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沉川听出来了。
她笑盈盈的也跟着步上前去凑热闹：“怎么这画儿里还有这么多的道理，”我少，你们不要骗我，她指着黄莺又指指一旁千万雀鸟中遗世独立的孔雀，笑道，“依我看，黄莺在上，乃是为孔雀高歌，百鸟朝凤，又岂是底下这小猫儿可以登临的至高点。”老虎虽然在地上称王称霸，可到了枝头，那是飞鸟的天下——
凤羽金翅，又岂是四足动物可以贸然瞻仰的涅槃姿态。
蓉妃神色一暗，慕沉川这嘴倒是会颠倒黑白，将老虎比成猫儿，将孔雀晦喻凤凰。
慕依琴扭头也瞪向了一脸毫无知觉的慕沉川。
这小丫头是在说这些后宫的女眷不过如同这纸老虎，看起来张牙舞爪的，实际上却拿这小黄莺毫无办法，甚至，那黄莺攀得高枝，自有百鸟所朝者成其庇护。
好大的胆子！
“沉川才疏学浅，只会看到什么就瞎说什么，二姐和姑姑请不要见怪。”她眨眨眼连忙退了开去就领罪似的跪在了地上。
蓉妃顿了顿身一改方才阴沉的脸色把慕沉川扶起来：“怎么会，只是没想到沉川还会有这等解释，也算开了眼界。”
慕依琴把画卷收了起来只是冷冷朝着慕沉川半跪在地上的身影笑了声。
“哟，这茶凉了，本宫叫人重沏。”蓉妃拍拍手，外头就进来两个小婢女。
慕沉川就适时的伸手抚了下额头，眼神之间有着些许难耐，连脸色都煞白几分。
“四妹怎么了？”慕依琴放下画卷倒是很关心的上来搀住了慕沉川。
“没什么，只是前几日有些头晕脑胀，屋子里呆久了就觉得胸闷气喘。”慕沉川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的风寒还没好，”慕依琴眉头一蹙，姐妹情深活灵活现，“只要别吹着风，是不该闷在屋子里。”空气不流通对身体也是大损害。
“请大夫了吗？”蓉妃很关心，“要不要本宫找太医来给你瞧瞧？”她说着就去招小婢女。
“多谢姑姑好意，沉川只是有些心闷，外头走走就会好，对不住您和二姐了。”慕沉川福身行礼，眉眼间都是愧疚神色，好似自己的小病小痛打扰了所有人的雅兴。
“无妨，可别走远了，这宫内迷路的不是少数，依琴头两回来啊，就找不到这殿门了。”蓉妃笑得真切，慕依琴脸一红，看来是真事。
慕沉川点点头就转身，再在这屋子里头跟这些女人冷嘲热讽的，才真是要头晕脑胀。
蓉妃见那小姑娘的脚步拐了弯，她拉过慕依琴就跟拉家常似的，却没把声音放轻：“你今儿来，恰好有事想给你提个醒，我有意等陛下冬猎回宫就向他提请婚事。”
慕沉川虽然要跨出门去，还是听到了，她心念一动就闪身藏在了门外，声音不大不小还是听的隐约几分，看来她这姑姑要有所行动了。
“姑姑的意思是……”慕依琴眨眨眼睛，不甚明白。
“我想向皇上请求你和三皇子的婚事，虽然陛下现在没有立储打算，可三皇子是如今天子最为看中的孩子，他的母妃过世早，是盛宠一时的尚婕妤，你想必有所耳闻。”
慕依琴点点头，她没有见过那所谓的三皇子殿下，年岁许是和她相差无几，那位尚婕妤倒是以前听宫里的老嬷嬷说起过，皇帝陛下年轻时候的青梅竹马，所以九五之尊看中这个孩子是理所当然，况且，三皇子习文习武早，器宇轩昂，气度非凡，同样师出严大将军，在朝廷各位大人间的名声口碑都极好。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传闻便是，九五之尊有意加封其为聿王，要知道这是任何皇子都没有过的封奖，加封王侯乃可封地屯兵。
“况且，”蓉妃叹了口气，“我那哥哥想要和桑苎庄联姻这事没成，安国侯府也急需要一桩好事来‘稳定军心’。”那女人思来想去觉得这个时候提出最是好，她这算盘打的也不小，毕竟三皇子的成就和能耐多少王公大臣都看在心里，谁不想把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将来九成九就是太子妃，母仪天下也未尝不可。
这桩婚事，说来容易，行起来阻碍却不小。
慕依琴的脸上没特别的表情，也没有些许知道自己要被许嫁以后女孩子羞赧的神色，她冷静的异常，只是眼波流转，真真是眉眼如花：“与三皇子联姻，于我安国侯府，姑姑可有什么盘算。”
