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马车可坐果然省时多了,从离开平场镇直到回到我们作停留的那片树林前,不过十来分钟。看天色,时间大概是将近六点钟,正是日暮西山,天边铺满了绛红色火烧云的傍晚时分。周围的环境已经开始变得昏暗。
在树林的外侧,哈叟神傅吩咐队伍停了下来。我们五人先是下了车厢去,将先前堆在后边板车上的那些买回来的大包小包一一背回到自己身上,回到车厢,然后,神傅这才指示两辆板车的车夫、以及6名护送骑士之中的4名,让他们在林外暂作等候,自己则带着余下的2名骑士,陪同我们乘坐着的这辆厢马车一起进入树林之中。
相较树林外侧,树林里头的环境更加幽暗和静寂,能见度已经很低了。凭借着对我们走出林子时所沿着的行走路线的记忆,珍姨、阿尔文和昆廷指示着马车夫,让车子在林子里小心翼翼地前行,缓慢地朝着埃尔叔他们所在的那片空地驶去。
没过多会,珍姨她们准确地引领着我们的马车回到了空地。远远地,能看见埃尔叔和凯琳在那一头朝我们挥舞双手。为了让他们也能方便地确认到坐这辆马车回来的人是我们,珍姨也将半个上身探出车窗外,向他们挥动着手臂以示回应。
待马车驶近,我才渐渐看得清楚,除了前往平场镇的我们五人之外,大伙儿都已经全体齐聚在了空地上——放马的四人早已经回来了。马轭重新给拉车的马匹套上,骑用的马匹也拴在了树干旁。两个奴隶男孩的初步治疗看来已经很好地完成,两人正并列平躺在那层厚实的布毯垫子上,身上盖着另一张布单子,虽然依旧没有苏醒,但是看到那两张安稳沉睡着的面容,也让人放心多了。杨和赫丁顿两个人还在一旁收拾着散乱在垫子周围的东西——各种急救用品,绷带、药棉、纱布、钳子之类;还有一些药品和消毒水;以及治疗之后产生的一堆废弃物。一团团沾血的棉花,换下来的绷带,还有从男孩们身上清理和解除下来的断铁钩和铁枷锁,这些东西都被单独用准备好的油纸全部包成胀鼓鼓的一团。
马车停下,除了那车夫,我们五人陪同着哈叟神傅都下了车。埃尔叔领着凯琳迎了上来。
几位队伍的领头人跟神傅交谈了起来。寒暄两句,他们很快就讨论起了两个奴隶男孩的情况、以及有关护送他们的问题。具体都谈了些什么,我和温德没有再仔细去听,因为我们正在跟凯琳一道,手脚麻利地把我们从平场镇买回来的东西一包一包地从教会的厢马车这边,搬到我们队伍的拖斗马车那边去,交给迈乐凯和伯顿他们几个整理和安放呢——按照长辈们的吩咐妥妥地把这些做好,这是我们三个都很乐意的。
我们跟珍姨从镇子上买来的那些衣物立即就派上了用场。它们从包装纸袋里被拿出来,由迈乐凯、伯顿和昆廷的两个同伴一道协力,在懂得医术的杨和赫丁顿的指点之下,一丝不苟地给沉睡当中的两个男孩换上,不出丝毫差错。——当然了,给男孩们换衣服的时候,凯琳会很自觉地转过身去的,再说臭小子也不会让她看到这些啊。
“那么,再一次地、就请让我代表我们所有的人,感谢您和骑士们的大力相助,哈叟神傅。这两个急需救助的孩子,就拜托您和骑士们安全地护送到小燕镇去了。感谢主与星神的恩泽,您和骑士们的善举,我们大家都一定会铭记于心,感激不尽的!”
