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1 / 1)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这一幕,仅凭二玲刚才的几句话,黄明玉无法想象到大兰子现在的状况。当他跟随二玲争先恐后的从屋里出来,大兰子快腿快脚地早已冒失到离屋门口三两步地之间了,凭着她高身材长胳膊的优势大可以一瞬间推开屋门,可是这样的动作还是被心急火燎的女儿赶在了前头。

看到母亲双眼痴呆,面如死灰一般,而且嘴里还在含糊不清的骂咧,二玲心里着急地问:“娘,棉棉呢?”

大兰子好似根本没看到他俩,在黄明玉急忙闪身让开屋门口时,大兰子那伛偻着的身体就像一片干树叶子,被风刮进了屋里。没有得到娘的回答,二玲撒腿就朝街门外跑,在街门外她老远看见棉棉正沿着墙根一步一挪的往回走。

二玲迎了上去,棉棉哭得小脸儿脏兮兮的,像几天没洗过脸的样子,一双小手抱着五六瓶娃哈哈酸奶,上身的粉色裙袄的口袋里还斜插了两瓶。

看见了二姑,她哇的一声大声哭起来,边哭边告账似的说:“奶奶骂我,还打我,说再也不给我买好吃的啦!还说要把我送给大街上的疯子。”说完话她哭得更伤心了,小脑袋向后一仰一仰的颤抖。

二玲安慰了好长时间,棉棉才止住了哭泣,小嘴和秀气的鼻子还在抽动,看着黄明玉又乐了,但没乐出声来。两人在街上分手的时候,黄明玉特别嘱咐了二玲几句,二玲只是点头应承,再没说什么,便抱着棉棉转身往家中走去。

麦子播种完了,春忙时节也就接近了尾声,搁在往常,每年这个时候村里都会来上好几拨雇用短期工(就是春耕完了出去打工,到了秋收的时候再回来收割庄稼的人)的老板。

可今年愣是硬生生的都碰了钉子,不但没顾上一个人,而且还大车小辆的空耗了油钱。村西头的彪子,在县城搞土建也有些年头了,原来村里谁想跟着他出去做工,还得给他送点吃吃喝喝的东西,要不然你入不了人家的班道,挣不着钱。今年他也不得不到邻村里雇人去了,他还说,四条腿的牲口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到处有的是,说这话还蛮带些气愤呢。

不出外工,再加上愿意回村种地的人多了,使得一向冷清了多年的村子就像过新年炸年货烧开的旺油锅一样沸腾起来。村委会划定的一大片土地上,男男女女们忙着搭大棚龙骨、扣塑料薄膜、拉电线、打喷灌机井,闹嚷嚷的一片喧嚣场面。

人们都说,这个样子又像回到了大集体的生产劳动中了。有人立刻接过来说,那可跟以前大不一样啦,现在这地是咱自己承包下的,种甚不种甚得咱自己说了算,咱甚值钱种甚,市场上甚紧缺咱种甚,还愁富不起来?又有人说,人生果最值钱,也最好卖,你种的出吗?那个赶紧帮腔着说,给我个金盆盆,我金人人也能给你种出一大片来。说着唠着,时不时引发人们一顿仰天长笑,谁也不会为谁的话在意,谁也不会去计较得失而停下忙碌的双手。

黄明玉是村里的承包大户,在他那十亩地的方圆之内,一辆耕地拖拉机正冒着黑烟翻开了松软的土壤,这是他前天求爷爷告奶奶的才和人家商谈妥,耕完地就给现钱雇来的。耕一亩地二十五块钱,十亩地两千五百块钱,成功与否这笔帐他的记在心上了。

地边上的房子明天就盖顶子了,房子虽然简陋了些,可好歹有个累了歇脚的地方。明天封顶的时候还得请这几个人吃喝一顿,花个百八十块钱要说现在也不算个甚,黄明玉也还是在心里画了个道道。

儿子大张旗鼓的折腾,黄长海并不眼热。一来腿疼不想走动,二来他认为儿子这是在自讨苦吃,自找罪受。他种了半辈子的地,知道跟土地爷打交情谈何容易。

儿子说的机械化作业,他也曾扪心自问过:机呢?家里连几只会下蛋的母鸡都养不住,不是今儿闹鸡瘟死了,就是明儿半夜里被黄鼠狼叼了,更何况那么大个铁家伙,一吐黑烟就花钱,虽然村里有的人家养的起它,可他家的条件不行。

