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狐一直冷着脸，在前面带头走着。我低着头跟在后面，余光中看到方曜和锦彦似乎在打手势，似乎是在暗中交流或者是议论着红狐。我瞟见锦彦拼命地指着我手里的竹篮，意思是他不放心这个红狐。想来也是，白冷自己都没有对我们交待过红狐的来历和最终的归处，我也没有理由完全相信他，谁知道过了几百年之后人心会是什么样子？他现在虽然没有对我出手，但是他心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这可是谁都没有办法确定的。
不多时，我们的前路渐渐的都变成了下坡，末了，红狐一猫腰，钻进了一个低矮的洞穴，比之前藏着白冷本体的地方要宽敞一些。
“在外面等着。”他冷淡地下达了指示之后，就一头扎进了山洞之中，把我们全都晾在外头。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曲折的山洞之中。
他一走，我们几个立马交流起来，就像是在中学课堂上老师突然被教导主任叫出去训话的时候，底下学生瞬间就炸开了锅的那种感觉，颇有点做坏事的感觉。
“我们怎么办？红狐把我们带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啊？”
“想做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锦彦在空中转着圈儿，“但是，要是他真的想对我们不利的话，我们早就被扔去喂食尸花了。而且，我们之前不是被阴魂们给堵在坡下了吗？那阵把我们都卷上天的妖风，十有八九就是红狐弄出来的，他怎么说都救了我们。”
“我也觉得他对我们，起码对白冷，没有恶意。”方曜也说道，他看了看我，“至于……他对于卫辰的感觉，好像有点特别。”见到我睁大眼睛，他又补充道：“嗯，只是感觉，我始终觉得红狐对你有些话想说，但是也许是因为我们在这里，他欲言又止。”
其实这种感觉我也有，但是我并不清楚红狐对我究竟是什么态度。如果他真的对白冷是真心的话，为什么对我的态度又那么怪呢？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这种东西不同于做题，就连猜也猜不出来。
“这山洞里面有很强的法术波动，阴气很重，但是……”
锦彦说到一半就闭了嘴，片刻后红狐的身影再次出现了。
“你们两个，”他一指方曜和锦彦，“在外面等着。你，”他又转向我，眼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拿上竹篮，跟我进来。”
我对其他两人点点头，示意他们我没事，然后跟着红狐进了山洞。
在黑幽幽的山洞里七弯八拐，其间磕磕绊绊了无数次，最后我终于在山洞的尽头停下。
我仰头望着这个足足有七八米高的洞顶，以及宽阔的空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外面仅能容纳一个人轻松入内的山洞里面居然这么敞亮。而且，从我一路上看到的那些符条来看，刚才红狐进来八成是为了把洞里面的法阵结界之类的东西撤去，好让我进来。
“把白冷放在那里。”
红狐所指的方向，是一个类似烛台的东西。我按照他说的把狐狸从竹篮里小心地拿出来，平摊在烛台上。狐狸摸上去软乎乎的，舒服极了，但是我并不敢多留恋它身上的触感，因为现在白冷情况未卜，我怕一不留神把它给玩死了，这可是要命的事。
之后是漫长的等待。我看着红狐在白冷的本体上忙忙碌碌着，画符，摆阵，祭祀，念咒，一直等到我眼皮子打架快要瘫倒在地以极其不雅的姿势呼呼大睡的时候，红狐才结束了他的作法。我倒是不担心他会把白冷怎么样，因为对于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动物本体来说，红狐甚至连刀子都不用动，直接一使劲都能把狐狸掐断气儿。
最后，他把“施法”过后的白冷重新装在竹篮里用黑布盖上，然后又在竹篮外沿贴上了两道红符，才从烛台上走了下来，把竹篮递给我。
“拿着。”他道，然后就转身准备离开。
我接过竹篮的同时忍不住问他道：“前辈，您打算什么都不解释一下吗？”
他微微停了一下，没有回过头来看我，而是突兀地问道：“白冷有跟你提过鱼玺的事情吗？”
我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无视别人问话的态度，只是顺着他的话头答道：“提起过，他说那是在和捉妖师蓝家纠缠时偶然撞见的，那东西据说能够辅助妖物的修炼，但是花蛇精拿走了鱼玺，之后就再没有见过那种宝物了。”
“他没有提之后的事情吗？”
“没有。”
又是一阵静默。
我正觉得这红狐嘴里再吐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的时候，他忽然再次开口。
