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说的这一下立刻让锦彦联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看到的那诡异的一幕了:锦吾在自家院子的地窖里关了一个人。
一个活人……
大事不好!
他接着又想起来,锦吾这次接他回家炼药也确实是不为家里的其他人知道的。自己原本在离家较远的地方跟着师父学医,但是这次回来之前他只给小梅写过一封信说了这件事情,锦家的其他人并不知道,就连自己的父母也刚好外出不在,他没有见过其他的族人。况且他这么多天以来足不出户,就连在房间里炼药也从来没有见过除了弟弟之外的人,锦家没有人察觉到他回来了。
锦家一贯的传统是,世家中的子弟可以接受他人的委托赶尸,或者为了帮忙处理一些事情而养几只无害的尸作为工具使用,但是不可以炼成邪尸去害人。锦彦的弟弟这么做,不仅违反了家规,而且情节十分严重,他保不齐是想干些什么可怕的事情。
“这事儿,得报告给家里的长辈!”
事不宜迟,他们当即决定在没有被发现的时候就溜出去。由于家中主事的父亲不在,他们便直接去找到了几位族中长老去反映此事,希望长辈们关注这件事。
然而,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的事,这起“炼尸”,正是家中长老的一场阴谋。
简而言之,家里的一些居心叵测的家伙掌握了邪术,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支开了当家的锦彦父亲,并暗中支持着锦吾的行动。
锦家历来崇尚做正事,行正道,但是邪术带来的巨大利益的诱惑早已让族中许多人虎视眈眈了。这次他们说动了年少的锦吾来参与进来,用心可谓险恶。
于是乎,锦彦和小梅的“举报”,也无异于自投罗网。
不过当时那些长老并没有立刻表现出他们的本意,而是对锦彦他们说道:“情况我们已经知晓了,对于锦吾的院子我们会尽快调查的。你们没有很高的道行,就不要轻举妄动了,先回到锦吾那里去吧,免得他起了疑心,到时候我们就打草惊蛇了。”
锦彦当时也没有办法,和小梅一起离开了。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等到自己忐忑不安地回到了锦吾那边时,一进屋,却发现自己弟弟幽幽地盯着自己。
他暗道不好,也顿时全明白了过来:锦吾,和那些长老是一伙的!这回正好撞在了他们的网里,为了不让他们的阴谋败露,灭口是可以想见的,这回只怕是不能善了了!
锦吾走到锦彦面前,他只说了一句话:“好奇害死猫。”
等到锦彦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竟然被关进了地窖里!
而往四周看看,他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周围那眼神空洞地、像是几具木偶般的“人”,哪里还是什么会说话的活人!从他们异样的外形和神情来看,他们分明是被“炼”过了的尸!
而毫无疑问的,自己接下来,也会和他们一样。
自己的亲弟弟,拿着他耗费多日熬成的汤药,走了过来……
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睁眼却看到了小梅煞白的脸!
女孩倒在地上,身上是深深的伤口,身下一片血迹。她空洞地睁着眼睛,无神地正对着锦彦的脸,四肢僵硬,显然是已经死去了。
在那无止尽的一秒钟里,他听到了身后长老的说话声,“这丫头要不是硬要进来救锦彦那个废物的话,或许也用不着杀她。目前这样,就只能想办法隐瞒过去,给她的家人准备一套说辞……”
之后的话锦彦再也没有听清,他从地上起身的时候地窖里几个专注着观察其他几具邪尸的长老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一片混乱中有人大喊:“糟了,这家伙提前尸变了!”但是他并不想听,也没有心思去听。
等到最后,地窖里一片死寂之时,他怀抱着小梅的遗体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地窖外锦家的其他族人赶来,他们不断地围攻他、抢夺小梅的遗体,锦彦这才被迫反抗着,一路从地底下杀了出来,逃离了家人的围追堵截。
锦彦独自埋葬了因为自己而丢失去性命的女孩。
过了很久,他发现,自己也已经死了。在他被关进地窖后不久,锦吾就杀死了自己,用邪术企图让自己强行尸变。
但说来也巧,锦彦亲手熬制的汤药也到底在最后关头帮了他一把,那不完善的汤药让他提前发生了异变,这才得以让他冲破了锦家人的围堵,避免了被分尸的结局。