“哪里哪里,弗莱明先生实在是言重、言重。救助受苦受难之人,不单只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圣星济会的一向宗旨,也应是我们这些受圣星指引的教门中人的重要使命,是主与星神在我们认识和理解神圣真理的道路之上、降于我们的使命、和光。因此,您和昆廷先生大可无需这样重礼虔切,即使你们不这么说,我们也一定会倾尽我们最大的能力,来帮助这两名受苦的孩子脱离困境和苦楚的,请你们大家都放宽心。”
“嗯,说得是,神傅说得是。那么,一切就劳烦您和骑士们了,神傅。”
“是的,劳烦您和骑士们了,神傅。”
“呵呵,好的,弗莱明先生,昆廷先生。那么事不宜迟,黑夜将至,我们便赶快开始行事吧。请速速将那两名孩子抬到我的车厢上来即可。”
“嗯,好的。”
“好。”
当迈乐凯他们刚刚给男孩们换完衣物之时,埃尔叔、昆廷跟哈叟神傅之间的谈话也恰好结束了——双方之间很明显已经谈得十分妥当。
转过身去,埃尔叔几个领头人开始吩咐年轻力壮的迈乐凯等人,将两个奴隶男孩、连带他们身下的布垫毯子一块儿、动作迅速而又小心翼翼地转移到神傅所乘坐的厢马车上。
三驾马车的车厢内部还是很宽敞的,容得下两个男孩带着垫子躺卧在车厢地板上,而且空间还绰绰有余。在接下来的两天里,男孩们就要这样子由哈叟神傅和教会骑士们护送着,经由十字星教会的运输系统前往小燕镇。可能让他们躺在地板上是委屈了点,但是比起我们这一行带着他们一路风险未卜来,还是要更为稳妥得多。
况且,将要护送男孩们的、还不止是教会的人员。从我们这一行人当中,还会分出两个人手来,这两人将跟着神傅他们一道,乘坐这辆教会的马车共同前往目的地。而这两人所要做的、就是负责一路上照看好男孩们,尽全力保证他们的健康状况不会在途中出现问题。
——是的,这两名随行照料人员的分配和安排,也是我们一行在来到平场镇之前、就已经事先商量好了的事项。这个主意,当时还是由昆廷和他的同伴们主动提出来的呢。
“马蒂,维戈,两位小兄弟一路上的健康状况护理,就辛苦你们两个了。虽然跟着神傅和骑士们一道乘坐车马前往,安全方面不用担心,不过……好兄弟,还是希望你们一路小心!我和内森很快就会追着你们的步伐到达的。我们四个在小燕镇再见!”
昆廷对着站在面前的两个同伴——是的,他俩就是即将要跟随着教会的车马队共同前往小燕镇,沿途照料奴隶男孩们的人、马蒂?赫丁顿和那一个名叫维戈的青年。两人将不会与我们一行同行,而是会比我们先行一步抵达目的地,跟神傅他们以及男孩们一道——他这样郑重地说道。说完还伸出了右手,分别往两人的肩膀上一拍。
站在昆廷身旁的另一个名叫内森的同伴,也同样拍了拍两人的肩:“是啊,要小心咯兄弟。”
“放心吧昆廷,内森,我跟维戈会做好的。”赫丁顿点头回答道,“只要我们俩跟两个小兄弟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神傅的马车上,去往小燕镇的这一路应该都不会遇到什么阻挠。小兄弟们的状况目前很平稳,又有我在,将他们平安无恙地送达也不成问题。倒是你们两个,这几天要跟着前辈们和萨缪尔兄弟一起赶路,可是要小心佣兵了。”
“哈哈哈,放心吧,小菜一碟。两位前辈和萨缪尔兄弟他们的实力,在亚德尔堡咱们都有目共睹,不是么?再说了,拿沙勒这地方咱们哥几个也来往过不止一两回了,再麻烦,麻烦得过外海和远域么?是不?当然小心还是要小心的,但我们几个只需要各自专注好自己要做的事情,这点事情应该都还应付得来。记住,我们是最棒的!哥几个,三天半、最多四天之后,我们在小燕镇见,不见不散!”
“嗯,好!”
“好嘞!”
“昆廷说得对,来,让我们小燕镇不见不散!”
