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何止一腿呀，瞧见没，四条腿儿。”水舟摇自己毫无顾忌笑起来。
哑巴娘也跟着咧了咧嘴，“传了一天了，小心你妈回去又揍你。还笑呢。”
她却楞冲镇定的，“我妈才不会呢，就是她让我去的。”
哑巴娘还想说什么，远远瞧见琴心走来，赶紧撤了。琴心接过水舟摇的大包小包，嗔责她道，“咋回来这么晚，干脆嫁过去得了。”
“又在我家喝茶呢？”水舟摇赶紧绕开话题。
“都在孟青家呢。”
前些日子孟青才搬了家，现在跟水舟摇住对门。由于家离着近，于是几个女人有事没事成天聚在一块。
说说孟青，她嫁过来也有十年了，孩子九岁，石军儿包工程跑工地也挣了不少钱，她在家却闲不住，买过床单被罩，也开过几年小卖部，都没什么大浪头。
好在她八面玲珑，跟村里人处得都不错，这不是今年刚开春的时候，村干部大选，她赢过男人们得了不少票，进了村委，因着自己年轻经验不足，于是天天跟着新当选的村长周老二和稀泥。
这几天正吆喝着收卫生费，因着周老二跟水家人不和睦，便差遣孟青去，别人都好说，只是这个水老三，前几天不是才被人揍了一顿，两口子正闹不和气，谁也不愿上门触这个霉头。
孟青自然是硬着头皮去了，谁知他媳妇儿哭哭啼啼说过不下去了，都要离婚呢，还交什么狗屁卫生费！
静儿一听甩着巴掌道，“我就说嘛，这个水老三不是个正经玩意儿，你们还不信。”
早个七八年前吧，静儿在地里拔杂草的时候，就听见水老三的玉米地里不出人动静，她扯着嗓子大喝一声，“谁呀，哪个该死的不要脸的？！”
也没看见人影，她只是凭一个女人的直觉，跟琴心和香梅说了，她俩还不信。
现在又提起这茬，静儿更加断定当年的人就是水老三，“跟一个喘着粗气的娘们儿。”她信誓旦旦地说。
一屋子人哈哈大笑，“这年头找个喘细气的娘们儿，还挺不容易的。”
个个都是肥头大耳的，体型圆润。
正说着瞧见琴心和水舟摇走进来，孟青赶紧给水舟摇倒一杯茶，“哎呦，住婆家的人回来了？”
她笼统喊了一声婶婶，坐下来就喝水，“渴死了，在说什么呢，大门外头就能听见笑声。”
她已经回家放下东西，换了衣服，现在穿着牛仔裤和T血衫。
香梅一眼就瞧见她手腕上的金镯子，只抿着嘴没吭气。
静儿也瞧见了，拽过来一瞧，啧啧称赞道：“这老九家就是有钱啊，每回去都送金子，看得我都眼馋了。”
琴心在她身旁坐下，“还有不少东西呢，我瞧见大包小包的拎了不少。”
孟青去里屋给她洗了个苹果，削皮递给她，“快说说，昨晚跟谁睡得。”
话已出口，一群女人大笑起来，水舟摇羞的忙伸手来打她。
“哎呀脸红了。”
“真烦人~”她咬着苹果，“就知道打趣我。”
香梅也跟着笑了几声，又问道，“我昨儿个还想问，闲心不用上学去？”
“她上午没课，一早就走了。”
“昨晚跟谁吃的饭？”
“一堆同学，在他爷爷那儿。”
“我听说新来的也跟着去了？”
她忙点头，“路上正好遇见，就捎了我们一程，到他家季豪杰就不让走了。”
后面她就不敢说了。
“豪杰这孩子热情着呢。”静儿道。
“可不是嘛，”孟青也笑道，“我记得在咱们村干活的时候，天天拉着一群人吃吃喝喝的。也爱开个玩笑，小伙子真不错。”
琴心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饶是这么样，才叫有些人眼馋呢，我出去走了一趟，你猜怎么着，那个犄角旮旯里都在说摇摇呢。”
“说我什么？”她一下警惕起来。
“谁知哪个爱嚼舌根儿的，竟说你跟新来的关系不正常，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香梅一下坐不住了，“哪个说的？”
琴心拉她坐下，“我这么自己寻思着，八成跟金宝家有关系？”
“金宝家？”众人一惊。
静儿赶紧说，“不可能，前些日子她跑了，还是摇摇替她化解的呢，她不感激也就算了，怎么还......”
