花小草从缝隙间钻出来,它们细小得几乎看不见。明天小史就要被烧成灰。

现在她躺在一只巨大的冰厢里,她的脸显得比平时要白,好看。当管理员把那只装着她的抽屉徐徐拉开,我们着到一个已经睡着的她。一张舒适的床,一身好看的衣裳,人活着不过也就这样。太平间里的温虔极低,我们全都被冻僵了,脑袋里面吱吱啦啦在响,那是冰面断裂的声响。我知道我们当时站在那里每个人想的是什么一一都在脑袋里模拟当时她死时的情景。

对细节的搜索和回忆是痛苦的,其实我们谁也不知道小史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听到一种莫名其妙的鼓声,不远不近,但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我的床上没有血,绳索也被他们解去了,我的那张床表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还是那些书还有一床花布面的棉被。绳锁是从下面抛上去的呢还是她整个人爬上去用力去够那暖气管(五根暖气管中最方便搭绳子的一根),她心满意足地把绳子绑上去,然后微微喘着粗气,也许她额头上还冒了汗,她就随便抓起什么来擦了一下(也许用的是我的枕巾)……她死之前的情景一遍遍地在我们眼前浮现,清楚,明晰,每回放一遍细节和上一遍都不尽相同。

我们看到现在躺在我们眼前的小史,一切细节都无从追忆。

她自己是否清楚呢整个过程是否在清醒状态进行的,这个问题我很怀疑。

据分析小史自杀的原因是因为林隐丢失的那一千块钱。校方怀疑是小史拿的(注意:仅仅只是怀疑)。他们来我们宿舍翻过,但毫无结果。大考临头,我们心里乱极了。从医院回来那天我就开始闹肚子,每看一会儿书就得上一趟厕所,吃了五片黄连素也不管用,我想,这次考试我大概要混不过去了。老普在外地,迟迟不肯回来。我知道他的本意是想让我专心读书,好好准备考试,可我心里好像长草了似的,一个宇也看不进去,我们宿舍又出了小史那么一档子事,弄得人心惶惶,日子过到头了的样子。

小史死后那一千块钱又找到了。

宿舍里怪事不断……

林隐最近很少回来,都传她想退学。

“她现在好像挺有钱的。”

“她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很多人在议论她。有时晚上她从外面回来,宿舍就变得,鸦雀天声。

一个分成两瓣的女孩_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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