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剑宫这些年涌现出一大批剑道小宗师,宗师,甚至是大宗师级别的后辈高手,但用金钱迅速催熟的弊端就是很难在境界上再上一个台阶,如同南宫青城这种享有太多特权的后辈精锐若是没有门内长老的协助,几乎就断送了晋阶的机会。
五毒门之所以能够稳压住无量剑宫称大理第一宗门,靠的就是循序渐进与底蕴深厚,排的上号的高手可比剑宫这种新锐门派要多太多。
郑长歌当年被栖古楼羞辱,堂堂一座气派的剑湖宫竟然上至掌门,下到弟子,无一人胆敢说个不字,江湖中人只记住了栖古楼的风流,其中的耻辱恐怕只有剑宫之人才能深切体会。
柳梦汝区区不惑境界,双手已被切断,若是郑长歌想要斩杀不过是一瞬的事,但就是这个时间差,却足够这枚裹携风雷之力的箭矢将金主苏稽射出一个硕大的窟窿。隐藏在黑暗中的公孙家传人完美掌握的围魏救赵的时间与机会,关键这个获得短暂喘息机会“赵”毫不思索的调转马头攻“韩”。
郑长歌再也无法保持高人风范,怒喝一声,叱道:“小贼找死。”
柳梦汝耳中依旧只有嗡嗡声,不过依旧被这声音浪震的喉头一甜,胸腹间那道差点致命的伤口更是在奔跑中有了一丝破裂的迹象,脚步出现一个短暂的凝滞,差点就此扑倒在地,如若失去这个拼死得到的短暂可乘之机,那不说自己必然死路一条,就连同伴估计都没有逃生的机会。
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青石板被他一脚踏出一个硕大的窟窿,石屑纷飞,仅仅一步便已跃至苏稽身前,埋着脑袋不顾一切的撞向面色已经变白的可恶胖子。
郑长歌终于动身,他跟羽箭几乎是同时朝苏稽奔去,以肉身对抗羽箭的飞行速度,一前一后,纷至沓来。
嘣。
郑长歌陡然间身子紧绷,几乎已经绝望。
弓箭手负箭的箭囊在整个大秦帝国几乎形成了一个定势,一人负一囊,一囊负七箭。这家伙方才明明已经射出了七只,从哪里又找来的第八只?他无法想象,失去了苏稽这个金主源源不断投入的无量剑宫会以何等迅猛的速度衰败,虚空长剑直接搅向不知死活的柳梦汝。
咔嚓,柳梦汝只觉膝盖传来一阵钻心疼痛,紧接着便涌现出一股无力感,不过他嘴角已经流露出了一丝笑意,甚至已经感觉到头部已经撞到了苏稽那个肥硕的快要流油的肚皮。
仅仅一个眨眼的功夫,苏稽因为突然的危险身体不受控制的打了一个趔趄,但就是这个自然反应救了他一命。差之毫厘,就这一个刹那柳梦汝便感到脖子一凉,保持着阴冷狞笑的头颅便彻底离开了脖颈,还未倒地的身子陡然间从平滑的切口喷出了大量的鲜血,苏稽一身华贵的衣衫被大量鲜血染的通红,随即浸润成为暗红。
哪怕强悍如郑长歌,也不过是一副凡胎肉体,挥剑射掉柳梦汝头颅的同时,右边肩胛骨传来一阵剧痛,那一支羽箭如同附骨之蛆,带着强烈的旋转霸刀的刺穿了他强悍的肩膀,闪烁着银光的箭头带着余势穿破了苏稽那一身华贵衣衫,如同蚊虫叮咬一般点在了他的皮肤上。
黑暗中那个高大的人影摇了摇头,再次潜匿身形,若是常人,这一箭足够将两人一起刺穿。
郑长歌猛然转身,却并没有看见最后那一声弓响引来的箭矢,极具江湖经验的他瞬间明白对面那人挽了一次空弦,被两个江湖后辈联合起来摆了一道的郑长歌暴跳如雷,怒喝道:“无耻小儿,只会躲在暗地里装神弄鬼算什么好汉,有本事跟爷爷面对面来一场,老子让你双手。”说完这话,他便微闭眼睛,只要对方发出丁点异响,自己便能凭借气机锁死对方。
奈何对面的公孙传人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这人极为擅长隐匿气机,甚至连呼吸都与身边空气流动融为一体,以郑长歌古稀境的强大神识都无法有效抓准他的方位。
最是擅长右手剑的郑长歌右边肩膀被直接洞穿,对他的影响几乎与致命相差无几,境界越高,修为便越加难以存进,这一点,郑长歌心知肚明,以惨死为代价换来一位古稀境高手一条手臂足够让死不瞑目的柳梦汝自豪,但郑长歌却再一次被狠狠钉在耻辱柱上,被两个无名小卒在他的眼皮底下溅了一身血本就让他不爽,但关键是自己开始的承诺连一句都没能兑现,他能够想象的到等他转过头时苏稽会是如何愤怒,留一口气让苏稽来捅、要将那个不知死活还一根筋的柳梦汝尘业斩断让他永失轮回,现在看来就像是一个笑话。
满肚子怒火无处可撒的郑长歌刹那间将矛头直接转向了一直站在后面看戏的齐宗羽,怒喝道:“齐大人这场戏看的够爽啊?”