慕沉川在外头不由心里感慨一阵，这个女人，不可谓不忠心，什么都可以赌，样貌，才学，身份，地位，包括身体和婚姻——
她要的，是安国侯府平步青云，要的是她慕依琴屹立不倒——
这样的二姐还真叫人觉得烈阳之下寒冷刺骨，利益——不过是后宫女人们与男人交换钱权的手段罢了。
慕沉川不再听下去，她扭头就走。
慕依琴似是听到外头的声音：“姑姑……”外面是谁，蓉妃和她明白。
“无妨，”蓉妃眉宇间多了两分如刀的凛凛，“就是要她听着，也好让那小丫头记住，我安国侯府的地位和能耐，她得知道，那些口舌不饶人的背后，是在和谁作对。”
一个慕沉川，不过是贱婢之女，却时时在谢非予面前抛头露面，仗着那些自以为是的珠光荣耀就将整个安国侯府搅的鸡飞狗跳。
蓉妃可听闻了不少自己侄女和哥哥吃瘪的事，她今日要慕依琴带慕沉川进宫来不过是要慕沉川看的明白——
安国侯府有的是办法巩固自己的地位，而慕沉川，也该睁开眼睛看看，自己与旁人那天差地别的能力，就别在那自以为是的当跳梁小丑。
“我这个妹妹，心思可不在父亲之下。”慕依琴巧笑嫣然，对慕沉川她有防范有芥蒂，尤其是这个四妹自打与贤王有纠葛以来，仿佛一个沉睡的人突然梦中惊醒，与以往大相径庭。
蓉妃施施然的握住了慕依琴的手：“贱婢的女儿，终究是贱婢的女儿。”她的唇色殷红将这几句话都衬的好似能杀人，将这句话说的漫不经心，“三皇子打小就跟在严将军身边，识得许多武官朋友，况且军中也颇具威望，我记得他和三司那的大人交情也不错，有不少拥护者，你嫁给他，不管对自己还是对安国侯府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慕依琴这才笑了起来。
蓉妃一看到她笑，自个儿心里也高兴，她抬手抚了抚慕依琴的长发，就好像要为这个小姑娘精心梳妆，只待妆成一鸣惊人：“我那哥哥虽然身为安国侯却没有你心底里那股子狠辣劲。”蓉妃对自己这个侄女是了如指掌，莫要看她表面上乖顺温婉大家闺秀，能轻易夺得太后佳赏赞美，可心底里呢——
露骨嗜血。
“安国侯在意的东西太多，为了站立于朝堂之上，想要两面逢源、八面玲珑，这名声是他最为顾及的，所以，他能成事，却成不了大事。”
蓉妃站起身，那流光泄满了长裙，一花一叶都在装点雍容华贵，女人，做到了这样的地位，享受了这样的荣华富贵和宠爱，还有什么比的上。
她就好像一个过来人在教导慕依琴，这个女人将来总有一天会和自己一样。
“若不是当初陈夫人被封诰命，留下沈婉，他想保全自己那多情多义的君子样貌，在我看来，那个贱婢和这个不够身份的小姐都早该死了，留着那点儿情意给谁看，沈婉么？可笑！”女人尖锐的笑起来，她点着指尖上的丹蔻在唇角轻轻抹了抹，不免可笑可叹自己的哥哥想要爬上位还差了那么点火候，蓉妃眼角眉梢都有着精锐的光芒，“这小东西现在翻了天了，你父亲控制不了她，看看她的所作所为。”
她想要挣脱安国侯府，安国侯还看不出来吗？！
“姑姑**心清。”慕依琴这一句不算谄媚，蓉妃娘娘在后宫盛宠多时真以为她只会笑的甜蜜哄的皇帝陛下开心？
别忘了，能对付太后和德妃的，又岂是等闲之辈。
“依琴，你可别学他，”蓉妃娘娘笑呵呵的在自己的梳妆台上摸了支金钗比比划划的，似乎在镜中比对如何装点才更明艳动人，“你父亲做过些什么事，他心里有底，我们要比他更有底。”她满意的点点头，捏着选中的簪子转身就替慕依琴簪在了发髻上。
瞧瞧，自己这个金凤凰一般的侄女，将来定是能母仪天下。
慕依琴眉眼柔情似水，一抬眸几乎能叫蓉妃看到当年的自己，蓉妃心中一阵感慨：“我那哥哥这些年为了稳固地位私相授受的事可没少做，前两年圣上下令修缮的河道筑基他都敢打主意，呵，他就那点儿出息，若不是我提前为他在三司打点了一切，他还不得叫那边的大人弹劾个贪赃枉法、挪用公款？”蓉妃碎碎念着，心里少见的不痛快，“百万金银保住他荣华富贵，他倒是好，一转眼不长记性，也不怕叫人掀了老底。”
慕依琴巧笑着替蓉妃顺了顺气儿：“姑姑您别生气，父亲的脾气您看了几十年了，怎能还不习惯。”她话说的柔和，叫人发不了脾气，反而觉得这女人善解人意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