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发懵，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锦家对于我的态度似乎有了些改变。迷惑地看了看周围人的反应，我又瞥向白冷。他好像刚才打开了和锦家沟通的大门，此时没有过多的表示，又指了指我手里吸了一次的香烟。
我不明所以，刚才那跟下地狱没区别的感觉我还心有余悸——或者说，直到现在都没有缓过劲儿来，但是我还是昧着良心又抽了一次。
这次我特别留心了一下周围人的神色，果然，在我第二次吸入这个可能杀人的香烟气体的时候，那些人都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吸入之后，这一回的不适感远没有上一次强烈，许是身体已经有了初步的适应，亦或者是对于即将到来的痛苦有了相对高的预期。总之，这一回有惊无险。
旁边的“跟班”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完了这整个过程。我有种类似动物园马戏团里表演者的感觉，被别人以一种不明意味的吃惊的目光注视着，实在不怎么舒服。
一直到我把整支烟都吸干净，围观者们才放过了我，把目光转移到他们的宗主身上。
老人像是很满意我的“表演”，他点了点头，然后道：“既然今天是代表卫家来商议要事，我们话不多说，开始谈正题吧。”
看起来，第一关已经过去了。最起码，在我们抓了对方两个族人的情况下他们还愿意和我们谈，这已经是很不错的开头了。
接下来漫长的两个钟头的谈话，我极其专注地集中了我的注意力。一些情报信息的交换自不必说，最主要的关键点则集中在两个问题上。
第一，锦家已经确定了《灵》事件与他们脱不了干系。理由有二，一是灵界可能发生的暴动对于作为养尸世家的锦家本身就有极大的威胁，二是锦家有人已经明里暗中投靠了《灵》成为他们的帮凶。他们现在要确认的，是他们将以何种行事与何种力度参与到这种事情中。
第二，和《灵》的斗争必将牵涉到诸多方面的利益，锦家需要知道他们在这场行动中可以获得怎样的利益，一场跨越家族的行动必将协调各大势力之间的平衡关系。锦家作为较早被我们动员的一批，需要得到我们的保证，他们在行动中需要占据相对的主导权。
这两点很难办。我和白冷并不是整场行动的最核心，这件事情还需要询问方曜那边的意见，不是我们可以做主张的。但是如果没有理想的结果，锦家也有可能拒绝参与我们的行动，自己采取一些方法。甚至我感觉，锦家的上层和《灵》或许会有某些瓜葛，他们中有人已经明面上支持了《灵》和神秘人的行动，比如说酒店僵尸事件。
锦家的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这也必须是我们考虑的问题。如果说人心不齐，那么我们的行动就有可能被对方完全掌握，那样带来的损失不会少。
可是，我们又该如何去解决锦家里存在着《灵》那边的人的问题呢？
而且，在他们交涉的时候，我又想到了一个可能，面前的锦家真的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吗？
这个念头一出，我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扫视一圈，周围的锦家人似乎正专注着和白冷商讨事情，但是我却想到，如果是锦家受到了《灵》暗中的支持，他们现在真想要对我们做些什么，我们很有可能会交待在这里。不要说我的性命，就连鱼灯也有可能被他们拿走。
想到这些我就眼睛一疼。这状况，就跟我小时候看到菠萝之后牙齿就会发酸是一个道理。
想起锦家的那些手段，以及他们对于尸体的处理，我的心越来越寒。不免觉得，这一趟我们来之前就想当然地认为他们就算不参与我们起码也会保持中立，却忽视了这样一个可能性。
他们到底是哪一边的？我们能够确认吗？
想到这里我不免有些发怵，自己怎么就没有考虑到这种可能呢？
“卫辰？”
忽然我听到有人在呼唤我。一抬头，发现其他人都看着我。我有点不安，但是只听锦家的老当家笑道：“年轻人大约是不习惯我们这种交流的方式，已经有些疲乏了。”
刚才的走神确实是我失礼，我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老当家说道：“这件事情确实需要考虑到很多的东西，也很繁琐枯燥。虽然事情紧急，但我们也还是不要急于一时。”
看来老人准备“从长计议”，只是我们这边可能没有时间了。不只是锦家，我们还要去找接下来的几个世家，而在锦家的问题上我们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了。但这个理由是不太好对他们说的。
