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受衡王之命来西渡调查寿礼失踪一事后,路丰就整天提心掉胆,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虽说西老板每天是好酒好菜的招呼着,但一想到此来的任务,路丰就食之无味,他一直在想,有什么办法能找回失踪的寿礼,就算不能找回,那又该找个怎样的理由才能回去复命不至于自己丢了性命呢?
机会来了,听说江离因犯人命官司,被押进大牢了,他可以利用这件事情让名满江湖的江离和自己达成一个交易——一个对他,对自己都有利的交易。
所以他来到了县衙,因为他的到来,县太爷,言捕头全县上下一干人按他的吩咐早早地在大堂等候。
“陈大人,辛苦了,把江离请出来吧。”路丰对县太爷道,路丰说得很是客气。
“是,来人,把江离带来。”县太爷吩咐手下道。
“是,大人。”一众人,把江离从大牢提了出来。
“把他的链条打开吧。”路丰对旁边的言旭说道。
言旭极不情愿地打开了江离手上的链条,心想一个杀人犯,凭什么对他如此的客气。
活动了一下有些麻痛的手腕,江离对路丰一抱拳,微笑道:“路统领,久违了。”
“江大侠,让你受苦了。”路丰连忙起身,很是亲热得拉江离的手道。
一旁的言旭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他是个疾恶如仇的人,他不觉得一个有杀人嫌疑的人值得路统领如此恭维。
“陈大人,麻烦你安排个静些的房间,我和江大侠有些事情要商量。”在这大堂之上,也确不是谈的地方,更还况自己还是有求于人呢。
“那就去我的书房吧。”县太爷也是个识趣之人,把二人带到自己的书房后,连忙就出来了。他虽只是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但多年宦海的沉浸,他知道什么是他该知道,什么是他不该知道。
“不知路统领找江某有何事?”品了一口刚端上的陈茶,江离对路丰说道。
“想必江大侠也应该知道路某此次到西渡所为何事……”路丰道。
“路统领是衡王爷身边的红人,路统领所为何事,又岂是我这江湖草莽之辈所能知晓?”原本路丰平时的行事作风江离就看不惯,更何况江离知道路丰此次是有求于自己,所以他毫不客气地说道。
“江大侠说笑了,既然如此,那路某就开门见山了。”路丰知道自己哪怕是再尊贵的身份,在江离看来也是分文不值,倒不如挑开了明说。
“江大侠应该知道王爷寿礼失踪的事……”路丰道。
“嗯,听说过,但这又与我有何干?”江离不屑地答道。
“我想请江大侠帮个忙。”
“什么忙?”江离知道路丰要说什么,他一进这县衙时他就知道路丰会来找他。
“查找失踪寿礼的下落。”
“办不到。”江离的语气不容商量。
“为什么?”
“嘿嘿,想必路统领忘了,江某现在还是带罪之身。”江离忽然语气一转,笑道。
“这事好办,只要我一句话,这事从此就当没发生过。”说到官府的事,路丰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气。
“但我不乐意。”
“这又是为什么?难道江大侠想一辈子呆在这阴冷的大牢里?”
“杀没杀人我自己清楚,再说,就这破地方只要我愿意,随时可走。”江离很自信,他确实有这个实力。
“难道在你眼里就没有王法?”路丰有些生气了,他本就生气,只是有求人,他在一直压制自己早要恕放的脾气。
“王法?”看着眼前的路丰,江离真想笑,想大笑,你来求我,还跟我说王法,要是王法有用,你路丰还用得着来求我?江离心想道。
“路统领,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一个要求。”
“江大侠请说,只要路某能办到的,一定全力以赴。”路丰没想到江离这会儿又答应了,赶忙答道,他可不想一会儿江离变卦。
“任何人不得干预我的行动。”江离说得斩钉截铁。
“好。”路丰毫不犹豫地答道。
此行他的目的达到,他很高兴。
他本就是想着找江离做个替死鬼的。
依江离的本领,只要是他答应的事他就是拼了性命也会去完成,就算是江离没完成,回到王府他也可往江离身上摊,至少可能王爷不会要了自己的命。
但他不知道,江离来西渡本就是应西渡之邀来查找失踪的寿礼的。
江离现在要做两事,第一,他要找到失踪了的老王,瞎子告诉他的,老王仍在西渡。
第二,他要去找到鬼窟,但鬼窟在哪,他不知道,也没人能知道…………
所以他现在需要帮手,他想到懒憎,那个在寒山寺中不停地打扫着落叶的懒憎。
但是他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搞明白,胡大麻子是怎么死的,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胡大麻子的尸体就停在山上的义庄里,这里是整个西渡的死人堆,被人杀死的,被鬼吓死的,被人强奸至死的,上吊死的…………反正不管怎么死的,都来到了这里——胡大麻子也来到了这里。
此时大地已经沉睡了,劳累了一天的人们也已经沉睡了,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除了偶然一两声狗的吠叫外,一切都是那么的寂静无声,阴冷的风不停地嚎叫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树木耷拉着残缺不全的身体,得意地向旁边这个匆匆赶路的人展示着鲜血淋漓的伤口。
今夜有风,风很大,无月,很黑…………
义庄是一座破落的寺庙,就建在这半山腰中。
这原本一座香火旺盛的寺庙,但不知从哪年起,这里就传出了闹鬼后,就没人敢上来……
