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方从武和刘仕义已经走远,李自成语重心长道:“过儿,不管怎么说,那些人毕竟已经公开反抗朝廷,与他们私相往来,若被官府侦知,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日后切不可再为之。”当李过告知眼前的两人是凤凰山的人时,李自成原计划动手擒住二人,但他转念一想,若是他们还有同伙,恐怕寡不敌众,于是,他才没有轻举妄动。
李过当然不知道自己叔父的打算,他点点头,道:“叔父放心,我知道此事的厉害关系,这次之所以如此行事,我也是不希望凤凰山和刘家村留下过节,但愿他们取走钱粮之后,能够风平浪静!”
李自成摇摇头,道:“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我听说朝廷已经调集重兵围剿这些人,他们连吃败仗,只好往山林里撤退,如此一来给养补充困难,下乡入村怕是不会就此停止。”
一旁的刘士礼开口道:“刘家村是小村,村中富户本就不多,倘若他们再来,乡民哪有余粮供给他们?”
李自成道:“山寨在,终究是大患,只有齐聚重兵将山寨荡平,方可保一方百姓安宁!方才我本欲出手擒住那两个人,又恐他们还有同伙,遂让他们离开。等我到了军中,再碰到他们,就不会那般便宜了。”
李过心中有些不解,李自成对那些造反者难道没有同情么?李自成认为只要击破山寨,便可保百姓安宁,李过并不认可这个观点,因为凤凰山也许可以剿灭,但只要还有众多吃不饱饭的人存在,占山为王和举旗造反的事情就不会断绝。不过,李自成是长辈,李过觉得没有必要就这个问题而否定他。
见李过若有所思,李自成继续道:“过儿,你还年轻,许多事情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今后要多听师父的吩咐,切记不要莽撞行事。还有,如果得空,记得回李家寨看看你的爹娘!”
李过躬身道:“叔父宽心,侄儿记住了!”
交代完这里的事情,李自成便要动身上路,他朝刘士礼抱拳道:“刘兄弟,我这就告辞,到了军中无论被调到哪里,我都会想办法通知你们!”
刘士礼亦拱拱手,道:“多多保重!”
李自成又看了李过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
李过望着李自成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自己这位叔父终究踏上了从军的道路,可未来迎接他的会是什么呢?作战勇敢,被提拔为低级军官,还是因为军饷怒而杀人?既然来到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李过也不奢望还能回到自己那个时代,但他却希望和自己相关的人都能平平安安的生活,不要因为自己这个外来者而遭遇不幸。
李过一直盯着远处想着心事,直到眼睛稍稍有些发胀才回过神来。他转身正准备回里屋,突然刘大仁一瘸一拐走进院子,看着李过,哭丧着脸道:“李贤侄,不是说凤凰山三日后取粮么,为何今日就跑来抢夺?”
李过盯着刘大仁,他鼻青脸肿,嘴角还隐隐有些血渍,衣衫也撕破了几处。李过疑道:“甲长老爷,你为何这般模样,发生了何事?”
刘大仁摸了摸腮帮子,哭诉道:“刘仕义那个混蛋领着人进村把粮食抢走了,还把我打成这个样子!”
平心而论,刘大仁生平做了不少亏心事,尤其是对于刘仕义的老娘和老婆的死负有不小的责任,上次又向官府通风报信,这回被凤凰山的人教训也实属应该。李过不愿刘大仁看出些端倪,故作吃惊道:“凤凰山那些人的确告诉我三日后再来取粮,为何今日匆匆跑来?”
刘大仁瞥了李过一眼,问道:“此事你不知?”
李过摆摆手,正色道:“我并不知情。不过,既然钱粮他们取走了,应当不会再为难咱们,甲长老爷理应宽心才是。”
刘大仁冷哼了一声,道:“宽心?你倒好心胸,可我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刘仕义是什么人,他居然指派人动手打我,日后我岂不是连条活路都没有?”
李过劝解道:“甲长老爷,或许他只是一时气愤,出完气就成。只要他们不再进村捣乱,乡邻们会感激甲长老爷的,地方太平了,没准儿朝廷还有封赏!”
打过很多次交道了,李过渐渐清楚刘大仁的尿性,这人贪婪,吝啬,对老百姓的死活漠不关心,却又对朝廷吩咐的事极为上心,为了富贵,他并不在乎乡邻们对自己的看法。此时李过提到朝廷或有封赏,刘大仁果然来了兴致,喜道:“若是朝廷理解我的一片苦心,倒也不是件坏事!”
李过笑而不语。蓦地,刘大仁又恨恨道:“其他人也就算了,可刘仕义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原谅的,这个混蛋要是再敢进村,我一定叫他有去无回!”李过瞥见刘大仁眼里一闪而过的厉芒,心知这二人的梁子恐怕真是解不开了。其实,李过或许想不到,刘大仁之所以有这般言语,倒不全是因为受辱而气愤,他心里有自己另外的算盘。
钱粮已经被凤凰山取走,江副千户和陈巡检交代的差事办砸了,二位上官一定会追究。刘大仁听说李过和凤凰山的人有勾结,便心生一计,故意说出方才的那些话,他想如果李过将这些话传到刘仕义的耳朵里,刘仕义一恼怒再次下山进村,完全有机会将其捕获。只要抓到凤凰山的人,哪怕仅有一人,想必也是一份不小的功劳。
刘大仁见李过并未有多大的反应,继续道:“李贤侄,我跟你说,刘仕义现在是反贼,你可千万不要跟他勾勾搭搭,引火烧身就不太好了。实话告诉你,我预备向官府告知详情,要不了多久就会下海捕文书,到时刘仕义只要敢下山就只有死路一条!”
李过越听越糊涂,这刘大仁今日是怎么了,为何会对自己推心置腹?李过看着刘大仁,实在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李过道:“甲长老爷,你这般做法,不怕他们寻机报复么?依我看来,旧事既了就不必再生新事端。”
刘大仁暗想,这小子果然和刘仕义有勾结,他这般说法不就是担心朝廷动真格,刘仕义插翅难逃么?刘大仁也不露声色,故意狠道:“以前,刘仕义是咱乡邻,今后便不是,他是反贼,是人人见而可杀的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