不声不响一下承包下十亩土地,他觉得儿子真的疯啦。有这些钱,满可以说上个媳妇,过安生日子,他不能明白儿子为什么非要穷折腾这一场。

至于承包费的事儿,他还是忍不住背着儿子去过村委会一趟,那白纸黑字确实是落着自己儿子的大名。他还向村会计问过当时签合同的详细情况,村会计也一口证实就是儿子个人承包下的,面对这个现实,他才真真看清了自己的儿子,打工不是挣不到钱。

张金娥至从儿子病倒之后,她的思想有了转变。在面对儿子提出的各种要求时,她总要尽量合理的去满足儿子,凡是家里有的儿子又暂且能用得着的,或者是她能马上办得到的,她都愿意极快的点头应承。

如果实在为了难的或是自己马上又办不到的,她也不愿去一口否决儿子,而是和儿子商量匀出些时间,好让她想想别的办法。现在的她很忙,除了每天要给盖房的工人们做三顿茶饭,再就是帮着儿子打理一些零散的事情。别看她上了年纪,可干起农活来一点也不含糊。

黄明玉承包下十亩土地后,引得不少村里人关注,有赞不绝口的,有讥讽挖苦的,还有甚至为他能拿出那么些钱包地而质疑的。同村居住,谁穷谁富,村里人心里都有个算盘。村里人都夸张金娥养了个好儿子,不光模样长得俊,而且为人也厚道,待人办事儿沉稳老练,像个干大事儿的人。

那一阵子,张金娥不光脸上有了光彩,而且心里也有说不出高兴,为当时不能理解儿子的做法感到悔恨。后来又有人说他儿子承包地的钱来路不正,她就不得不多操点心了,她曾明言直语地问过儿子,也比前比后的把事情的要害跟儿子说了个清楚,可是看着儿子一副蛮诚实的态度,她也稍微放了点心,只要这件事情上不出任何差错,其余的事情她都愿意支持。

菜地简易房建成的那天,张金娥特意炸了油炸糕,炖了猪肉来为儿子庆祝,这天可以说是黄长海家十多年来最为热闹的一天。这天黄明玉喝醉了酒,本来是高兴的事情,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在他心里堵着一本大账,钱仍然是他最为头疼的事情。酒不醉人,人自醉。他无心中把天给捅了个窟窿,而要想再堵上这个窟窿,就得无止尽的投入,不管这十亩地将来能给他收起些什么。

再苦再累他都能挺得住,可这钱是个硬杠杠,借--他家一来没有富裕的亲戚,二来就算能在村里借到个千儿八百块钱,不但配不上大用场,而且还得领份人情。

贷款--他家一无门二无路,谈何容易。黄明玉在这两条死路上打了几个来回后,不得不乘着酒劲儿,涨红着脸向母亲开了口。“娘,你还得帮帮我,不能看儿子笑话。”

张金娥没说话,也没嘟噜脸,只是有些犯了难。家里虽有三瓜两枣的,可那是她跟丈夫血一滴汗一滴挣来压心底儿的钱。俗话说,来得不易,出的也难。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能拿出来折腾,血本无归的事情她在村里见得多了。黄长海不愿看儿子醉酒的丑态,半披着单袄黑着脸一声不吭地出了家门。

丈夫不声不响地走开,更坚定了她心里的决定,看着儿子近似于乞求的眼神,她收回了自己疼爱的目光。“那是留着给你娶媳妇的钱,不能动。”这话一说出口,她立刻觉得心口隐隐作疼。

“娘,你是要让村里人看我的笑话?”黄明玉哽咽着嗓子,红着眼窝问。

“还不是你自找的,打工好好的,非要回来种甚的地,这下好,碌碡拉了半坡啦,咋办?”

“娘,你不能看着儿子半途而废。”

“我是怕你娶不过媳妇,打了光棍。”

“媳妇我不娶了,打了光棍天照顾的,命里注定的,怨不得你们二老。”

“那不行。娶媳妇要紧,老黄家的香火可是断不得。”

黄明玉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母亲面前,流着泪说不出话来。张金娥慌忙大惊失色去拉扯儿子,但黄明玉的身体就像一堆瘫软的烂泥,任凭母亲怎样使劲他都无法再站的起了。

张金娥短胖的身体在屋里急的打起了转,她怕儿子再有个好歹,到那时哭黄天也没泪了。长痛不如短痛,钱财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张金娥想到这儿,手指打着哆嗦掏出藏在身上的钥匙,打开上锁的红柜,三翻两翻找出一个表面脏兮兮的存折,重重地塞进了儿子的手里。而后身体软绵绵的倒退着靠在了门框上,成了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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