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法器
幽邃的夜空,星光璀璨,群山一片静寂,偶尔响起一两声野兽的吼叫,格外的凄厉、惊心。
夜色中,大殿孤独的静卧在山坳,星光模糊了轮廓,益增岁月的萧条凄凉。
易行踏入大殿,借助星光,清晰看见青衣人在闭目入定。
“回来了”
易行瞅了一块空地坐下,道:“啊,殿后转转”
“殿后是断崖”
断崖?易行不明白,明明是大片荒凉的庭院,哪来断崖,随口道:“四下走走”
青衣人哦了声,不再追问。
易行心有所思,也不说话,只望着殿外夜空,沉思。
天上星光闪烁,诉说着星空隐秘,可是又有几人听懂?伴随寂寞岁月,孤守中天,静候知音的聚首。
这个世界与以往认识的世界,似有了不同,隐藏太多秘密,易行心想。
当你掀开遮掩的一角,窥探到那一点神秘,还有更大的好奇牵引着你,由不得你止步。
外面的世界很大,有很多秘密,也有很多危险,步步都令人胆颤心惊,不强大,生命都作不了主,何谈其他。
也怪师父,为什么不传授自己修炼功法?想不通。不然,自己也不会处处受人欺凌,这就是小人物的可悲。
想到自己太弱小,像那流水浮萍,风中飘蓬,一任那风雨的折腾。一定要变大变强,眼下,易行心中升起强烈渴望。
易行忆起地宫一幕,自己的神识,还是弱小。
神识是什么?
易行需要认真思索,犹记得,道家有神游物外一说,能飞天遁地,上腾九霄,下潜九渊,入火不焚,临水不溺,瞬息千里,即时还舍。
易行羡慕的心动,自己可否达到那种成就?
道书有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的三步程序功夫。
神识壮大不离精气,精有先天、后天之分,先天之精禀于父母,是生命之根;后天之精来自饮食的水谷精微,保证精不亏。精充气足,气足神旺。神旺在于气足,气足在于精充。
精气充满需要饮食补充,想起自己身上变化,突兀出现的青气,对自己没有害处,又发奇想,自己可不可以把它看作饮食呢?或者看作天地之气?直接吸取为己用?易行没有良师的指点,即使有也怕暴露身上秘密。
现在,好比在陌生地域探索,缺少向导,只能依据储存的有限知识,一点点摸索,在前人牙慧中讨点残羹冷炙过活。
青气若为自己吸取,该如何储存己身?收放自如?
世俗高手都是气纳丹田,我如何纳丹田?纳不入丹田,青气终是外物,外物犹如援军,可解一时之急,但还不如自己有强大军队,指挥起来犹若臂指。
丹田,丹田。
易行心中默念。
从来万法皆无相,无相之中藏法身。
易行脑中灵光闪现,想起古人名言,“埋骨何须桑梓地,何处青山不葬骨”。
这话对不对?貌似对。
一定要守那个丹田?似乎有点机械。这天地之理都有相通之处,可不可,人身何处不丹田?
试试吧,不行再想办法。易行下了决心。
易行闭目瞑坐,调息吐纳,无思无虑,无念无意,不来不去,不动不静。
不知何时,易行身体内三百六十五正穴自性发光,随着气息的运行,缓缓移动,依循某种玄妙的轨迹,排列组合,构成一幅绿色星体图案。
大周天星象图。隐含天地的运转玄秘。
——这是前人身上不曾有的现象。
药宗圣地,圣树不知何故,发出了七彩神光,树身朦胧,渐渐淡去。
同时,倩影浮现,依然孤冷天下,无尘气质,黯淡星辉。倩影回望,即使远隔白水黑山,崇山峻岭,那一眸无视时空的限制,定格在易行的身上,平淡如水,没有喜弄哀乐的情绪微澜泛起。
倩影眸中日月浮沉,星河倒转,易行体内的异象,都在她的眼中映现。
倩影身姿不动,时光似已停止。
一声微叹,在天地回荡。
一根莹白玉指,雾霭伴生,悄然抬起,盈盈一点,一道白光,瞬间没入虚空。
易行正陷入深深的悟道之中,白光入体,也没觉察。倩影逆天手段,岂是一介凡夫所能感知?
绿色星图缓慢运转,牵引天上星光晃动,易行身体内,出现一口黑洞,虚实真幻的奇异,呈现螺旋状,黑洞黑黝黝,似能吞噬诸天,不知连通向哪里。
大殿外,周围的草木齐齐呼应,生命精华汇聚成一条灵蛇,游向大殿,快速钻入图案,化成绿色火焰,星星点点浸润入易行经脉,血肉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易行身上起了微妙变化,气息匀细绵长,体内血肉、骨骼、有微不可察的绿色呈现。丹田内也出现两道细若游丝的气线,一条青色,一条黑色,互不纠缠,各按自己轨迹旋转。
当一切平静下来,星光图案没入身体消失隐藏。
易行醒转,体味着入定中的奇妙感受。
无思无虑中神识不昧,不动不静中神识不灭。光明无碍,圆融通透。有心无心,明了一切。
全身舒畅,精气旺盛,神识变得灵敏,这是佛家的得喜得乐吗?
易行睁开双眼,眼前站着青衣人。
“你真是郎中?”眼前的易行容光焕发,皮肤莹莹,生气蓬勃,散发着春日山林,依依的草木气息。
“大人,不信得个病试试”易行说着站起身,打着哈欠,伸个懒腰,显得随意,玩世不恭,心态似也发生变化。
“郎中好啊,怎么称呼?”
“易行。大人尊讳?”