说到这里,昆廷四人各自右手握拳,拳头对拳头两两相击,以示对彼此的祝福。
——昆廷之所以要把他们队伍的四人如此分配和安排,自是有所考量。一个,自然是为了能让两个男孩在一路上能够得到最好且最周到的照料。不管男孩们出现什么意外状况,除了有身为合作伙伴的教会人员照应着之外,同时也能有最值得信任的自己人在旁边随时应对——毕竟安排过去的两名同伴当中有一名还是精通医术的。这就等于是给这次护送上了一个能保万无一失的双重保险;二个,就是通过有意分散自身队伍的人手,来向埃尔叔、珍姨和阿尔文他们展示出自己的诚意。
——本来昆廷的队伍就只有四个人,现在又被分成了两部分,两人跟着教会的车马走了,昆廷自己和另一人则留下来跟着我们一行,这么做其实就等同于故意削弱了自己队伍的实力,并将自己置身于陌路相逢的我们与苍松一行人的眼皮监视之下。个中的含义很清楚,就是想让两位长辈和阿尔文他们感受到昆廷自身的诚意——“你们看,我都把自己的队伍削减得只剩俩人了,跟着你们这么多人一块儿同行。如果我真的对你们有什么不怀好意的图谋,你们随时可以收拾我们,拿下我俩当作人质都行,我俩根本不是你们这么多人的对手。因此,请你们相信,我们是真心想跟你们和谐相处,并肩同行的。”
——正是因为了这一层隐含的诚意,当时才让两位长辈和阿尔文他们、最终决定在暗暗保持足够戒备心的前提之下,选择信任并采纳了昆廷的这个方案,并按照方案实施至现在。
回归当前……
两个奴隶男孩已经在神傅的马车上安置妥当。哈叟神傅本人也已经重新登上马车,回到了车厢中。
教会的车马即将带着奴隶男孩们启程。
赫丁顿和维戈走到马车厢前。两人先行跟神傅问候了两句,也跟守在马车旁边的两名骑士都招呼了个好——接下来数天里,他们将是同行的伙伴。
然后,赫丁顿还不忘回过头来,向两位长辈和阿尔文拜托并祝愿两句:“两位前辈,萨缪尔兄弟,我的同伴、昆廷和内森两人也劳烦你们这几天多关照了。大家一路顺风,我们小燕镇再见。”
“嗯,尽管放心,年轻人。”
“放心吧,赫丁顿兄弟。小燕镇见。”
听了埃尔叔和阿尔文的保证,赫丁顿点点头,跟维戈先后登上了神傅的马车。
“哈叟神傅,一切烦劳你们了。您和骑士们、大家也都一路顺风。再一次感谢你们!”埃尔叔再次对坐在车窗边的神傅表达了祝愿和谢意。
“谢谢,弗莱明先生、所罗门女士、萨缪尔先生,也谢谢各位朋友。请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一定竭尽全力,完成你们的委托。”神傅一边轻轻地挥动着手,一边点着头向我们作出保证,“那么,我们出发了。各位一路平安!”
“一路平安,神傅!”
“驾——!”马车夫马鞭一甩,载着男孩们的厢马车慢慢起动,在骑士们的左右跟随下,踏着深蓝的暮色,驶向树林之外。
“回头见,马蒂,维戈!”
“回头见,昆廷!回头见,内森!”
