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边,怒潮帮一众追着慕鸣锋进了大山,半晌不见动静。陡然间,山里传来一阵阵惊恐至极的叫喊,紧跟着怒潮帮众人疯也似狂奔而出。那领头的壮汉跑在最前面,跌跌撞撞,慌不择路;后面是一群帮众,口中不住价地惊呼,与之前进山的情形比起来,如今却狼狈不堪,慌忙逃命。在后面跟着的慕鸣锋也是一脸惊恐,奔跑速度越发加快,他身怀轻功,很快就超过了怒潮帮众。与此同时,山里连连爆出惊天怒吼,那吼声比起虎啸龙吟还要厉害三分,震得林木簌簌地响,怒潮帮一众只吓得心胆俱裂,有的甚至双腿一软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只是哀嚎:“救命!救命!”其他人没命价地飞奔,哪有人还有心思和闲暇相救?
跌倒的几人,只觉得身下地面砰砰抖动,那吼声也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仿佛还可以听到呼呼呼的气息抽动之声。那几人回头时,巨大身形陡然出现,只吓得哇哇哇地大哭大叫。
那巨大身形不是别的,正是一头高大凶猛金毛白面猿猴!这巨猿身高足有两丈,深藏麒麟山中不知多少时日,平时根本不易得见,当地百姓把它当做神灵崇拜,有的地方还建了庙宇供奉香火。慕鸣锋误打误撞钻进一个山洞里,却正巧这巨猿在里边休息,惊扰到了它,它便狂追出来,众人被唬得胆战心惊,也没心思打斗了,只顾着最要紧的逃命。
慕鸣锋凭借轻功本已跑在最前,可回头看时,见那几个人跌坐在地上,绝望等死,而那巨猿离他们只有几丈远近,心想不能看着他们就这么丢了性命,于是又折回去相救。那几人见着慕鸣锋,如见到神佛一般,直呼“救命”。慕鸣锋来到近前,一手一个,夹起他们便跑,毕竟两个人重量压在身上,他的速度也逐渐慢下来,而巨猿就在身后穷追不舍,眼看就要探到他的肩头,他拼尽力气扔出那两个人,叫声“快跑”,便迅捷折向而逃。那巨猿不去抓其他人,只是紧跟慕鸣锋。慕鸣锋丢了两个包袱,身体轻了许多,速度又加快了起来。那巨猿追了半天总是追不到,怒吼几声,竟然停下不追了,慕鸣锋大感奇怪,慢慢绕到它身后,远远躲开,看它的下一步动作。
金毛巨猿坐下来,呼呼直喘气,肩头一上一下地晃动,那样子好似一个孤独的巨人。慕鸣锋猛然发现,巨猿背上插着一件物事,他鼓了鼓胆子,悄没声地走近前去细看,原来是一截手腕粗细的枯木,露在外面的足有一尺来长,暗想:难道它追人不是为了填肚子,而是想替它拔了身上的累赘?这样想着,慢慢移到巨猿面前,巨猿陡然见着方才老追赶不上的那个人,猛地站起,上臂挥动,作势就要抓他。慕鸣锋却不躲不闪,待巨猿安静下来,指了指它后背,又指了指自己,巨猿似乎懂了他的意思,轻轻哼哼几声,果然不再动弹。慕鸣锋爬上它的背,盯着眼前枯木看了半天,实在想不到是如何插到巨猿背上的。那巨猿等了半天没有动静,连连吼了几声,似乎是在催促快些点动手。慕鸣锋双手紧紧握住枯木上截,说了声:“你可要忍一忍啦!”巨猿又轻吼一声,似是回应。慕鸣锋大喜:它居然听懂了!不再迟疑,猛然出大力拔扯,剧烈疼痛致使巨猿痛苦颤抖起来,吼声变作低沉呜鸣,慕鸣锋手上稍停片刻,再一使力,嗤的一声,那截枯木被彻底拔出,他重心一时不稳,向后摔下,却正好被巨猿接在掌中。巨猿背上鲜血喷流,颤抖不止。那巨猿身上摆脱了纠缠已久的痛苦,兴奋不已,连连大喊大叫,手舞足蹈,也不管血流如注,抓起慕鸣锋就往山里奔去。
话说小情在客栈房中睡醒时,已经是黄昏,下得床来,简单洗漱后,去慕鸣锋房中叫他,一连喊了数声,不见回应,推开门去,里边空无一人,正待走出,瞥见桌上留有一小条儿,写着:小情姐,我去去今夜即回。小情收起纸条儿,脸上满是无奈,暗想:你这臭小子,终于还是没听我话!晚饭也不吃了,就枯坐在房中等他,等到深夜,还是不见慕鸣锋身影,心下越发担忧。当她再次醒来,已是次日早间,睁眼四处搜寻,那人身影还是不见。
小情心中急切,一边挂念谷中人事,一边担忧那人安危,来回走动,拿不定是去是寻的主意。最后咬咬牙,做了决断:鸣锋武艺高强,又机灵善应变,想来不会出什么意外;谷中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我不能因私忘公,还是赶紧回去处置百事要紧。主意已定,写了封书信托给客栈掌柜,嘱咐若见同伴回来则把信交给他,如何如何。安排既定,策马出了城,直往北域奔去。