这时候白冷看上去也没有多少耐心了，他直截了当地对老人说道：“这件事情的利害我已经全数说明了，至于行动中的平衡与协调这件事情我无法向你保证。给锦家一些商议的时间，最迟明天晚上我们需要得到你们的回复。”说着他便起身了。
我也忙不迭跟着起身，感觉全身上下一阵酸麻，坐得太久了，比大学时上连堂的大课还要吃力。
锦家人有些发愣，但他们并没有显得惊诧。老当家很快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微微笑道：“好的，我们会尽快商量出此事的结果。”
白冷点点头，就准备离开。然而在门口的锦家人却没有让开的意思。
“请您稍等。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解决完。”
昨天见过的锦家的大叔朝我们走了过来。他是冲着白冷去的。
“锦家的两位先人的遗体，请交还于我们。”
他指的是锦彦和锦吾。
终于到这一个问题了。而且会比之前更加……棘手。
锦彦不能交给他们，因为锦家对于锦彦的态度是绝对对立的。只怕锦彦一被交给他们，他立刻就会身首异处，遭到最残忍的处理。
而锦吾嘛，锦家可能会包庇他，甚至将这只危险的尸煞继续放任使用。
所以，问题的根源，还是在于锦家百年前的那起事件。
锦家的老当家看我和白冷都沉默着，走上前来，对我们道：“两位前辈出身于锦家的嫡系一脉，他们的遗体对于我们世家非常重要，就像卫辰你对于卫家一样。自从卫家的两位当家下落不明之后，你也是卫家最关键的人了。你们能够理解锦彦和锦吾对于我们家族的意义吗？”
白冷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说道：“对于百年前的那件事情，你们的态度是什么？”
老当家愣了一下。
周围一片寂静。
“锦彦把那件事情告诉了我们。我希望知道，你们锦家对于那件事的看法。”
面前的老人沉默了片刻，才说了一句话。
“我的祖父，名字叫锦吾。”
我和白冷俱是一怔。
锦吾，竟然是他的祖父！
不过想来也对，锦家应该也是那种以嫡长子为核心的传承方式，当家的位置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跟“世袭”差不多。那么这位老先生是前面很多人当家的直系后代，当然也就是同样身为锦家嫡系的锦吾的后代了。
而这样一来，我们如果还是扣留着锦吾的遗体不放，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你们锦家的事情，就交给你们自己去解决。”
出乎我意料的是，白冷答应了他们的提议。
“但是，同样身为你祖父辈的锦彦所经受的事情，可不是这么草草了事就能够糊弄过去的。”白冷并没有马上拿出法器，也没有立刻从锦彦的身上离开。
他直视着老当家的眼睛：“对那件事情给予解释。”
这个要求对于老人来说是很难以抉择的，毕竟这牵涉到他亲祖父与其兄长之间的往事。而且在我这个旁观者的眼中，这件事，很恶心。
“可以让两位前辈出现吗？他们才是当事者。”老者最后提议道。
白冷思索了一会儿，他打开了法器。
“抱歉，我必须制约他的行动，请理解。”
白冷事先在法器上做了一些措施，然后才放出来了封在里面已经一天多的锦吾。
之前他和锦彦还有我交战的时候，我并没有看清那一大团黑雾之下的真面目，直到这时，我才看到了黑雾稀少的尸煞的真面目。
尸煞都是尸体和魂魄的结合体，所以它们保留了自己生前的模样。按照锦彦所说，他的死亡年龄在二十岁左右，而他的真实面容也就在二十岁左右，很明显的年轻人模样。
但是眼前这个锦彦的弟弟，他的死亡年龄比锦彦要推迟很多。面前这人是中年人的面貌，也就是说，他在锦彦死去之后的很多年才死去。
而且，通常情况下尸煞的形成不是自己就能够办到的，很有可能是世家里的人对锦吾的遗体进行了处理。当初锦彦变成尸煞，也是由于别人的帮忙。
锦吾是如何变成尸煞的？他的变化是为了抓住锦彦吗？
但是，老当家说出了让我们吃惊的话。
“我们锦家，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到过我祖父的遗体了。自从他死去之后，我们就没有找到他的遗体。”
我吃了一惊。
“百年前那起事件的真相，我们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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