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一路出了悦榕府,一身狼狈地落在南城故地的街上。街上人来人往的游客见他奇怪的样子,竟然以为是专门如此装扮,以合照留念的那种“生意人”。不过灵虚毕竟是有来头的,狼狈虽狼狈,但气势定力大半还在,起身连拍都不拍下落在身上的灰尘,气定神闲地掏出手机,边走边打电话。
“是我,任务失败,卫夫人没能带走,其他……我师弟三人都死了……是谢家突然介入……卫家和谢家有联姻……我事前怎会知道?……不要再说了……南城故地这边动静太大,谢家还要应付政府,暂时脱不了身。我立即赶往云雾山,抓住卫东来也一样可以达到目的。你尽快安排你的人过来支援我……废话,我的人不是刚刚死在了悦榕府吗?怎么,要我直接和三位帮主说吗?……哼,最好是这样!”
灵虚挂断电话,叹了透气。他们四师兄弟当年一起习武,感情很深。灵虚后来仰慕仙道,拜别了师父,入了西北大漠之地一处偏僻道观,学得一身道家方术。其他三人本来都立志习武,并且因为他们师出名门,天资也不差,都有成为大宗师的潜力。若不是自己因觊觎西北萨满教秘术传承而加入青狼帮,为发展自己的势力,不得不拉自己视如亲人的他们来做帮手,那么此时的三人怕也是功成名就,至少有人已经有资格继承师父的名声和地位,而不是屈居于小小青狼帮,落到如今甚至连恩重如山的师父也不敢相认的窘地。灵虚伤心也难免,但他重来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心狠之人,所以他更在乎三个师弟死得值不值,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最终的目标能不能实现。
三个师弟都死了,灵虚更不知道的是,如何和师父交代。当年他为了救三师弟,对他用了萨满教血魔誓,让他成了血魔人,这已经违背了拜别时和师父的约法三章,好在这一切他师父并不知情。但是,现在三师弟一死,血魔阴灵反噬,谢家必然会上报国家,到时候自己师父不但会知道三个徒弟的死讯,而且还将知道自己为修炼邪术而加入青狼帮,而且还在师弟身上使用了邪恶的萨满巫术,其后果怕是要面对师父强大的怒火。
而眼下血魔阴灵反噬,其怨气必然要首先对三师弟生前最亲之人发泄。若谢家不能阻止它,那在他短暂地通过屠杀周围游客后,就会来找他,然后是他们最亲的师父。不过灵虚对谢家有信心,更对国家“有关部门”有信心,所以这并不是眼下他最担心的事情。
三个师弟一死,自己在帮中的势力十去七八,但是只要这次任务能成功,不管是师门的追杀、国家的通缉令,甚至是三个师弟的死,都是值得的。因为,这次任务所承诺的奖励就是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西北狼神留下的萨满巫术手稿。传说,里面记载着狼神当年获得长生不老的方法。
他也不是没想过给三个师兄弟报仇。且不说谢家天罡劲本身就是有名的内家功夫,自己这些年疏于武功,沉迷方术,恐怕单打独斗还不是对手。更何况谢家背后还有国家。自己师父知道此事以后,必然要将这笔账记到自己头上,很可能在谢家周围设置耳目,自己明目张胆去找谢家报仇那一定是自投罗网。所以,这件事情还得从长计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灵虚走出南城故地以后,进了一辆黑色路虎越野车,朝着云雾山疾驰而去。他一路上陷入了深思,琢磨着许多事。大南城到云雾山通高速公路,高速公路有不少高架桥,在山丘间穿梭。而就在这辆黑色路虎的上空,东来骑着巨鹿飞过。
东来这次是去救母亲,既然魏夫人已经安全,那么他就应该回到过去的轨迹中去,回到他没遇到师父,被踢进五仙居,莫名其妙地成为地仙传人之前的地方——那就是飘雪山庄。
东来知道,飘雪山庄还有客人在等着他。那些“披着人皮的狼”算算时间应该还没有到,因为从大南城到云雾山就算已经通了高速公路,也要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而东来这次轻车熟路,只用了不过十多分钟而已。所以东来回到房间以后,并没有打开行李,而是就站在房间的窗前,打开打开窗户,看着窗外飘雪湖的景色,静静地等着他们的到来,同时心中还思考着对策。
飘雪湖边,静心亭,一男一女凭湖而立。少女麻衣布鞋,长发及肩,扎着一条非常随意的辫子,面色创白,双目却隐有神光。中年男人长衫布挂,锃亮的皮鞋,梳一头闪着光的大背头,神气和合,挺胸背手而立。只论穿着打扮,两人都可以用复古来形容,不同的是,少女更像是现下流行的文艺女青年,说起来也是一种另类的时尚,而那中年男人则完全不同,完全是从民国走出来的教书先生,气质都一模一样,可谓是现世古董,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少女看起来有些心事,对旁边的中年男人低声说道:“辉叔叔……”却又欲言又止。
“小雨,你话你就问。”中年男人双眼越过飘雪湖,视线直直落到了东来房间的窗户。东来混元道灵有所察觉,所以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瞬间,中年男人收回了目光。
“辉叔叔,你一向神机妙算。可是我总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是我命中注定的丈夫?”少女说这话的时候,心中似乎有不少怨气,大概是不满父亲对自己婚事近乎粗暴的干预。
