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二次来这个地方。
第一次来就出车祸,以至于,我从没想过,我还会再次来到这个地方。
金母不知道我们过来。
因为车子刚开进来,她就面带惊喜的走了出来。
她只穿着件素淡的藏青色宽松罩衫。
脸上素淡苍白,眼底的黑眼圈有些重,短短几个月不见,她像苍老了十多岁。
看到金慕渊时,她甚至眼睛都红了,有些拘谨地站在那说,“来啦?”
旁边走来家政保姆,问,“先生在家里吃饭吗?”
金慕渊看了眼我。
居然是问我的意思。
我看着那个满怀希冀地盯着金慕渊的金母,咬着唇说,“妈,我们在这吃。”
金母满心欢喜地看着我,“哎,哎,好好。”
又转身对身边的人说,“快去,熬汤,多做些菜。”
家政保姆应了声,忙活去了。
金慕渊揽着我走在金母身后。
我看到这个有些沧桑的女人,在转身的时候,轻轻擦了擦眼泪。
jm的大权早已尽数落在金慕渊身上,早在慕远风动手时,金慕渊早已把所有外放的股份统一收回。
金母手上是什么都没有了。
而和慕远风离婚。
所谓的财产平分,他们竟然是什么东西都没有。
就连这套小苑别墅,都在金慕渊的名下。
我不知道金慕渊为了这一天筹划了多久。
但看到金母的样子。
可以想象,他现在的所为远远超出金母对他的预期了。
如今,整个金家,没有一个人能对他构成威胁。
金母走到客厅沙发,把靠枕放在沙发上,对我说,“坐吧。”
“好。”我靠在金慕渊胳膊上。
等他坐了,才贴着坐。
保姆端了茶过来。
金母转头吩咐,“再来杯水。”
金慕渊轻轻皱眉,说,“橙汁。”
他是给我叫的。
我最近又喜欢喝各种各样的水果汁。
金母愣了半晌,对保姆说,“要现榨的。”
我朝她笑笑,“谢谢。”
金母浅笑着看向我。
带笑的眼神比在巴黎那时候亲切的很,比之还多了几分真诚吧。
她轻声问我,“孩子查性别没有?”
我摇摇头。
也不敢把林欢说的瞧着肚子就像个男孩——这句傻话说出来。
金母就满意地笑,“没事,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金慕渊在这时候握住我的手。
他没有说话。
只是侧头看了我一眼。
眼底有极浅的笑意。
我想,他要是把金母那句话也说一遍,我今晚做梦也能笑出声。
可是没有。
他看了我一眼就转过脸,取了面前的茶品着。
我盯着他伸在茶几前的两条笔直的长腿,西裤勾勒出紧实流畅的线条,一个屈腿的动作,隐隐彰显着两条长腿结实健壮的力量。
这双腿和这个男人一样,霸道张狂,单单一个动作,就圈画了自己的领地,散发着强大的压迫感。
等到家政保姆端了橙汁过来,我轻轻喝了一口,又说,“洗手间在哪?”
金母指了保姆带我过去。
我就起身跟着走了过去。
金慕渊看样子是有话和金母说的。
就算没有。
金母也是有一箩筐的话,想和他说的。
而坐在那的我,显然不太能融入现下的场面。
一楼的房间很多。
家政保姆指着一个白色的门对我说,“这就是了。”
我点头道谢。
然后在洗手间的马桶上坐着,玩了会手机游戏。
十分钟后,我揉揉腿站起身。
然后到洗手台洗手,作出一种上完洗手间的完美谢幕动作。
然后我看到洗手台上放着一张婴儿照片。
像是刚出生的时候拍下来的。
孩子非常小,闭着眼睛,下身被包在布里。
可能是自己肚里也怀着个孩子的原因,看到小孩子的照片就忍不住多看两眼。
孩子肚子上还有颗痣。
倒是看不出是男是女。
可能是我进来呆的时间有点久了,刚出来就看到家政保姆在门口守着。
我一边跟在她身后回去,一边问,“洗手台上那张照片是...?”
家政保姆一愣,连忙回头去洗手间里把照片拿了过来放在口袋里。
她说,“打扫的时候,手上有水,没法去拿,这是夫人的照片。”
夫人?
那就是金母。
那就是金慕渊小时候的照片?
怎么....有点不像。
回到客厅,差不多是饭点了。
金母笑着问我,“不舒服?”
我摇摇头。
看样子,他们谈的很愉快。
金母在饭桌上,不停的用公筷夹菜给我,“苏燃,多吃点。”
她是知道金慕渊的喜好的。
桌上的菜几乎都是金慕渊喜欢吃的。
我吃到最后,碗里还堆着满满的菜。
金慕渊皱眉问我,“吃不下?”
