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很快进入到了下半场，依然是一边倒的局势，虽然交换了半场，却也似乎无法挽回水土学院的颓势。
程旭此刻站的位置已经成了陈志朋所在的水土球门，身边终于来了几个同样捡球的农学新生。他们相对于程旭来说就不够专业了，没有一个球童的职业素养，只是坐在底线球门附近聊天。
下半场又是第十分钟左右，程文昭在中路长驱直入，樊勇终究是没有再一次黏住，而是让他给摆脱掉。面对双贱组合的包夹，程文昭直接在球门外二十五米左右的位置起脚远射。足球飞快的飞向球门，球却几乎没有什么旋转，直挂球门的左上角飞去。程旭看着陈志平，心里呐喊道：“快扑！快扑啊！”
陈志平却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只是像左边平移了两步，并没有起身侧扑的意思。正着急陈志平为什么没有动作的程旭，突然发现空中的足球一个猛然的下坠，就像是重新将目标定在左下角似的飞了过去。提前站好位置的陈志平这才单膝下跪，两手一下子保住了冲劲十足的足球，顺势趴在了地上。
程旭这才明白，原来这个球竟然是所谓的电梯球，如果陈志平真像他那样想的那样去扑左上角，那这个球必进无疑了。一边汗颜的同时，一边又暗暗的佩服陈志平，不愧是全校前三的明星级守门员。都说弱队出门将，水土这两年能坚挺在联赛前八的位置上，很大一点归功于陈志朋的出色发挥，但他今年也已经大三了。
陈志朋一个大脚将球开了出去，程旭却听到不远处农学的三个新生说道：“这个门将真是走了狗屎运，这也能扑到。”
“肯定是蒙地，水土这种垃圾队还能有什么厉害角色？”
“可不是么！”
程旭听了只是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踢足球的人本身就是心高气傲的，尤其还是经常热血上头，觉得老子天下第一的学生。他无法干涉别人的想法，只能自己主动过滤掉这些垃圾信息。
比赛还在进行着，中场成了一个绞肉机，若不是水土学院都是一群嗷嗷的牲口，换做文学院的小男生们，也许早就撑不住程文昭率领下农学院的狂轰滥炸了。
那三名农学新生还在窃窃私语，看他们的表情程旭就知道准没好话，但他不想惹事生非，两个学院本身关系不错，队长之间也是私交甚密，没必要为了几个脑残破坏了两队的友好关系。
但是有的时候，事情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遇到这种情况，有的人选择逃避，有的人选择无视，有的人却会选择爆发。尤其是比赛进行中的，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处于爆炸敏感状态的球员，更别说一个老实人了。
有些人看上去很爱生气，但往往雷声大雨点小，有些人看上去特别老实，往往发起怒来就是天崩地裂。程旭肯定不是那种老实人，那种猥琐的性子只会让他默默地报复并且不被抓到马脚，而陈志平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实人。
平时的陈志平在不踢球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书学习，从没见过他向哪个人红过脸，也没见过他跟谁发过火，就是这么一个安安静静的男子，在这个谁都想象不到的场合里，出人意料的爆发了。
陈志平又一次扑到了球，往常他都会选择扔给牛建或者大脚发起快攻，但这次他却拿着球像球场一边走去。距离最近的程旭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好，拔腿就跑向陈志平，但他眼睁睁的看着陈志平将球砸向其中一个农学新生的脸时，他就知道，自己终究是慢了一步。
谁也没有想到，平日里这么不爱说话的陈志平，突然用手中的皮球砸向了别人的脸。农学新生也没想到，但是他们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猛地站了起来骂道：“CNM，你什么意思？”