孟青蹙着眉，瞧着琴心，“你怎么怀疑她？”
琴心便把哑巴娘一路跟着摇摇的事儿说出来，哑巴娘向来跟金宝家交好是，虽说前几天出卖过她，这不是人家又回来了，天天颠颠儿往她家跑，大有想要将功赎罪的意思。
“可是她为什么跟摇摇过不去啊？”
“嗨，还能为什么，跟我较劲儿呗。”香梅冷笑一声，“一个她，一个凯凯娘，跟我背地里较劲多少年了。”
“原来是你这老家伙坏了事儿。”静儿大笑道。
“由他说去，”孟青也说，“只要咱行得正，害怕影子斜不成？”
众人点头，唯有水舟摇心虚起来，她确实是不太正，甚至还开始歪了。
想到这里一时坐不住了，“我去看看奶奶去。”起身走出院子，孟青送她出来。
她立在大门口悄声说，“你托我给山田家送饭，我觉得她好像不太好，活不长了，你问问她的后世该怎么准备，老了的衣裳啊啥的都放在哪儿了，别到时候找不见。”
水舟摇听了忙点头，“我去瞧瞧去。”
她跑到山田奶奶家，扒着窗户朝里看，老太太正半倚着炕头，似乎是没力气坐起来了。
“奶奶，”她走进来，把她扶好，“你饿不饿？”
山田家的瞧了她半天，才恍然道，“摇摇啊，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
这些日子，明明还不到一天，她抿着嘴直笑，“去城里了。”
“我快不行了，要走啊。”她有气无力地说。
“您还好着呢。”她握着老人的手在床边坐下来，“我这一阵忙完，就给您买个轮椅，推你出门转转去。”
老人笑着咧开嘴，几颗还没掉光的牙齿便露出来，“你是个好孩子，菩萨心肠。”
没说几句，便闭上眼睛睡着了。
她悄悄走出来，站在院子里叹口气，刚出大门，隐约听见谁家嗷嗷叫唤。
吵架了？正想着，就见燕子燕子她嫂子从远处走来。
“嫂子，谁家吵架了？”她忙拉住问。
家妮一边说一边拉着她走，“摇摇啊你快去看看吧，山明家新媳妇儿跟他妈吵起来了，这才进门儿一天呢，啧啧，真是造孽啊，放着你这好的人儿不要，娶这么个玩意儿。”
水舟摇听见是山明家，犹豫着要不要去，却被家妮拖拽着，“她昨天怎么好意思给你下马威了，你今儿不去看笑话，都对不起她，走走走。”
此时山明家门口聚集了看热闹的人，大家伸长脖子窃窃私语着，有几个平日较好的，已经挤进去劝架去了。
大家见家妮拽了摇摇来，纷纷在心里称赞，又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平日里山明爸妈吵架都是摇摇劝的，今日可倒好，她身份尴尬，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干嘛要来呢？这个傻子！
有人打趣她，“摇摇不进去劝劝？”
家妮替她回道，“你怎么不进去劝。”家妮向来是厉害惯了的，最见不得别人在她面前耍没用的聪明，人虽然是她领来的，也确实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但是她就是看不惯这种人的嘴脸。
她把水舟摇把身后一拽，“别管她，咱们瞧咱们的热闹。”
水舟摇倒是不很在意，自己主动问道，“他们为啥吵？”
柱儿奶奶也在，叹口道，“我隐约听着啊，像是在说分家的事儿。”
“分家？”众人倒吸一口气，“这才嫁过来第几天啊，就要分家了？”
“山水还这么小，也不急在这一时嘛。”
人们纷纷对这个刚进门儿的儿媳妇，蹙起眉头，“这媳妇子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儿。”
“哎，以后可有翠兰的气受了。”
“活该，让她放着眼前儿的不要，伸手够远的。”
那院子里乒乒乓乓摔起东西来，喊叫声又起了一波。