……
教会车马的身影消失在了幽暗的树林之后。回过头来,现在,我们也该为自己一行接下来的事情打算下了。
“天就快要全黑下来了,我们这边也是时候动身了吧。”
珍姨抬头看看天空,提醒全场。
“嗯,说得是。现在的时间、应该已经快晚上七点钟了。我们在这树林里已经停留得够久的了。两个男孩的安全有了着落,我们现在也可以专心顾好我们自己了。为了避开佣兵,避开风险,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埃尔叔点头说道——他的这些话,在四周一片寂静的树林里,任谁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对,正如前辈所言。”昆廷应声道,“虽然我们大家现在都很疲惫,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我自己也是,但是这平场镇一带距离亚德尔堡还是太近。想要安安心心地坐下来休息、吃个饭,在这里还是不适宜的。我们需要趁着暮色,走得再远一些才好。”
“嗯,是倒是的。为了回避佣兵的耳目,我们现在确实很有必要离开这里,再走远一些,只是……要走去哪儿呢?”阿尔文点头同意,但还有疑问。他说道,“……昆廷兄弟,我们接下来要往哪里走,走到哪里去休息才合适,你的心里可都想清楚了?既然你之前说自己对拿沙勒的地理有所了解,那么我们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走得安不安全,可就要靠你来给我们多多指点迷津咯。”
“嗯嗯,相信我吧,萨缪尔兄弟。”昆廷用很自信的语气说回应着,并具体地描述出了自己的想法,“两位前辈,还有大伙儿,你们都请放心。暂时不说远的,我就先说说今晚的事儿吧。要往哪里走,今晚要在什么地方歇息,我现在已经心里有数了。这样:待会儿,我们走出树林,从平场镇这里往正西方向走。在我印象中,那里应该有一条走的人很少的小道路。小虽小,但马和车都可以走。我们可以沿着那条小路一直往前,只需要走大概两个小时左右的马程,如果没记错,我们将可以到达一座已经废弃的小村庄。那个地方很偏僻,远离周边人多的城镇,而且已经被废弃很久了,估计就连新版的地图上都找不到。以现在这个钟点,肯定是不会有人去那里的,但正是因为没人去,对我们来说,现在去那个地方就很安全。所以今晚要想找个能够吃饭和睡觉、歇息一夜的地方,选择那里我觉得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大家觉得怎么样?”
嗯,听起来是很有条理且可行的一个主意,将我们今晚要如何着落说得很清楚。这个想法一出,不但阿尔文,还有埃尔叔,所有的人都没有什么疑问了。
于是,大家二话不说,重新收拾、背起自己的行囊,骑上马匹,坐上拖斗马车,照着昆廷的这个主意,离开了夜幕降临下的树林,踏上行程。
——由于奴隶男孩们和昆廷的两个同伴已经跟随哈叟神傅他们同行,现在的两辆马车,一辆还由昆廷和其同伴内森驾驶,另一辆则让给珍姨来驾驶了。阿尔文四人还是各自骑马。
……
就这样,一行11人饿着肚子,又在飞奔的马和车上,沿着位于平场镇正西方向的一条不算宽阔的小路,七拐八弯地绕过了好几座起伏的山丘,将平场小镇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夜幕下的荒郊野外一片万籁俱寂,除了挂在天空之上的一轮冷月所发的光,四周就完全是漆黑一片。不时吹过一阵冷飕飕的深秋夜风,山丘之上的片片树林便沙沙作响,使人不禁冷得直打寒颤——不单是身体上的寒冷,心里边也是阵阵发寒。
这条路看来在夜晚确实没有人走,一路跑来,半个人影都见不着。要不是多亏了埃尔叔和珍姨先前在达姆柏森镇买的悬浮小魔灯在给我们提供照明,奔走在路上,我们简直连路面和路边的状况都分辨不清。好在我们是10多个人一同在赶路,而且还有两位长辈、以及身为所谓旅人的阿尔文和昆廷他们作伴,要不然,就凭我自己一个愣头青走这种偏远小路,我还真怕自己会走失方向,然后被这幽暗荒凉的环境吓破胆去。
“哈啾——!!”