陈志平虽然生气，但说话却依然不紧不慢：“把你们脏嘴闭上，你们的队长没教过你们该怎么看球？”这倒是实话，程旭入队第一天，冯卫就告诫他不准在场边胡乱议论，更不准言语攻击其他队的成员。
那名被砸的新生却冷笑的说：“你算老几，你他妈管我说什么！”
陈志平猛地冲了上去，一把掐住那名新生的脖子，扬手就要砸下去却被另外两名新生架住了。被砸的新生一看陈志平居然动了手，二话不说也掐住了陈志平，抬手就是一拳。
程旭一看，怒从心起，猛地冲了过去，一把推开了夹着陈志平的两名学生，右脚狠狠踹向了正准备打第二拳的农学学生。两名被推开的学生见状，也重新跑了过来，对着陈志平和程旭动起了拳脚。
球场上的人开始还纳闷发生了什么，但看到五个人打在一起，都疯了似的跑了过来。水土的球员看到陈志平脸上紫青的一块，嘴角还挂着血，全都怒了，七八个人冲了上去。农学的队员则看见自己队的新生正在被陈志平和程旭联手狂揍，一怒之下也全都冲了上去。
局势突然间就失去了控制，剩下在场边的队员也加入到了群殴当中，到是观众被两边油头油脑的人牢牢地控制住。
程旭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挤出了人群，正准备在加入到中间的时候却被杨晨扔到一边，一边揍翻一个想要偷袭程旭的学生，杨晨一边对程旭怒吼道：“你他妈身子这么虚别进去了，赶快找队长！”说完冲进了人群，几个农学院的学生被他打的苦不堪言。
程旭听后也恍然大悟，这样打下去对谁都没好处，赶紧四处找冯卫的去向，却发现他正被挤在人群的边缘位置。赶忙跑到冯卫身边，几拳下去打出了一个缝隙将他拽了出来，程旭着急的问道：“队长，怎么办，全都疯了！”
冯卫也不知是气的脸色发青，还是被打的淤青，一脸怒气的走到场边，拿起了何然准备好饿扩音器大声喊道：“都住手！别他妈打了！”所有人几乎都打红了眼，根本没人理会冯卫。
冯卫喘了两口粗气，继续喊道：“CNM别打了！都忘了前年信息院了吗！”
说来也奇怪，这话说完之后，大家都逐渐冷静了下来，虽然还是互相敌视，但起码不再动手了。
程旭在人群中央找到了陈志平，他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眼眶有一个紫色的淤青，嘴角和鼻孔处都在流着血，随便吐了口痰也是血红色的。程旭担心的问道：“平哥，你怎么样，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
陈志平这么文雅的人也爆了粗口，骂道：”去校医院等着领处分？妈的，老子没事，你还是关心关心那个狗日的。”程旭顺着陈志平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之前那个被砸的农学新生已经不成人样，想必是陈志平在被人群殴的时候将他压在了身下拼命殴打。看来陈志平真的是掌握到了群殴的真谛——“他强任他强，揍得你喊娘”——别看你们人多，我照样把你打的连你妈都认不出来。
沈鹏程也不知道从哪了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和冯卫一起将两队人隔离开，什么话也没说。
大家都看到是陈志平先动的手，沈鹏程此举显然是让冯卫来说话了。冯卫心中叹了口气，对陈志平严厉的说道：“志平，你说清楚怎么回事。”沈鹏程看了一眼冯卫，没说话。
陈志平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嘴还挂着血丝的大白牙，此刻不符合他往常形象的粗狂举动却让他显得特别狂野。
“冯卫，我也不说什么，你让他们自己说，为什么满嘴放屁，说完之后你们随便处理，我都接受。”
听到陈志平的话后，沈鹏程对着最开始的那三名新生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说。陈志平毕竟也是大三的老鸟，这个时候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