水舟摇听了心里不是滋味，转个身就回了。她去了奶奶家，爷爷正在做晚饭，瞧见她进来，“战败了的公鸡似的，又咋了？”
“没咋。”她蔫蔫地说，进屋看到奶奶就趴到她脖上去。
彩云正戴着老花镜补袜子，“起来，扎着你呀。”
她没反应，彩云就从老花镜上面打量她，“又怎么着了？”
“山明家又打起来了。”
“哼~”彩云从鼻孔中发出一阵冷笑，“老两口子，还是新两口子？”
那天山明结婚，别人都去凑热闹，彩云却在家连个大门也没出，倒不是还记恨着呢，就是没心思去，对于汪琳，香梅的侄女，小时候也常来走动，那时她就对这孩子没什么好评价，一个馋，二个懒，自打她爸去世，更是没人管教，每回过年来了，都得把钱放好，要不偷偷摸摸的总会顺走些。
后来她就不允许水舟摇跟汪琳多接触，学不了好。
今天听她这么说了，倒也是在意料之中吧。
“柱儿奶奶说婆媳俩吵起来了。”
管他呢，彩云在心里想，拍拍她的手，“不补了，看不清了。”
“我帮您。”她从奶奶手中接过来，像模像样对准，扎了一针，“这袜子都几个洞了，还要呢？”
“你不知道，就这个舒服，偏我忘了从哪个集上买的了，再没找见。”
“我买的那些料子不好？”
“就是说呢，以后别瞎给我买东西，又不会买。”
“嘿~你这老太太，忒不知好歹了，有人想要还没人买呢。”
彩云抿嘴笑起来，“行了，赶紧缝两针，该吃饭了，洗手去吧。”
奶奶也不问她去老九家怎么样，好像不知道似的，直到睡觉前，才走近她屋里，“在那儿住了一宿？”
她正在做面膜，“唔”了一声。
“跟谁睡得呀。”
“我自己睡的，”她瞥一眼奶奶，“你可别瞎寻思。”她就知道所有人都是这个意思。
奶奶呵呵笑个不住，“这有什么的，都什么年头了，害怕这个？”
“您到开放，”她也跟着笑起来，凑到奶奶跟前道，“我今儿遇到金玲姑姑，去她家坐了坐，她送我不少东西呢。”
“是吗？”奶奶瞅着她手腕上的眨眼的镯子道，“这不是她给的吧？”
“不是，”她举起手来晃了晃，趴在她耳边，“可贵着呢，你要不要？”
“我不要，”她端详着，圆圆的镯子两边刻着两只凤凰，“实心的？老九怎么没跟我说。”
哎呦呵，居然还通着气儿呢，水舟摇连忙笑道，“爷爷当然不知道。”
“豪杰偷着给的？”
“算是吧。”
彩云点点头，“金玲有几年没回来了，不准备回来看看？”没等她回答，又言语道，“这姑娘八成有问题，都快四十了还不结婚。”
水舟摇也觉得奇怪，“可能是被什么人伤着了吧。”
“被什么人，别被她姐就好。”
她愣了一下，金凤？是呀，金凤。这就对了，姑姑一直不结婚，或者对婚姻抵触的情绪，也许就是因着她姐姐的缘故。
后来奶奶走了，她迷迷糊糊刚要睡着，手机响了，却是山明。
“怎么了山明？”
“没什么，心里烦躁，跟你聊聊天。”山明正一个人往村东庙里溜达。
她也不拐弯抹角的，直接问道，“为着什么事儿吵起来了？”
“鸡毛蒜皮，”他的情绪很是低落，一个人在庙门口踢着脚下的土疙瘩，“我算是看明白了，虽然把汪琳娶回来了，但是我妈心里始终存着一个疙瘩，她给不了汪琳好脸色，偏偏汪琳又是个急性子，一句话不对付就得吵起来。”
他像个和尚念经一般喋喋不休，也不管电话这头有没有回应，“家里过不下去了，我和汪琳直接去湖滨呀。”
“湖滨？”水舟摇一惊，猛地坐起身，“你疯了，北齐的厂子不要了？去湖滨进别人的厂子？”
“那厂子本来就是我爸的，现在闹掰了，汪琳说不想受气，她的朋友大多在湖滨，去了还热闹些。”
“山明，你脑子进水了吧，你去了那里，能有现在发展的好？”你没了钱，她立马会成为另外一个人。
山明却不考虑这些，他满脑子都是带汪琳离开这里，无论她跟水舟摇还是跟翠兰，亦或者是跟整个周水村，那都是格格不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