不过当他真的转过头后,看到的却是阴沉着脸完全不知危险的苏稽与咧着嘴巴冷笑着看向他手心却排向苏稽后脑勺的齐宗羽,险些丧命以至于暴跳如雷的苏稽正要开口大骂空有一身本事却差点让他阴沟里翻船的郑长歌,却突然间感到后脑一阵钻心疼痛随后便没了知觉。
郑长歌怒骂道:“竖子去死。”体内真气如同钱塘江潮涌,喷薄而出的是透明却近乎实质的杀气,强压下肩膀的剧痛,左手捏剑,誓要将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碎尸万段。
齐宗羽完全没有躲避的意思,只是淡淡的说道:“如果你是真想给苏稽报仇,大可动手,我皱一下眉头就叫你爷爷,不过你还想保命的话,最好瞧瞧你的身后。”
到了他这个境界,五感已经变得极为敏锐,这也是为什么会有江湖高手敢于在万军丛中去取上将首级,他心底虽然觉得这是齐宗羽的缓兵之计,但强烈的潜意识告诉他如果不躲,自己马上就会陪这个已经倒下的金主共赴黄泉。
不过还未等他转身,一个清冷的声音便已经传入了他的耳朵:“郑长歌?你的忠心是建立在心底下还是金钱上?本世子还真想知道!”
世子?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特别是始皇帝焚书坑儒引发士子西进之后,一些家境殷实的读书人特别喜欢自称世子,但以儒家、法家正统而论,够资格自称世子的远远不是家境殷实而已。
事实上,在始皇帝一统虚华大陆之前,风头最劲的儒家与法家编织出的权利网明确定义过,只有藩王以上的嫡子才可自称世子,那时候还极为严苛的等级制度造就了藩王庶子都只能自称公子而非世子的森严局面,帝国崩塌前,逃难的江南士子集团朝西边蛮夷之地行进,将这种严苛的等级划分制度带到了西部边陲,从此便根深蒂固。
而在现如今的大理,真正根正苗红的世子也仅有太子段武一人而已。
郑长歌恶狠狠扭头,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有所顾忌,若是以前,这只身上携带着无数身份光环的凤凰还有让剑宫惧怕的资本,但现在,一只掉光了身上鲜丽羽毛的凤凰,他这只斗志昂扬的愤怒公鸡可不会惧怕。
苏稽是谁?整个大理最市侩也最会赚钱的商人,二皇子段威最信赖也最鄙夷的移动钱库,既然他死了,那身为这个胖子贴身守卫的自己绝对难辞其咎,如何才能戴罪立功搏得一个更好的前程,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或许唯一不算完美的就是这个家伙不是三皇子段熙睿。
郑长歌看着身后只带了一个人的段武,狞笑道:“哟,这不是太子殿下吗?二皇子不是让您永居东宫吗?怎么的,嫌宫中太过无聊,想出来看看热闹?外面的世界可不像皇宫里面那么太平,您可得当心了,可别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段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很了解你说的太平是哪种太平,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手足相残更加尔虞我诈的皇宫更危险的地方?我觉得你一定是被栖古楼气昏了头现在还没有缓过劲儿来,只想着恃强凌弱,你就没有想过我是怎么出的东宫?”
郑长歌猛然一惊,这才将视线集中在跟在段武身后那位存在感很低的欣长身影上,眼睛陡然充血,嘶吼道:“栖古楼,老子要取你狗命!”
想必是与段武打成了某种协议的栖古楼腰间悬挂一个酒壶,连正眼都不看怒气蓬勃的郑长歌一眼,只是朝黑暗中一个方向竖了一根大拇指,朗声道:“早已听闻巴蜀丞相诸葛洞烛组建的地下组织‘熊猫’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汉,但百闻当真不如一见,两个不惑境的小宗师竟然以一人死亡的代价差点换取了一个被古稀境高手贴身保护之人的性命,不过我真的不知道该赞誉你们配合默契还是该鄙夷这个古稀境高手丢脸。”
夜色下,那个方向,一个魁梧的人影模糊出现,抱了抱拳,声音有些沙哑的道:“恨只恨在下才疏学浅,让柳兄白白送命。”
太子段武扭头看了一眼那道身影,正准备开口,杀气浓郁的郑长歌却左手提剑,右臂用力一挣,沾满鲜血的羽箭竟然被他一声怒吼挣的倒飞出去,左手剑虽然还不完美,但蜉蝣之芒光华璀璨,一道流光就如同硕大的流星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剑气羽箭齐齐扎向那个断送了他后半生的弓手而去。
栖古楼手腕轻轻一抖,将凌厉而迅猛的羽箭斜插向地面,那道距离他近一丈的璀璨剑气如同玩弄在手心,郑长歌这时候才明白,栖古楼当初在剑宫对他的侮辱为何连掌门甚至老祖宗都没有出手,也明白了他与这位喝酒喝出的陆地神仙差距究竟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