“鱼玺在我这里。”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停摆了。脑门上的神经突突地跳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我结巴道，“你是指的……”
“鱼玺，现在在我这里。”他重复了一遍，“虽然只是碎片。”
我心里一阵翻腾，我感觉到自己想说些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一个音：“那……”
“我可以把鱼玺拿给白冷用。”他继续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我心里顿时一喜，忙不迭点头：“你说，只要我可以做到。”
红狐眼神闪烁了一下，黑亮的眸子深不见底，一直照到我的心底。
“白冷既然已经插手了你的事情，那么他是不会轻易不管的。”他缓慢地说道，“但是，他为了你的事情已经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他竟然直接被打散了精魂，我无法想象，要是对方的那一击再猛烈一点，他可能连重新拼接的机会都没有了，数百年来的所有为修行而吃过的苦、付出的心血全部都将付之一炬，历经几百年的苦修却要被打回原形……”
他轻轻地闭上眼。
“他本来便是一个不问世事的妖仙，我们都是一样，以修仙作为自己最终的目的，虽然过程中我们并不是时刻都呆在一起而是选择了彼此的道路，但是……无论如何，他的初心是不会改变的，一只妖物最终的归宿，不是修仙失败就是修仙成功。他，不能因为你——一个和他毫不相干的人，就舍弃自己原本应该走的道路！”
他的目光犀利地紧紧盯住我，似乎要把我洞穿。
“这次，是唯一一次我会因为这样的原因而救他。但是你务必要知道，你如果是真心地把他当作自己的朋友来看，就不应该把他卷入到你自己陷入的麻烦当中！我的帮助也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呆呆地望着红狐，而对方在说完这番话之后，就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送。”
我无言地看了看红狐，手里感受到白冷本体的份量。
“嗯……”刚才他的那番话之后，我有些迷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对他深鞠一躬。
“我知道了。”我道，“还是……非常感谢。”
红狐没再说话。我抱着竹篮子，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向外走去。
心里空落落的。
不怪红狐，他说的都是事实。之前白冷出事的时候我差点当场崩溃，但是直到现在我才真正体会到当时他的经历有多么危险，也深切地感觉到了后怕。要知道……如果当时神秘人的攻击力再大一些的话，后果很有可能就和红狐说的一模一样，白冷被打得粉身碎骨，连重新“复活”的可能都没有，七百年的修行毁于一旦。
我抓紧了手里的竹篮，但我分明感觉到我动作的苍白。
一直以来都是白冷在保护我，帮忙应对我的纷至沓来的麻烦，但其实……红狐是对的，这一切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灵》找上的人是我，不是他。
到了最后，却是他以一己之力，担起了所有的后果。
如果当时在《灵》的死亡预告出现之后，我和爷爷没有去找到他去拿那两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白冷是不是就可以躲过这一劫？如果不是我来上门搅局，他现在是不是就会依然在某个远离尘世的角落里安静地修行，时不时帮人打打怪看看风水，做一只逍遥自在的狐仙？
可惜……没有如果。
我从山洞里钻出来的时候，方曜和锦彦正焦急地等待着，他们拼命想要往洞口这边来，但是无奈由于红狐在山洞外设下的结界，他们一直没能进来。
在看到我的时候，他们立刻飞扑了过来，一前一后把我扑倒在地。
“臭小子！”锦彦恶狠狠地吼道，用铁链把我的身子牢牢地捆了几圈儿，“去那么久都没动静！你不知道我们在外面都快急疯了吗！”
“是啊卫辰。”方曜也附和道，“还以为你被那狐狸给吃掉了呢。怎么样，他把白冷拿去干嘛了？”
他这么一问，我们的目光都集中到我手里的竹篮子上。我把红狐的动作大致对他们描述了一遍，并且说道：“红狐应该是对白冷的恢复做出了很多的努力，所以，我们不用担心，白冷应该会更快地好起来的。”
“这倒是不错。”听到红狐并没有对我们做什么坏事反而对白冷的恢复做了很多努力，他们的神情都放松了下来。“幸好他是我们这边的。”锦彦哈哈笑道，“还是白冷人缘不错啊，关键时刻有人来帮他的忙。”
“是呀，这可真是我们大家的福气了。”方曜也赞同道，看向山洞里的眼神都柔和了起来，不再充满戒备。
我没有对他们吐露更多的内容，默默地把红狐先前的那一番话咽进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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