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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第一卷 红丝绕(五十二)(1 / 1)

楼娇在京都呆了两月,回来时已经是入了秋。

往年楼娇都怕冷,所以府中每年都备了许多裘袍。只是楼娇一入了秋就容易害病,今年也如往年一般,只是因为朝廷将许多商铺归还回来,许多繁冗账目需要过目,楼娇在账房里呆了几日,发了烧,楼夫人叫人将他押回房里,不许他在碰账本。

楼娇总是不放心,如今楼府里已经没有别的可以倚仗的人,那些账目还需要人来看。白日里他顺应楼夫人的话,在房中歇息,到了晚上,身体好一些了,就又去了账房里。

采薇百般劝他无果,只得退了一步,跟在楼娇身边,与他一同去了。

夜里露气重,采薇提着灯笼,手上还捧着着两件狐裘,楼娇身上披着一件,采薇出门的时候,还要给他披一件,楼娇笑说,身上衣物太重,怕是要走不动路。采薇就将那狐裘捧在手里,只想着若是夜里冷了,给公子加上。

账房里的先生已经不在了,门上却没落锁,采薇推门去看,见到那账房里还亮着烛火,楼娇走进去,绕过书柜,看到托腮在案上看账本的楼翊。

楼翊自楼娇卧病在床之后,就顶替了楼娇的位置,来这账房里核查朝廷归还的商铺的账目,只是那些账目太过繁冗,就是楼娇看着都要费许多时日,楼翊白天看不完,晚上也留在这里。现在已经过了三更天了,楼翊已经有了困意,拄着手在煌煌的烛火下睡着了。

采薇没想到二公子会在账房里,看了一眼楼娇的脸色,“公子——”

楼娇从她手里抽出一件狐裘来,走过去,将那狐裘抖落开,披在楼翊的身上。

楼翊只是浅眠,身上披了件东西,有了感知似的睁开眼,看到面前落在的暗影,迷茫的抬起头来,看到是楼娇。

“回去休息吧。”楼娇脸色苍白的很,唇上也没有血色,哪怕披着厚厚的裘袍,都能让人感觉到从他身上透出的寒意。

楼翊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兄长。”

楼娇微微一笑。

那一笑,眉眼间却有暖意传递出来。

楼翊从未见到这个模样的楼娇,口舌都有些讷讷。

楼娇伸手将他手中的账本抽出来,楼翊看到楼娇的侧脸,鬓发勾着他的面颊落下来,映衬着那烛火,如烟如雾。

“二公子,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采薇也如此劝道。她虽然不喜欢楼翊,却见他在公子卧病在床的时候,打理府中大小事宜,心中也有些许改观。

楼翊却不看她,一双眼只怔怔的看着楼娇,“兄长,夜里寒气重,你又染了病——清点账目这样的事,还是我来做吧。”

楼娇想说什么,却忽然以袖掩唇,咳嗽了起来。

楼翊变了脸色,然而不等他关切,一旁的采薇就已经扶住了楼娇的肩膀,“公子——”

楼娇只是咳嗽了几声,目光却还是明朗的,他向着采薇摆了摆手,“无事。”

楼翊还未见过苍白隽瘦的楼娇,“兄长如今生了病,都还要来做这些杂事——是不相信我么?”

楼娇闻言摇了摇头,“你做的很好,楼府交给你,我也很放心。”

楼翊忽然加重了口气,显出了几分强硬来,“那兄长就回去好好歇息,等病好了,再来看这些东西。”

楼娇却是执拗,“商铺账目繁冗,转眼又要到年关了,你一个人怎么看的过来。”

楼翊望着楼娇坚持的模样,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楼娇叫采薇剪了烛芯,在楼翊身旁坐了下来。

采薇在旁边替楼娇研墨。

夜里风凉,虽然门窗紧闭,但楼娇偶尔也会忽然掩唇咳嗽两声,采薇一听到他的咳嗽声,在一旁就担心的很。

只坐了半个时辰,楼翊就按捺不住了,他霍地站起身来,而后揪着楼娇的手腕,将他从座位上扯起来。楼娇没想到他忽然会做出这样的动作,手上的账本都落在了地上。

“你都病成了这副模样,还要强撑到什么时候!”楼翊听着他的咳嗽声,一声一声,只觉得揪着他的心口。

自楼娇走了之后的两月,他接手楼家大小事宜,才惊觉楼娇每日所做的事情是何等繁重冗杂。

楼娇抬手要将自己的手腕收回来,但却没有楼翊那样大的力气,“我没事……”

楼翊却不听他辩解,看楼娇嘴唇苍白,为昔日自己不懂事时候所做的荒唐事而愧疚,那愧疚又化作疼惜,“你非要是病死了,才叫有事吗?”