而她所问之人,也就是眼前这个做民国打扮的中年男人,正是谢灵运谢灵凌口中的“辉”,知道他的人都称呼他为辉先生。辉先生对少女小雨说道:“你也知道他和我都是为了你好。你的命……可能要由他来决定。所以,今天他不能出事。”
“什么叫我的命要由他来决定?辉叔叔,你……”
“小雨,你从小专研你谢家《皇极经世》,难道你不知道一命二运三风水之说。你的命本活不过十二岁,这你也应该听说过。我和你父亲合力以风水之法,已经替你续过一次命,你才能活到现在。所以你别不信当年家族中的传言。但是,风水排在第三位,其力毕竟有限,即使我们做的非常成功,你的命也最多增加了一轮也就是十二年。你今年就快大学毕业了,二十二岁了吧……”
“辉叔叔,真的吗?替我改命这事竟然是真的?”小雨不愿相信一直以来家族中人遮遮掩掩的一些流言蜚语,竟然是真的。
“不错。你可知《皇极经世》里面记载的逆天改命的秘法之一——飞星斗转灵界替身法?”辉先生继续问道。
“谢家风水根本法门之一九天飞星法的一种高级运用法门,结合灵体巫术而成的替代之法,可以借风水之利代替命主承受灾劫的秘传之法。”小雨回答道。
“恩,确实如此。为此我们寻了十二个生死都于同一地支年份的人,且十二地支每一地支一人,当然准确地讲是死人。再以飞星法择地,将他们的尸骨移到小岭峰落叶谷,按照我研究改进的小轮回阵法重新埋入地底。而后用你的本命精血和头发按照巫术之法制成木偶,埋入阵心,从而才有了这加强版的替身渡劫法。”辉先生转头看了看少女,又继续说道:“但是小雨,你要知道,尽管我们竭尽所能,也只能为你续这十二年的命。但是他不同,他可以真正的为你逆天改命!”
“辉叔叔,你骗我!他明明就是个普通人。我偷偷去看过他,虽然我谢家家传之学对面相之术少有研究,但也懂些皮毛。而且,我也偷偷演算过他的命格,明明就是普通人,而且命犯孤星。依我看,成个有点名气的小学者,能平淡一生地孤独终老,就已经是他的造化了。”少女不服道。
“你家《皇极经世》于天地大道形势的演算有其独到之处,天下能出其右者不多。但要论演算人格命运,却过于粗泛。他确实会成为一名学者,但是又是怎样的学者呢?更何况,他成不成学者,跟能不能救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辉叔叔!”少女开始有些恼怒了,便娇嗔道:“辉叔叔你讨厌!我在说他的普通!”
“不,小雨,这人一点都不普通!”辉先生突然严肃起来,对少女说道:“当年他母亲受你叔叔邀请来谢家参加宴会,我远远地看到他,不知为何心有触动。于是我立即起了一课梅花易数,结果却什么都算不出来。我觉得奇怪,就找人去寻了他的生辰八字,以紫微斗数全星参演,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画出他的命体。小雨,你可知那命体有多特别?”
“哪里会特别,难道还能盘龙飞凤不成?”小雨冷哼道。
“没有龙,没有凤,却是个葫芦!”辉先生朗声说道。
“葫芦?哈哈哈,这怎么可能?辉叔叔你在给小雨讲笑话吗?”少女已经笑弯了腰。
“小雨你别笑,我说得是实情。他的命体就是一个五色祥云托着的葫芦。”辉先生给少女解释道:“以紫微斗数全星参演,一般人主星、副星、杂星、隐星形成的命体都呈螺旋状扁平星系,只有其中少数特殊之人,会出现一些显著特征,比如其中有龙形凤姿,有虎目豹腰,他们都将是人中龙凤、将臣之才。然而,这些特征不过是其命体星系中某一小部分罢了。星辰运转,自由斗转星移之时,那扁平的星系本身才是主体。但我知道的,有一种情况,会让命体星系化作整体,不管怎么变化都浑然一体。比如当年的明太祖朱元璋,他的命体在称帝那一年便化作了完整的九龙璧,从此再没有发生过变化——这种现象我称之为命格拟物化。”
“……可是他是个葫芦!”小雨一时间找不到话反驳,只好把“葫芦”拿出来说事。
“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们给你选的这个未来夫君,绝对不会普通!命格拟物化现象我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一旦发生这种想象,都表示这人不会是一般的命格。因为这方面的资料太少,而且这种推演极为花费时间,朱元璋的九龙图我花费了三年多才推演完成。”
“可是,那小子你不过只推演了一个多月就画出了本命图吗,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非也!之所以只花了一个多月是因为我只推演了轮廓,并没有完整推演,不然还不知道要多久。你知道吗,他还是我见过隐星最多的人,多到我越推演越复杂,感觉似乎无穷无尽一般……我不得不收手,只画了个大概。”
“辉叔叔,连你也算不清他的命数?”少女开始好奇起来。
“大概是吧……”辉先生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不过我可以确定,这个人一定能帮你逆天改命!”
“辉叔叔,必须是他么?”
“恩,他是我所见过唯一一个被无尽福缘之气所化的五色祥云托住命格的大福之人。更何况他命格物化——那葫芦代表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物化,命格就会很硬,硬到连天道因果都不能轻易拉扯动它,逆天改命正需要这种命格。”
“原来还有这么一说……”少女此时脸竟然红了起来。
辉先生猜中了她心中所想,微笑着也不再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