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也见识过老太太曾经的遭遇，多少也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有的甚至在心里拍手称快，可是拉架的人们断然不能让老两口在自己眼皮底下拼个你死我活。
况且岁数都那么大了，万一有个什么，于是三五个上去，把奶奶驾开。
周青燕赶紧凑上来给奶奶穿好衣服，恼羞着劝她，“咱别闹了奶奶，走，回家去。”
“回家去？哪还有家？”老人又跳起脚来，越过众人，蹦跳着朝老头子戳去，“等他死了，那才是我家呢！”
几个结实的妇女好歹拉住，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安慰一会子，只把老太太说的哭起来。
大家不解的问，这次又为着啥？
老太太哭着说了，众人却哄然大笑。
你当是为什么？原来这燕子奶奶是有洁癖的，她和面的时候，怕把衣服弄脏，所以只穿着秋衣。
这天老两口心情不错，说要包饺子吃，一个和面一个切馅儿，本来挺和美的事儿。
偏偏这时候，老头放了个屁。
于是，老太太当机立断，把一盆面扔了。
这能忍？
当然不能忍啊！老头儿就骂起来。
骂急了眼，勾起了老太太陈年的坏心情，她上去就撕扯起来，毫不手软，自己赚了便宜，扭头就跑，老头子越想越气，就追上来。
就有了这故事。
嗨呀！这叫什么事儿？为着一个屁！
屁大的事儿能在周水村掀起腥风血雨，这可一点儿也不稀奇。
往年有因为地头几棵草吵架的，也有为着几句话恼了的，两口子吵架的原因，更是五花八门儿，反正临近年关，人多事杂，哪日也不清闲。
再说那天周山明见了周青燕，俩人红了脸。
苏一便知道他俩不对劲儿，今晚特意绕开水舟摇，睡到周山明的床上去。俩人蒙在被窝里说悄悄话，苏一问他，“你这家伙救人救出邪念来了吧。”
周山明“噌”的一下，坐直了身子，竭力否认，“我什么都没看见。”
那就是什么都看见了。
苏一打趣他，“说说。”
山明急忙把头凑过来，一脸真诚说道，“苏一，说真的，我当时真的没多想，我坐在那冰凉的石板凳上，把燕子抱在怀里，她湿漉漉的，就像一条鱼，我恨不能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热量传递给她，我甚至在想把这条鱼揉进我身体里去吧，这样她会不会暖和些。”
他咽下口水，挠挠头，“可是，可是回家后，我满脑子都是她白花花的身子，我发誓我压根儿没看她。”
苏一忍着笑，拍拍他，“就算看见了也没啥，大不了娶她就是了。”
周山明近日被这种情愫扰得心烦，正不知如何排解，听苏一这么一说，不由得瞪大眼睛，“娶她？”
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事儿，“那妖女怎么办，你娶她？”
“啪！”苏一顺手在他头顶拍了一下，“你管的可真够宽的。”
周山明嘟起嘴巴，犯了迟疑，“燕子是挺好的，娶她也没问题，可是我不喜欢他爷爷奶奶，忒不体面。”
正说着，就听床底下传来“嗤嗤”的声音。
苏一立马警觉，跳下床去，一把掀开垂地的床单，不出所料，有个人影。
“出来！”
便见水舟摇笑嘻嘻从里面爬了出来，满头的蜘蛛网和尘灰。
“要死了！”周山明赶紧拿被子裹着光溜溜的身子，他只穿一条内裤，手乱摸着，去找棉衣。
苏一把她拽到灯下，拍打着她头顶的灰土，嗔责道，“你什么时候躲进来的，真服了你了。”
她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只管嗤嗤笑，“谁让你们躲开我的，有悄悄话也不告诉我，我偏要听。”
又转过头打趣山明，“你也甭躲了，你又不白，也不湿漉漉像条鱼，我看了可起不了邪念。”
说得苏一也跟着笑起来。
山明又急又气，好歹穿上棉裤就跳下床来打她，“你还听到啥了，不许告诉人，听到没？”
水舟摇把头一歪，忍着笑，“那得看我的心情了。”