话说慕鸣锋被金毛白面巨猿带回山洞中,仍在地上,兀自进去睡觉了。慕鸣锋愣愣地盯着巨猿背影,猜不透它意欲何为,苦笑了一下,爬起来便往外走,暗道:这巨猿极通人性,是个有灵气的,我且在这呆上几天,看它后面有何动作。它受了极重的伤,我得想办法替它医治医治。这样想着,快步走入山林中,寻找起疗伤的药草来。
巨猿睡饱后爬出山洞,却不见了慕鸣锋身影,奔出来四处找寻,还是不见,大喊大叫,捶胸顿足,也不知是愤怒还是痛苦抑或悲伤。叫了一阵,神情黯然,显得极是萧索,默默转身往洞里走去。忽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起,回头看时,赶忙奔出来,口中不住的发出低沉沉地吼叫,却显得极是欢心。慕鸣锋呵呵笑道:“你是在找我么?”话音方落,暗笑自己蠢笨:它不过是个畜生,再有灵性也是不会说话的。拿出一堆药草,丢在洞口一个石洼里,再捡了块石头捣烂,一边捣一边说:“虽然之前你着实吓了我一跳,可我们也算是有缘,我帮你治伤,待你伤好,咱就分别了吧!”巨猿坐在旁边,小山似的动也不动,只有那双大眼跟着慕鸣锋手的动作,一上一下地转来转去,显得极是滑稽。
夜色朦胧,慕鸣锋在洞内升起一堆大火,巨猿眼睛在暗中射出两道幽幽绿光,看上去有些可怖。其时,慕鸣锋已然替它敷了伤口,才去山中捕了些山兔野味,剥皮去脏,就着大火烤起来。肉香弥漫洞中,慕鸣锋肚子咕咕直响,烤毕一只,也不管烫与不烫,张口大嚼。吃了一会儿,总觉有双眼睛盯着自己看,一抬头,吓了一跳,差点噎着,原来是那巨猿瞪着两只灯笼似的眼紧紧看着自己,眼中流露着很是饥渴的光芒。慕鸣锋动也不动,暗道:不好,这家伙不是打了我的主意吧?猿猴乃是杂食牲畜,荤素不定,我这么一个送上门的美食,它岂能放过?哎哟,我得想个法子脱身才好,免得成了它口中美餐……正思虑间,那巨猿大掌一挥,冷不防手中野味被它夺去,吃了一惊,却见巨猿拿住后一口吞了下去,扭头对着慕鸣锋咧咧嘴,鼻子里哼哼哼的,看起来极是得意得样子。慕鸣锋愣在当场,又好气又好笑,暗道:是我想多了,它不是要吃我,是要吃兔子。当下就把剩余几只全烤了,一人一猿就在洞中分食。
由此,每日天一亮,慕鸣锋就去山林中采摘药草给巨猿敷治,晚间就去打来野味烤食。一人一猿如此相处了半月。巨猿背伤已然痊愈,行动自如,上蹿下跳,好不自在。慕鸣锋跟着它攀岩爬树,追燕赶鸟,恰似一个小猿猴。
这一日,慕鸣锋坐在一块巨石上,心事重重,原来是他自觉与小情分离了半月之久,甚是牵挂,那日自己留条说晚间即回,不想在这山中一呆半月,小情等不到自己只怕是极失望的。也不知她后面是去是留,如若是去,定是回了小境谷,如若是留,说不定还在客栈等待。脑海中那个娇俏的人影越发清晰,仿佛她正对着自己嗔怒埋怨,慕鸣锋豁然站起:即刻去找她!
慕鸣锋回到洞中,巨猿不在,想是又去山中野去了,苦笑道:“也好,就这么走了罢。”出了洞,又回头看了几眼。这半月来,一人一猿其实交情日深,慕鸣锋早已把它当做朋友看待,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去,实在有些不舍。不过他归心陡起,咬咬牙转身便走。慕鸣锋下了山,当即展开轻功奔向听涛城。当他回到客栈,掌柜的一见他身影,连忙走出柜台,交了封信给他,说是他女伴留下的。慕鸣锋急忙拆开信封,信上几行娟秀小楷映入眼帘,说的是:
鸣锋:说好今日一同回谷,可你一夜一日不见回转,我意欲去寻你,可我实在挂念谷中人事,不得不先行回去,你不会怪我吧?倘若你回到客栈看到此信,即刻赶回来,我实在担心你得紧。盼君平安!小情即笔。
慕鸣锋读罢书信,心下一阵浪潮翻涌,尤其看到那句“我实在担心你得紧”,抑制不住,激动得手舞足蹈,连连叫道:“她是担心我的、她是担心我的!”全然不顾旁人诧异莫名的目光。他回到房中,一看自己衣物还在,立时洗了澡,又换了一身漂亮行头,去到柜台与掌柜的结账。掌柜的道:“公子的客房钱先前哪位姑娘已经结了,她还给公子备了一匹马,请公子自行前去小店后院牵马。”慕鸣锋说了声“多谢”,就往客栈后院走去。一个店小二早已备了马匹在等候,见到慕鸣锋过来,躬身道:“请公子上马!”慕鸣锋点了点头,跨上马,出侧门去了。
街道上依旧繁华拥挤,慕鸣锋骑在马上,春风得意,出了城后,打马飞奔起来,耳旁风声呼呼作响,心中急切,他越骑越快,恨不得立刻飞到她身边,诉说这半月遇着的趣事。官道上,来往的客商走卒,纷纷给他让道,有几个年轻的商贩,看着慕鸣锋远去的身影,笑道:“这人骑马如此飞奔,是要前去会情人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