其中一名当时架住陈志平的新生似乎余怒未消，骂道：“队长，我们什么也没干，这王八蛋就他妈走过来拿球砸小六，小六忍不了就骂了他几句，谁知道他就动手了！”
“放你妈屁！”程旭听了之后，脑袋差点气的冒烟，走过去骂道，“你们三个不在那满嘴呲屎，平哥能发这么大火？还什么都没干，你们是敢做不敢承认还是当我站在那什么都听不见？”
那名新生明显有些恼羞成怒，对着程旭骂道：“草你妈，你怎么说话呢！”
“刘胜！”沈鹏程说话了，“别开口闭口说脏话，你是还想打起来怎么着？”冯卫也示意程旭好好说话，这个时候说什么也不能起冲突了。
“你来说说，你都听见什么了。”喝止住了刘胜，沈鹏程对程旭说道。程旭见他还算礼貌，气也消了大半，但想想这三个孙子说的话，又有些生气。
“我在门后等着捡球，就听见他们三人凑在一起说话。本来说话也没什么，他们三个一直骂骂咧咧的，说什么‘水土都是垃圾’之类的话，我听了就当听不见，不想搭理他们三个。谁知道他们却没完没了，自己能听见就得了还说的这么大声，沈队长你说，如果是我在你耳边一直说‘农学都是垃圾’，你能受得了？”
沈鹏程犀利的眼神看了眼程旭，似乎对他说的“农学都是垃圾”意见很大，但他还是转头看向了刘胜三个人。
刘胜却还在嘴硬的说：“我们说了怎么了，你就当真了？是不是你也觉得我说的很对才恼羞成怒的？”程旭听了之后气笑了，简直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像刘胜这样情商小于等于零的人存在。
这时候陈志平似乎也没了怒气，像往常一样平淡却用谁都能听出来的嘲讽语气说：“鹏程，你们农学院的新生都这么牛逼了？”冯卫也一言不发的看着沈鹏程。
沈鹏程张了张嘴，还是没把骂刘胜的话吐出来，只是说道：“这次是我们的问题，是我没教好他们，在这我向你说声对不起了。”说完朝着陈志平鞠了一躬，这倒让大家都没想到。
陈志平眯了眯眼，严肃的说：“你这是干什么，有必要吗？”
刘胜也喊道：“队长！”
“有必要！”
沈鹏程的眼睛更冷了，没有回答陈志平，而是对着冯卫说：“今天的比赛没法踢了，就算我们三比零输掉好了。”说完转身就要带着农学院的人走。
在水土众人的注视下，沈鹏程突然又转过身来，对着冯卫说：“咱们联赛上见吧。”语气中的寒冷，让程旭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冯卫没有说话，心里却又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当两队人马扭打在一起的时候，这场比赛就已经变成了一场闹剧，而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像被砍出了一道深渊似的，再也无法合拢了。他和沈鹏程都是心高气傲的人，一个想要带领水土重铸辉煌，另一个手握重将想要创造历史，他们之间的矛盾或许早在上赛季就不知不觉的种下了，今天只是个将矛盾激发了而已。
冯卫很能体会沈鹏程的心情。收获了程文昭，志得意满的沈鹏程，今年一定是奔着农学史上第一座冠军奖杯去的，所以他的心已经变得很高很高了，早就不再是那个大一和自己比谁颠球多的沈鹏程了。或许在沈鹏程的心里，在农学院队伍所有人的心里，都是像刘胜说的那样，认为水土是只垃圾队伍。
周围带着伤的队友围在他的身边，冯卫突然觉得有点儿累了，他看着不远处的球门，想起了几天前与程旭杨晨两人的对话。
“你们说，足球是什么呢？”
程旭说：“进球，胜利，荣耀，冠军！”
杨晨却说：“快乐，分享，陪伴，友情！”
两个截然不同的回答曾让冯卫短暂的失神，就像在现在这个时间里，没人发现的正在走神的他那样。看着不远处站在一起的杨晨和程旭，正一脸严肃的等待自己的训话，冯卫突然涌上一个念头：未来的他们，会不会像自己和沈鹏程那样呢？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他，也许只有时间能回答，但时间可能也无法回答冯卫提出的那个问题。
足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