坐在车斗尾部的我虽然身上穿了两件衣服,但是在夜风的侵袭之下显然还是太单薄了。背脊一冷,鼻子一痒痒,就打了个喷嚏。
“菲少,别自个儿坐在车尾啊,离我们那么远干嘛?靠过来靠过来,跟我和凯琳互相靠在一起坐,不是更暖和点么?来啊,过来啊。”
看到我搓着双手、不停抽吸着鼻子的模样,温德招呼我道。
臭小子……你也不看看你跟凯琳偎依在一起,四只手相互牵来牵去的那个肉麻样儿,还私底下眉来眼去的,你叫我怎么好意思凑过去当这个“大灯泡”啊——我心里想道。
但是为了贴靠着取暖,呆了一会,我这个“大灯泡”还是很实在地向这一对儿靠了过去——至少有这两个家伙的身躯替我挡去一部分冷风也好。
……
昆廷的主意十分可靠。我们一行只消了一个多小时,便到达了一座已无人烟的废弃小村庄,并在村子里寻觅到了一户保存还比较完好、很适合落脚的小屋子。
这座小村庄坐落的地理位置跟平场镇有些相似,也是地处几面山丘林地的包围之中。村子看起来的确像是被废弃了很有年头了,二十来座平房,除了我们找到的这间适合落脚的屋子以外,其它的房子基本已经没有完好的,有的屋顶上瓦片全无,只剩下几根房梁;有的因为风雨侵蚀已久,连墙壁都塌了半边。在天穹中那一轮孤寂的圆月映照之下,夜风拂拂当中,这片废屋残垣看上去显得凄凄荒凉。
至于村子为什么会被人废弃,我们当中自然没有人说得上来,昆廷也并不清楚,他说他脑子里有印象的只是、当他数年以前第一次经过这个地方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是个废弃的村庄。不过,其实联想起这块混乱之地上常年以来一直持续不断的佣兵派系争斗,出现这样的遗弃村镇,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吧。
总之,我们大家就决定在这里过一夜了。
把马匹安置在另一间还算能够挡风保暖的房子里之后,11个人便一同挤在这间完好的屋子内,生起一堆篝火——长辈们和几个旅人大哥都认为可以在这里安全地生火——并借着火堆,将各自囊中保存着的干粮拿出来,用刀切成一片片后盛在一个平底盘子里烘烤一下,就大口大口地当晚饭吃起来。
吃着,吃着,我慢慢陷入了沉思……
今天一天,感觉真的是好漫长啊。回想起来,撇去份量少得可怜的早饭不提,从上午时分、我们仨跟着两位长辈进入亚德尔堡城之后,一直拖到了现在,我们才吃上了今天的第一顿饱饭。想不到,我们和两位长辈竟然瘪着肚子在亚德尔堡跟刀锋佣兵打了一场恶战,还跟着阿尔文和昆廷这些人连续跑了一城、一镇、一村,一路下来,遭遇到和听闻到了不知多少的事情。静静地坐在火堆旁边,我一边津津有味地嚼着干巴巴的烙饼,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回滚着今天所见所闻的一幕幕,愣愣地、心中泛起一阵不可思议的感觉,仿佛这一天过得不像是真实的一样。
无独有偶,就在这段沉闷的晚饭时间里,坐在屋里的大伙儿也全都是一副一言不发、若有所思的模样。每一个人都只顾闷着头、默默地吃着自己手上和餐具里的东西,双眼的目光或是停驻在屋子中央的篝火前,或是定格在手中的食物上。除了不时地用手拿起食物往嘴里送,以及嚼动食物时不停地吧唧着嘴,基本没有人有其他的动作,也没有人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就连之前还在车子上互相窃窃私语的温德和凯琳那一对儿,现在也很少见地静了下来,各自闷着,那两张心里边似憋着什么一样的表情一看就懂。这画面,看着就好像聚在屋子里的都不是人、而是一坨坨木头墩子似的,让四周的氛围一时间显得异常尴尬,尴尬到直有些叫人发窘。
我并不知道现在沉默着的大伙儿心里边都各自在想什么,但在经历过了今天如此之多的复杂遭遇之后,我想我能明白现在大家为什么人人都陷入了这样的沉默。这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今天已经不是我们远行以来所遇到的第一个多事之日,就我自己来说,虽然现在感觉自己的身体非常疲惫,但内心的心境、起码并没有再像前一段时间那样乱成一团了。可能是在达姆柏森镇那个时候,我在同埃尔叔的那一次谈心中得到了某些开导的缘故吧,心底里有一些东西似乎已经变得比较稳固了,纵然又经过了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在安静地坐下来之后,感觉还算是没有令自己在心理上产生太多的摇曳。
现在之所以呆愣在篝火旁边沉思,是因为另一个方面……是让我在脑子里不断翻来覆去地惦记着的、那个直到今天才得以认清的事实……
——原来,我们这一趟远行所牵扯上、所关系到的,真的是一系列复杂且危险的大事件吗?!我们在这一路之上所做的每一件事、一举一动,果真都是实实在在地、在跟南联——我的故乡的时局安危密切相连着的?!
