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
村委会的高音喇叭一大早炸了锅地响个不停:“全体村民们注意了,全体村民们注意了,现在广播一个村委会通知,准备承包蔬菜大棚的户主们,吃罢了早饭,来村委会交钱签订承包合同,今天最后一天拉啊!今天最后一天拉啊······”
一遍、两遍······村长憨厚的声音在喇叭里反复着。
“起吧?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包地种菜吗?喇叭里喊你交钱去呢。”张金额一脸的不高兴,立在儿子睡觉的头前再没了下文。
她量定儿子会走到这一步没折的,没想到这天来的这么快。包地要交钱,黄明玉又拿不出分文,家里的钱存放在她手里,那比保险箱还保险,除了盖房娶媳妇她支持,其余的甭想从她手里抠出半分钱。在她心里认为,儿子也不过像似患了伤风感冒,折腾上几天,过过劲儿,自然还得乖乖的打工去。
“真麻烦!”黄明玉干脆把被子往上一拉,蒙住了头。钱、钱······的声音在耳朵里嗡嗡作响。怎么办?他在扪心自问,实在憋不住了,他干脆哄的一下将被子掀开,坐了起来,三下五除二穿戴好了衣服,脸也没洗一把就急冲冲的走了出去。
“看见吗?你儿子这算是中邪啦!绷住这股种地的经了。”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斑驳在张金娥的脸上,刺眼的光芒撕碎了她脸上近三十年来的岁月痕迹。
黄长海紧闭着嘴,没啃声,忧愤的表情使他的干脸上的五官扭曲的难看极了。他已经好几天没跟儿子说一句话了,虽然生活在一个家里,但父子形同陌路。在这个家里,他有责任让他们吃得好穿得暖,但家里的一切大小事务都得遵循着他的意愿来,如果有一个离经叛道的,他就会置之不理,任其自生。
黄长海每天除了喝上几盅小酒,再就是躺在炕头上暖自己的腿,腿疼病不出意外的情况下,他还能坚持在那几十亩田地上,最起码保得住一家人的吃喝问题。
没有洗脸,黄明玉觉得脸上皱巴巴得不舒服,在经过几条无人的窄巷时,他有点昏头昏脑。他心里很着急,如果包不成地,他的梦想就意味着破灭,那他这辈子也就再无出头之日了。玉难琢,气难成,他有点垂头丧气了。
村委会的大门口站着崔大玲,黄明玉老远就看到了,他想要扭头往回走,但还是迟了一步,崔大玲亮着嗓子高喊:“黄明玉,你站住!”
黄明玉在巷口住了脚不,没有急着去回头,只是弯下了腰去系鞋上的带子,他的心开始狂奔乱跳。崔大玲微笑着跑了过来,喘着气质问:“咋?你是在故意躲我吗?”
“没······没有啊!”黄明玉慢慢地从地上站起身,目不斜视地看着崔大玲,表现出了很顺从的样子。
“没啥没?你明明看到我了,为啥又要往回走?你这不是明明在躲着我吗?”崔大玲干脆绕到黄明玉面前,细眉生龙活虎地挑到额头上,脸上的微笑带着几分娇里娇气。眼影画的很浓,嘴唇涂得很靓,妖里妖气迷惑人的样子。
“哦,我忘带东西了。”
“啥东西?钱?”崔大玲赶紧追问。
面对崔大玲的步步紧逼,黄明玉使劲摇起了头,脸有了囧色,随后抿嘴一笑,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承包蔬菜大棚,可又拿不出钱来,对不对?”崔大玲眨着闪亮的眼睛说,神色表现的异常兴奋,黄明玉的心思已被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瞎说啥呢?我回来奔的就是承包地的,咋能拿不出钱?”黄明玉瞥了她一眼,
“明玉,我有个想法,咱俩合伙承包你看怎么样?钱由我出,你去村委会签合同,咋样?”崔大玲的一对大眼死死的盯在黄明玉脸上,希望她的想法能够如愿以偿。
“你包你的,我包我的,合伙算怎么回事呢?”