楼娇还要说什么,楼翊已经不听他所说,他扯着楼娇的手腕,将他从账房里拽了出来,一路踏着露水行至楼娇门前,将他推进屋子里,采薇小跑着跟在后面,追过来,看到楼翊正将那楼娇赶到房里,自己带上门出来了。她见到楼翊,慌忙的行了一礼,叫了声,“二公子——”

楼翊这才拿正眼看他,“好好看着你家公子,让他好好在屋子里歇息——府中的事,又不是只叫他一个人担着。”

采薇还未见过这样的二公子,一时咬着唇小声道,“二公子,大公子几年都是如此。”

旁人只知道楼家大公子受尽恩宠,享尽富贵,却不知这偌大一个楼府,都经由他一个人来操持。

楼翊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从前什么都不懂,困在屋中看书,哪里知道他所嫉恨的兄长,肩上担着这样的责任。

采薇也觉得委屈,她从前不喜欢二公子,就是觉得二公子不懂大公子为楼家耗费了多少心血,还总是惹他这样那样的生气,“二公子,大公子自小身体就不好——楼府里,又只剩下你与大公子两个人,内外事物都要由大公子来操持。奴婢知道自己不该说那么多的闲话,只是奴婢,奴婢想恳请二公子。”采薇说到悲切处,声音都已经哽咽,“以后能听些大公子的话,世上只有你与大公子是血亲,谁都可能会害你,只有大公子不会。”

楼翊心头一震,好似是遭了一记重锤。

“你好好看着他,不许再叫他去看那些账目。”楼翊此刻心乱如麻,转身离开的模样甚至都透出了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

这几日,楼夫人心头宽慰的很,自己势同水火的两个儿子,忽然交好起来。

而楼娇的病又渐好,只是这病了一场,忽然瘦的厉害,在席间吃饭的时候,楼翊坐在楼娇身边,替他夹菜,还会劝他多吃一些。

楼夫人见了,只觉欣慰。

而坐在下面的知书,目光怔怔的,却不知道再想什么。

用完午膳,楼夫人又将知书留了下来,楼娇手上还有些事要处理,自然早早的就告辞了,楼翊跟在楼娇后面走了,楼夫人问,他只说事物繁冗,自己要同兄长一同前去处理。

所以到最后,就只留下方知书和楼夫人两个。

方知书自然知道楼夫人要问什么,听楼夫人问她腹中何时能怀上子嗣,她也只是沉静的微笑,道一声,“快了。”只是那垂下的眸里,透出的却是深深的落寞。

楼翊当初娶她,是因为楼娇,如今他又一颗心都挂在楼娇身上,怎么注意的到她?也只亏方知书脾气温顺,才能忍耐的住那楼翊。

过了几日,府里忽然收到了一封请柬,烫金的大红色,从京都传来,经过知府的手,送到了楼夫人的手上。

知府还同楼夫人道喜,说那是大学士府上千金的请柬,此次能宴请楼家,可见关系亲厚。

楼夫人却觉得莫名,她哪里知道什么大学士?她依言将请柬送到楼娇手里,那时候楼娇同楼翊在后花园看戏,那戏子是名角,楼翊从很远的地方请过来的,楼夫人过去,将请柬递给楼娇。楼娇神色不变的将请柬接过来,而后翻开,看到那两个并排在一起的名字,眼中亦是露出不可揣度的笑意。

楼夫人还问他,“娇儿,你同那大学士的千金是什么关系?她如何会送请柬到我们楼府来?”

楼娇还望着戏台上,好像根本不怎么关心似的,但是他还是回答了一声,“有过一面之缘,可能只刚好遇上了一出才子佳人的戏码。”

楼夫人似懂非懂,“那娇儿去么?”

楼娇没有回答。

楼翊也望着楼娇,好似在等待着他的反应。

戏台上的戏子甩出水袖,唱了句戏腔。

楼娇拊掌,才好似是漫不经心一般的回道,“去吧。”

楼夫人听到楼娇的答案,说,“那我叫下人多去准备一些东西,府上又添进了一些貂皮,铺在马车上,想必也要舒服许多。”

楼娇还是看着台上的戏子,“嗯。”

楼夫人转身去筹备了。

坐在楼娇身旁的楼翊见到楼娇神色未变,也同他一起看台上。

台上那一出戏,也恰是对应了才子佳人四个字。

一出戏落幕,楼翊问楼娇,“兄长还要看么?”

楼娇摇头,站了起来。

楼翊就叫人过去,把那一班戏子打发了。

楼娇将那桌上的大红请柬抽了出来,递到采薇手里,采薇接过来,看到那一个名字,心头一抖,抬头看了看楼娇的脸色。

楼娇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公子——”

“嗯?”

采薇又一下说不出什么话来。

到傍晚的时候,府里的婢子说,那丢出去的白猫又自己找回来了,前腿受了伤,垂头丧气的伏在房梁下,叫回去的婢子看到了,都吓了一跳。

后来婢子将这件事告诉了采薇,想让她去问大公子的意思,采薇怎么会拿这样的小事去烦扰大公子,叫那婢子快些将那白猫再丢的远一些,万不可让大公子看到了。

那婢子看那白猫实在是可怜,只怕再丢出去,连活命都不成,就用根绳子将白猫拴在自己屋子里,自己偷偷拿了一些稀粥来喂养。想着等白猫爪子好一些,再将它丢出去。

没想到到了晚上,那白猫就咬断绳子跑了。

夜里楼娇隐约听到猫叫声,他起身,看到自己窗口蹲着一只白猫,那白猫异色的瞳孔在黑夜里熠熠生辉。

他走过去,那白猫立起身,想要蹭到他面前来。

楼娇却是将窗户关上了,夜里猫爪抓蹭窗沿的声音,到了后半夜才终于消失。

第二日再看,那白猫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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