——未曾想,那些在今天之前、埃尔叔和珍姨曾经对我、温德和凯琳三人一直秘而不宣的信息,当它们被一字一句地、如实地道出来之后,才发现那竟是如此的令人惊异和震撼,使我忽觉自己身上所背负着的担子有多么沉重和严重!
——这担子突然间变得如此之沉,如此之大,让我一下子有些懵懵然感到适应不过来,尽管我知道、这是正常的心理反应。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说,在这些实情被我们仨清清楚楚地得知之后,对于一直隐藏在我们这趟艰险的远行背后的那一系列大事件,它们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真实面貌,我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兴趣已经前所未有地被激发了起来。
——没错,我开始越来越想知道,在故乡南联,这几个月来到底真正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并且还将会发生些什么事情了。而且,虽说迷雾依旧笼罩,但有一点我也很清楚了,只要跟着两位长辈和阿尔文他们、继续沿着要走的行程走下去,我们最后必然能够拨云见月、揭开所有的真相。
——当然,前提肯定是……我们所有人都能活到最后……!
思索到最后这一段时,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咀嚼。好一阵子,我能感觉到自己似乎完全像块石头一样,静止不动了。
——是啊……活到最后……!由此看来,我、温德和凯琳……真的需要变得更强……!要不然……如果、我们三个都像今天亚德尔堡一战那样表现得狼狈不堪——尽管当时敌我人数悬殊——那我们在今后的战斗当中,恐怕还是只会更加地令自己处境凶险……!是啊,这是不行的……万万不行……我们还需要更强,我们至少要能够做到独当一面,不要让长辈们总是在战斗中操心我们。是的,没错,我们需要变得更强……!
……
尴尬的气氛持续到大家都吃完晚饭之后,才慢慢有所好转。
珍姨和杨两个人到屋子外面去了一趟,说是去找个合适的地方,把之前治疗奴隶男孩们时产生的治疗废弃物处理掉。——虽说我是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办法来处理那些废弃物,不过……竟然连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废弃物处理都力图做得滴水不漏,长辈们和苍松成员们这处事谨慎的作风,真是让人感到安心。
留在屋子里的人里边,埃尔叔和阿尔文两人用轻松的语调,又一次跟昆廷攀谈了起来。只见三个人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句似乎还聊得挺上劲,就是声音有点小,听不清说的啥;迈乐凯和伯顿这俩也闲坐在一角,相互间自顾自地在一边聊,同样听不到他们聊些什么;而昆廷的同伴内森则独自一人,抱着自己的包袱,身子软绵绵地靠坐在另一边的墙壁上,双眼闭合,不知是在打盹或者只是闭目养神。
中间的那堆篝火燃烧得没有先前那般旺了,使得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了下来……
随着光线的变暗,在呆坐了近两刻钟之后,我开始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倦意袭来,席卷全身。
“哈~~啊啊啊啊~~!”在这股倦意的侵袭之下,我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大打哈欠,身体和四肢变得越来越乏,越来越软。
啊啊,经过了如此累人的一天,我的确想要好好地睡上一觉了。
回头一瞥,原来臭小子和凯琳早就已经躺在铺好在一边的布垫子上,双双进入了梦乡。他俩什么时候睡着的,我都不知道。
不行了,我也得睡了——意识开始迷糊的我这样想着,软绵绵地挪步到了温德的旁边,从包袱里掏出自己的被垫胡乱往地上一铺展,便倒头一扑。
“呵……”薄薄的垫子那柔软的触感传来,我禁不住舒畅地吁了口气。躯体再也不想离开垫子了。
晚安吧,漫长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