“村委会不是有规定吗?户籍不在村儿里的不包给地吗?要不我还懒得跟你多费口舌呢。行吗?”
“不行,这样村里人咋看?不怕说你的闲话?”
“不怕。村里人爱说啥说啥,听狼嚎还甭养羊了。”
“我怕,我还没对象,没成家呢,你城里有家,又有男人,干不下去了,拍拍屁股回城里了,我能去哪儿?”
“哈哈--瞧你那点出息。走!”崔大玲媚笑着拽了一把黄明玉的胳膊,催促着说。
“等一下,容我考虑考虑。”
崔大玲当即把脸一沉,不高兴的说:“还考虑个屁,再等下去黄瓜菜也凉了。”
两人扭扯着进了村委会的大院时,崔大玲掏出一塌百元大钞塞到黄明玉手里,笑嘻嘻的说:“我就不进去了,你去办理吧!合同书上写你的名字就行。”
黄明玉还没回过神来,崔大玲早已跑了出去,临到村委会的大门口她还故意回转头冲他笑了笑,意在安慰他放手去干想要干的事情。他突然觉得手里的钱很重,沉沉叠叠的,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些年他在外打工,零零总总的也挣到过不少钱,可他的手里还从来没一次沾过这么多的钱,他心里一下没了主意。
如果算是巧合,黄明玉宁愿不接这些钱,把此事推得一干二净。可是这些突如其来的事情,冥冥之中让他意识到这是崔大玲有意安排的,他不知到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知道崔大玲这是在帮他。
与其两人合伙包地,到不如不包的省心,崔大玲的娘是甚人,那是看高不看低的主,如果她要是知道了女儿把这么多钱擩在她看来永远是个穷光蛋的小子身上,那不比死了儿子还心疼。
既然崔大玲能毫不犹豫地把这些钱拿给他,这就说明她是下定决心要办的事儿。如果他不能把地承包下来,再把钱如数的还给她,也许这一辈子她都得记恨他,会认为他这样的男人不但无可救药,而且还是个窝囊废。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想过这些之后,黄明玉双手捂住脸戳了戳,这才大步流星地进了村委会。
一切都很顺利,村会计在哗啦哗啦的数钱,黄明玉趴在刘村长的办公桌上签一份合同,当他将承包的亩数、款项及年限一并填写完以后,在承包法人的空栏儿上停住了笔尖,他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最后还是在空栏的下方签上了:黄明玉代签这几个字,然后补上了年月日递到了刘村长的面前。
刘村长看也没细看就咔的一声,盖了村委会的印章,接着又递回到黄明玉的手里,并微笑着说:“明玉,好好干!这正是你们年轻人大显身手的时候。”
黄明玉接过了合同书,心花怒放的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他正要离开村委会,突然被村会计叫住了:“明玉,你交错钱了吧?”
“什么?没有啊?”黄明玉脸红了起来。
“你一共承包了十亩地,五年的承包期限。一亩地一千,共一万,你这是一万一,多出一千块钱,你好好点点。”村会计说着又将那沓钱递了回来。
“傻小子,还没种地呢,到先先赔了一千块,啊!哈哈--”刘村长爽朗笑了起来。
黄明玉的指头显得极不灵巧,那一沓钱数了好长工夫,数的他鼻尖冒出了细汗。“哦,是一万一,我数错了。”他的脸更红了,随后他又从中数出一千来收了起来,然后将那一万交到村会计手里,红着脸笑了。
出了村委会,黄明玉仔细掂量起这件蹊跷事来。一定是崔大玲弄错了,是不是这一千块钱她还有别的用途,她如果发现这一千块钱不见了,她会很着急的。他再也来不及细想了,便急火火的直奔崔占海家找崔大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