只是,那个在他危难时刻拼命希望救出他的女孩,已经再也回不来了,就连作为死物活在世上的权利也没有。
他在世间晃荡了很长时间。终于有一日,一位锦家的师父找到了他,终于有机会了解到了当年那桩谜案的真相。
不过,人命是不可能再回来了,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邪尸在世间停留的时日也不会太多。那位师父看着锦彦这般冤屈也别无他法,锦彦逃走后幸存的锦家人一口咬定锦彦是偷炼邪尸并杀害族人的元凶。他本想着让锦彦快些离开这一世,想要帮他破解邪术的诅咒,但是锦彦不同意,而是希望留在人间。这位师父于心不忍,干脆把他的魂魄一收,禁锢在他的尸体内,把他变成了尸煞。
然而,锦彦留在世间不是为了讨回公道。因为昔人已去,再多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至于这铁链……锦彦并没有直接对我说它的含义,但是自从小梅死去之后,他就一直戴着它们。我想,这大概是因为锦彦一直放不下此事,所以在身体上也生生戴上了枷锁。铁链,束身,也束缚心。
当这一切故事和盘托出的时候,我忽然对于那堆隐藏在黑雾里的东西多了几分别样的感觉。我知道锦彦不希望别人同情他,一直以来,他在我们面前的形象都是隐藏在黑雾、啤酒罐和铁链之下,看上去懒洋洋的没什么存在感,我从没有想象过一只尸煞也会有这么多的故事。
同时我也有些难过和愧疚。这段往事应该是他最最痛苦的经历,我和白冷就这么用法术把它逼问了出来,也确实是有些不厚道。
问完这一切我们几个都如同经历了一场大劫,疲惫不堪。我头上太阳穴附近有根青筋一直在突突跳着,这一天下来,我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超出负荷了。
锦彦在讲述完他的那些痛苦的往事之后,注意力没多停留,白冷的迷魂术一解开,他就软绵绵地倒在了沙发上,似是用尽了毕生的气力。我和白冷强撑着把他放回沙发下面,白冷并没敢放任他这样去睡,法阵没有撤下。
第二天上午,我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了才起床。不是自然醒,我的头痛得快要裂开了一样。客厅里传来噼里啪啦的东西摔坏的声音。便心知不妙。
一开门,就只见一个花瓶朝我飞了过来——我还是迷迷糊糊的,一下子傻了眼。还好白冷恰到好处地挥动了一下胳膊,一股无形的力量不着痕迹地改变了花瓶的轨迹,它砸在了我右边的墙壁上,碎了一地。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一片杂乱的场景,翻倒在地的桌椅,碎了一地的花瓶,打碎一半的窗子,还有许多被毁坏得看不清原状的家具。
在客厅的中间,站着头顶乌云密布冒着煞气的锦彦,以及对面脸色平静的白冷。
我一下子想起来,一定是锦彦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儿,此时此刻心里正憋屈着呢。想起他的那段辛酸往事,我也不大好阻止他发泄心中的怒火了。更何况,这尸煞现在也不是在真的愤怒,不然凭他的力量估计早就把这小旅馆给掀个底朝天了。
我和白冷安静地等着他把房间里的东西都乒乒乓乓地砸完。我知道,就算他现在不动手,他的伤心难过也是迟早要发泄出来的。索性任由他去了。
又砸了几分钟,等到屋子里的东西都毁坏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尸煞终于停了下来。他慢慢地滑到了地上,呆滞地坐着。
当我走到前面去收拾一地的碎片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地板上传来轻微的响动。
微微抬起头,我看到锦彦的泪水,一滴一滴地从他的眼眶里流了下来。
我们沉闷地收拾完房间里的东西,然后在旅店老板那里挨了好一通数落。不过还好,白冷作为七百年的狐仙在世上还是有相当数量的积蓄的,家具的赔偿对于他来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但是旅店老板不太愿意留我们住了,白冷只好再一次使用了迷魂术。
我回到房间的时候,锦彦和他的铁链乱七八糟地睡在地上。白冷跟在我身后走了进来,对我们说道:“收拾一下,出发吧。”
我一愣,“现在?去哪儿?”
白冷扫了锦彦一眼,淡淡道:“锦家。”
推荐:巫医觉醒手机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