“怀念远”青衣人说完,转身向殿外走去。易行也亦步亦趋的跟着。
殿外阳光普照,为群山镀上一层金箔,山上林木葱郁,尽染金黄,翠绿明亮。
山景不错,易行心情喜悦,心旷神怡。
易行想起那把匕首,也许,怀大人识得来历。
易行从怀里掏出,递到怀念远眼前,道:“怀大人,你看看这个。”
怀念远接过匕首,“嗯”了一声。“从哪里来的?”
“殿……”易行手指大殿,从这里可以看到殿后的全景。殿后是三丈左右的荒地,杂草丛生,破砖碎瓦遍地,往前是一块断崖。
不可能啊?易行心道,那一大片庭院,广场,怎么不见了?是幻觉?还是梦境?
可匕首是真实的存在。
“在那吗?”怀念远一脸沉思的望着断崖,不知想着什么。
“是在那。”易行不知道如何说起,含糊答道。
“法器”怀念远没在那个问题纠缠,却仔细盯着匕首上雕缕的奇诡图案道。
“法器是什么?”
“法器是修道之人日常使用的资具。这件法器时间久远,不像正派所有,上面邪气很浓。我在一本古书上见过,这种法器血腥淫邪,有伤天和,正派人士极其鄙视。具体作用,书上记述不详。这种东西随身携带极易引人误会,依我之见,毁去为好。”不待易行发话,手一发力,匕首无声化为碎屑,簌簌落下。
看作匕首化作粉末洒落,易行心中生起莫名的痛快。
怀念远轻轻拍拍手,说道:“山中人烟稀少,多为山魈狐怪盘踞,妖氛魔幛,惑人耳目,不可不察,无意招致,易成为日后祸端。”说完扫了易行一眼。又道:“我们即刻动身,赶回苍阳县。”
……
易行站在渡口,望着辽阔的江面,江水碧绿,江风吹起水浪,冲击着江岸,哗哗作响,溅起白色的水沫,湿凉的水汽夹带鱼腥味扑面而来。
“过江吗?易行问。
“过什么江?山之南,水之北为阳。苍阳在江之北岸。乘船顺江而下,可省路途劳累。”怀念远冷冷回道,对易行的态度有些漠然。
……
“哎,船家,行个方便,搭个顺路。”易行笑脸向解缆的船夫问话。
江面上的舟船色彩鲜亮,宽大坚固,船舱外饰精美华丽,不像日常载客的普通客船。
船夫没抬头,继续解缆。
“我们不会白乘,可以多付船资。”
船夫仍低头解缆。
“是个哑巴吧。”易行小声嘀咕道。
船夫哼了一声,道:“行”说完伸出两个指头。
“二两银子”
船夫撇了撇嘴。
“二两金子”
船夫鄙夷的闭上两眼,又睁开,漫不经心道:“二斛珍珠”
易行差点跳起来,嗷嗷叫道:“咋不抢去”
船夫手上动作略微停顿一下,又继续解缆。
“贼船也没恁贵吧。”易行说完,又看着怀念远道:“大人,这是明火持仗啊!大人身为朝廷命官这事不管吗?”
“哈哈哈……”船舱里传出一串悦耳嬉笑声,接着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声。声音中夹杂一丝沙哑。
“哎,船家,船内有病人吧。”易行的表情,可以看出,很认真,不是装作。
船夫一怔,回首看了一眼船舱,迟疑了一会,说道;“你懂医术?”
“船家,你不相信?不信你可以问怀大人,他的疯癫病可是小子我一针治好的。”易行不忘调侃一下怀念远,心里还是有怨气。
怀念远笑笑。
“有把握?”
“当然。俗语说的好,小孩子家好说实话”易行眼神复杂,意味深长,斜睨着怀念远。
“上来吧。记住,要是说谎话,扔到江里喂鱼”船夫声音冷漠,语气生硬,没有丝毫人情味。
易行小心翼翼掀开帷帘,眼前船舱洁净,中间茶几上摆放一款精美瑶琴,旁边四个锦墩,舱壁挂着一把镶金缀玉的舞剑,剑穗淡黄。
一条色泽淡雅的布幔把后舱遮住,有清淡的脂粉香味溢出。
像是闺房,还不待易行开口询问,布幔无声拉开。
“小家伙,过来,给老身诊断一下。”布幔后出现的老妪勾动手指,示意易行坐在身边。
五指白嫩似笋,皓腕雪白,欺雪赛霜。
易行心中偷笑。
这老天太搞笑,老妪满脸沟壑纵横,这双手十指似葱,手臂冰肌玉肤,想来二八处子不过如此吧。
老天真是公平,有有余,就有不足。
脉搏跳动偏浮,强壮有力,与老年脉象不符,极似少女。
易行偷暼老妪一眼,正与老妪目光相遇。老妪眼眸如一泓潭水,深碧清澈,透着灵性,没一丝老人岁月沉淀的沧桑。
这老妪怪里怪气,像个刁蛮少女?易行心里嘀咕。
“你会切脉吗?”老妪被易行看的心慌,呵斥道。音如出谷黄莺,清脆悦耳。
“夫脉者,医之大业也,即不深究其道,何以为医者哉?”易行心里有丝不满。
“哟,小家伙,还不服气,诊脉结果,说来听听。”
“老人家肺气不清,依脉象来讲是先天性肺疾。”
“小家伙,可以治吗?”老妪眼神一亮,拉住易行胳臂晃晃,急切问道,一副小女儿态。觉察到自己失态,老妪忙缩回双手,正了正身子。
“应该可以治好”到了这地步,走一步算一步,先安住她的心再说,免得枝外生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