也对,人们之所以会拜佛,是因为相信佛祖的保佑,但现在佛祖连供奉自己的地方都能被鬼骚扰了,那也就没人会相信佛祖会护佑他们了,所以他们就不来了,正因为他们不来了,所以曾经香火不断的寺庙也就断了香火。
直到有一天,一个不知从哪来的老乞丐,他到了这破寺庙,他就在这住了下来。后来,因为镇上死了些的异乡人没地方安放,慢慢地这里成为义庄——一个专门摆尸的地方。
老乞丐的确很老了,他的头像獐子般那样又小又尖,他的眼睛像老鼠那般又小又圆…………
老乞丐的两只耳朵却是出奇的大,像两扇屏风似的守在脑袋的两旁…………
老乞丐那深陷的双颊上,长满了胡须,雪白胡须,像老榕树的胡须,在风中不停地摇摆…………
老乞丐的头发油腻腻的,甚至打着绺,一件不知穿了多少年的破衣上不知沾染了多少岁月的痕迹,散发着一股发臭的酒酸味…………
胡大麻子的尸体就摆在老乞丐的身旁。
“你死了,了却了世间多少烦恼,多少忧愁…………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下世不要投胎为人了,做人难啦,做人难…………”老乞丐对着直挺挺的胡大麻子喃喃道。
老乞丐说得对呀,人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世间的所有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一切烦恼,一切忧愁,生老病死………………一切的一切。
人,死了,就是解脱…………
“嘎……吱……嘎吱……”的声音,残破的大门如沉睡千年古钟,被人撞醒,发出深沉的叫声。
“你来了……”老乞丐的声音似幽冥地府中传出般,阴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是,我来了。”江离打量着眼前这个全西渡人都避之不及的瘟神。
“你是来找他的?”老乞丐指着胡大麻子的尸体问道。
“是的,我是来找他的。”江离答道。
“有人说是你杀的他?”
“也许吧。”江离也不知道。
“为什么是也许、”
“因为有人说了。”
既然有人说是自己杀的,那就先认着吧,更何况面对的是个乞丐,一个很老的乞丐。
“那就是你杀的了。”老乞丐的语气像要为死去的亲人报仇似的,但老乞丐没有亲人。
“你认识他?”江离问道。
“认识。”
“哦,什么时候认识的。”一个老乞丐会和一个走南闯北的皮货商人认识,到是真出乎江离的意料。
“他来到这里我就认识了,每个来到这里的人我都认识。”老乞丐的声音很是阴森。
“这么说,我你也认识?”
“不认识,不过马上就认识了。”
“马上?什么意思?”
“因为到这里的都是死人,只有死了,到了这里的人我就都能认识。”
“可我却是活着,活着的人…………”
“你马上就会是死人!”老乞丐獐子似的又小又尖的头忽然抬起,又小又圆的鼠眼死死地盯着江离道。
恐怖,发麻…………
“你为什么要杀我?”江离很是不解,他又不认识老乞丐,老乞丐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你该死…………”
话音刚落,老乞丐的身子蛇一样的蹿到了江离身前,一时间到处充满着肃杀之气。
你根本就无法想到,一个如此年老的乞丐会有如此身手,如毒蛇吐信般,江离感觉到了到他胸前的掌风的刚劲——可开山裂石的刚劲。
“粘空掌?你是黄欢?”避到一旁的江离看着眼前这个身手已至化境的乞丐道。
“哈哈…………很多年了,没想到江湖上还有人记得老朽。”被江离称做黄欢的老乞丐大笑道。
粘空掌,黄欢。
江湖上成名很久的人物,却也是在江湖上失踪了很久的人物。
他是上一代的崆峒掌门。
粘空掌是他的独门绝技,据说他的粘空掌能凭空吸起上千斤的巨石。
二十年前,他应邀与塞外巫柳国国师比试时就失踪了,没想到他却出现在了这里。
外面的夜寂静,阴森,漆黑,时不时地能听到被阴冷嚎叫着的冷风刮得沙沙作响的树叶声,现在已近午夜了。
满屋充满着惶惶不安的气氛,好像世界的末日就要到来一般。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了整个夜空,闪电好似一道金线,漆黑的夜空被这道凌利无比的金线劈成了两半。接着,就是一声震天动地的惊雷,它似是要把这整个世间的万物都震碎样的,雷声在头顶上轰鸣,大地似乎被震的颤抖起来…………
此刻的江离屏气敛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不敢大意,因为他明白只要自己一个很小的失误都能让他立刻丧命。
残缺的佛像,有如树叶般被黄欢就这样凭空吸起,雷庭万钧般冲向江离,直要把他撞击的粉身碎骨般……
江离一个闪身,躲开了迎面冲击而来的佛像,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出了他那把一次又一次把他从鬼门关拉过来的小刀。说是迟那时快,射向黄欢的小刀在空划中过一道优雅的弧线…………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黄欢又小又圆的眼睛此时睁地巨大,瞪着插在胸前的小刀,他感觉的到,沸腾的血液此刻在慢慢变冷,一点一滴地凝固,一种前所末有的恐惧从脚底传到心头,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死在眼前这个他自认为能轻易打败的人的手里…………
他不甘心,他不想就如此死去,人,就是这样,没到死时都把死亡看得很开,但真的当死亡来临时,却又有几个能看得开,能坦然赴死呢?
黄欢死了,死在江离的刀下,他邋遢瘦小的身躯倒在了这座陪伴他很多年的破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