说着，山明就来掐她的脖子。
“好了好了，别闹了。”苏一挤在中间说和，“小心把大人吵醒。”
山明便停下来，干瞪着眼睛看水舟摇朝他吐舌头，没好气的在她头上扯一把，“一个姑娘家家的，大晚上跑到男的床底下偷听，她还有脸了。”
她才要哈哈笑，被苏一及时捂住嘴巴，她了然的点点头，悄声说道，“亏得我来了，要不然都不知道我们被你安排的嫁人了呢。”
一句话把山明的脸又说红了。
“去去去，我才没说。”他赌气上床去。
苏一认真给她摘着头上的蜘蛛网，转身拽过他的大衣，塞进她怀里，“冻坏了吧？”
一经他提醒，水舟摇才觉得冷，赶忙裹紧大衣道，“你别说，夜里的地面还真凉。”
“哼，”周山明发出一声冷笑，“早知你要躲在那里，我就给你铺上冰。”
水舟摇也不气，翘着二郎腿，在心里直得意，“怎么，一说要娶媳妇儿了，就开始对我耍起横来？”她把眼睛一翻，含着笑，“我明儿个再想来蹭饭，是不是不拖拽上燕子，都得给我打出去？”
说着她自己先笑个没完，前仰后合，只把苏一逼停下，索性不给她捡了。
她又转头看向苏一，冷不丁问道：“那你打算娶我吗？”
便听山明一声哀嚎，“天哪，这是个什么女的啊。”
只把苏一问笑了，他摇摇头，“那也得你同意。”
水舟摇摇摇头，“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周山明赶紧说，“我们苏一多么傲气的人，才看不上你呢，疯疯癫癫的，没人要你。”
水舟摇便笑着扑上来打他，一时俩人在床上扭打到一块儿去。
苏一站在床边看着他俩胡乱折腾，一时感慨上来，收了笑容，好歹把水舟摇从山明身上拖拽下来，帮她整理好衣服，说道，“别听他胡说，等你真嫁不出去的时候，我再回来娶你。”
水舟摇的马尾松垮垮的撅着，她索性扯了下来，披散着，猛然抬起眼皮，一脸茫然问，“你要去哪儿？”
苏一捋捋她乱糟的头发，随意说道，“反正早晚得走，哪儿还能一直跟你们胡闹。”
周山明爬起身，“就是，大家都要走呢，反正你又不喜欢我们。”
本是玩笑话，水舟摇却当真起来，脸一变就要哭。
“打住打住，”山明急忙上来捂住她的嘴，“你怎么越大越爱哭了，这个可不好。”
捂住嘴巴管什么用，那眼泪从眼睛里簇拥出来，她只拽着苏一的胳膊，悲切泣道，“是真的吗，苏一？”
苏一抬手抹掉那眼泪，骗她道，“假的。”
她便破涕为笑，“去你的，吓死我了。”
苏一可不能走，哪怕山明走了，苏一也不行，水舟摇呆想着，苏一还要给她讲故事呢，《西游记》讲完了，还有《水浒传》，后面排着的还有《天龙八部》《封神榜》......
所有她一个人看不下去的书，她都想从苏一的口中听完。
反正，苏一太重要了，他一定不能走。
想到这里，她急忙拽紧苏一的胳膊，情真意切抬眼道：“我试着喜欢你，你千万别走。”
“噗嗤！”那两个人都被她的憨样子逗笑了。
要不是打小就认识她，山明此时真怕把她当成傻子，她一较真起来就会说傻话办傻事儿，有时候他都替她着急，替她脸红着找地缝去。
这一点儿，苏一却与山明大不同，他从不取笑她，或为她感到难堪，他有的，是由衷的感激和欣慰。
当你真正经历过世间冷暖世事凉薄，便会为拥有这样一个朋友而感激涕零。
于是他更加轻柔的抚摸她的头发，笑了笑。
苏一唯一遗憾的，是水舟摇对他没有男女之情，虽然此时的他也不太懂得那究竟是什么，可是对照着山明，他已经有了答案。
水舟摇究竟会爱上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很多个夜里苏一都翻来覆去的想这个问题，他是那么的羡慕并嫉妒将来出现的那个人，他也无数次盯着她的眼睛呐喊，水舟摇你喜欢我一下吧。
就像现在她说试试一样。
要是喜欢，能强求就好了。
苏一用胳膊夹着她的脖子送她回家去，自从他下定决心外出闯荡后，他总想找她好好谈一谈，可一想到那明媚的眼睛里会流露出哀伤，便会心烦意乱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