我摇摇头。
他大概看出来我不喜欢这些菜。
直接从我碗里夹了菜去吃。
又夹了些我喜欢的菜放在碗里,我这才翘着唇笑了笑,继续吃下去。
喝水的时候,冷不丁看到金母有些讶异的盯着我看。
那时候我不知道,金慕渊从没有宠过哪个女人,连带着吃她碗里的剩菜。
但看到金母的表情,我想,金慕渊的举动多半有些刺激到她了。
我偷偷看了眼金慕渊,他嘴角也是上扬着的。
回去的路上,我捂着肚子,紧紧抓着后车座上方的手把。
等到车子开过那块当时出车祸的地方,我才松开手。
手心一片虚汗。
我有些自嘲地笑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果然是怕死的。
到了公寓。
金慕渊下车问我,“明天想不想出去散心?”
我抱着肚子下车,看着他问,“去哪儿?”
“明天中午出去吃个饭。”他说。
我点点头,“好。”
那时候我不知道金慕渊不是和我一个人吃饭。
那时候,金慕渊也不曾预料到,他吃饭的对象不止一个人。
于是。
一场由命运安排的午宴,悄然无声的降临。
随后引起的一系列蝴蝶效应。
让我又悔又怕。
可此时此刻的我,还好好坐在公寓客厅,吃着水果看电视。
许同帆站在身后,像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只有平稳的呼吸告诉我,他还活着。
下午的时候,我弟打电话跟我说,我妈已经到机场了。
我立马催着许同帆开车回家。
到了小区门口,等了半小时,才看到我妈,以及许久不见的我弟。
我妈瘦了,也黑了点。
我弟的脸也黑了点,身体好像更结实了,衬衫下的肌肉健壮了些。
听我弟说,金慕渊给他开了个办公室,带私立卧室和洗手间的那种,他接连近一个月都住在公司。
我妈看到他只说他又瘦了。
我们一家三口,在小区门口,像分别多年未见一样,足足拥抱了好几分钟才互相揽着上楼。
我妈开门的时候,我注意到她手背发青的针眼。
我几乎是眼睛一刺,大力抓着她的手问,“妈,这是什么?!”
我弟听我问话这才看到,跟我一样,抓着我妈上下看了个遍,问,“去了医院?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
我妈挥开我和我弟的手,先开了门。
进屋先朝我爸上了香,拜了拜。
我妈才开口说,“那个人安排我去的美国医院做的检查。”
我惊恐的拉着我妈的手说,“妈,你怎么没告诉我,到底生了什么病?”
她还是一脸不碍事的样子看着我说,“没事,大惊小怪。”
我弟跑去烧水,又过来问,“那姐夫怎么知道的?”
我急忙点头,“对,他怎么知道的,妈,你是不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生病了?”
我妈心虚地说,“就那天去他公司,站起来的时候流鼻血了。”
我抓着我妈的手紧了些,“医生怎么说?检查报告呢?说是什么病没有?治好了吗?怎么都不说一声啊?”
我妈被我连续几个问题炮轰的一阵没有反应。
我弟让我冷静些。
我妈轻轻拉着我和我弟的手说,“妈真没事,检查好了才回来的,我身体里只是缺少一种维生素,多补补就好了。”
我摇摇头,“我不信,你给我看检查报告。”
我妈被我逼得没法,只好从包里拿出一沓的检查报告给我。
她说,“那个人,安排我进的美国最大的医院,安排了资历最老的医生给我做了全身的检查,又帮我做了几天的营养搭配,还交给我饮食疗法。我现在学会了才回来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啊。”
我和我弟一人分一半,仔细看着,等全部看完,才相视一笑,“妈真的没事。”
我妈一看我们的反应,无语的看天花板。
我打了电话给金慕渊,跟他说不回去了。
金慕渊轻轻“嗯”了一声,不冷不淡的。
然后我们就没话说了。
我说,“晚安。”
他就直接挂了电话。
隐约觉得他是不爽我回家住的。
可他没有说出来。
我又何必自寻烦恼的猜测他的想法。
晚上,我躺在我妈的床上,她帮我吹头发。
我说,“妈,徐来死了。”
我妈手上的动作停了下,说,“知道。”
我不知道是谁告诉她的。
也不想问。
又说,“我很难过。”
我妈梳理我头发的动作又柔了几分,说,“知道。”
我压住鼻端的酸意说,“妈,死亡太可怕了,我们要好好活着。”
我妈拿掉手上的吹风机,轻轻抱着我说,“好,我们都要,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