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完了钦昭的话，看看跟在钦昭身后的梅钰，脸色阴沉下来：“梅钰出去。”
殿中很快退光了人，钦昭站在皇帝面前，心提到了嗓子眼。
“为国尽忠的时候后退，你是要平永昶一辈子做个缩头乌龟？这就是你的孝心？”皇帝怒色，手都有些发抖，钦昭张口要说话，皇帝却打断了：“朕不准！领国家俸禄，高官厚禄一辈子了，难道用兵一时还要看看他在朝中是不是有亲戚？这要是你的为君之道，朕真是白费力气。”
大道理钦昭都明白，说不出话来，犹豫了一下，皇帝已经将一杯茶朝着钦昭扔过来：“还不滚？”
茶杯砸在钦昭额头，若非面具遮挡怕是要砸破了脑袋，钦昭跪在地上：“父皇息怒，儿臣知错。”
“你真的当我还父皇？我看你眼里只有那个才是父亲！你知不知道……”皇帝的话戛然而止，他看着仰起脸来的钦昭，面具掉了，钦昭睁着眼睛，他愣了一下，起身的时候觉得自己控制不住手的颤抖。
“你的脸怎么回事？”皇帝走了下来拎着钦昭的领子将她拽了起来，他终于确认了自己没有看错，那张脸不是易容，那只眼睛也真的已经瞎了。
“儿臣，以防万一。”钦昭怔了怔，皇帝的这个表情她是第二次见到，第一次就是真正的太子薨逝那天。
皇帝仔细的看着她脸上的疤痕，看着那支已经变成了灰色的眼睛，心口的疼痛延伸到了四肢百骸。
那半张完好的脸告诉他，这曾经是个多么美好的女孩子，钦昭为了逼真，每天都在嘴唇上方贴一些小胡茬，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刚开始长胡子的男孩。
“朕，你去，去把兵报都拿来给朕，朕要考虑一下。”皇帝满腔的怒火全部烟消云散，他有什么权利来生气呢？同样都是被这个美好的女孩称为父亲的人，一个给了她幸福的童年，一个毁了她的容颜。
“是，谢父皇。”钦昭赶紧捡起面具准备离开。
“为什么不告诉朕？”皇帝开口问，难过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钦昭看看皇帝却不知要如何回答，她想了想：“只是小事，荣詹士说过，在其位谋其政。”
“嗓子也不是药？”皇帝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两下，他却忽然彻底的镇静了下来。
“嗯。”
“你很像朕。”皇帝想着，万幸，她并不像她的母亲，想到这一层，他自豪了起来，目光上下打量着钦昭，然后示意她可以走了。
上卫国的老皇帝大约是整个大荒洲上最聪明也最愚蠢的人。他有三个儿子，为了保证三个儿子避过疾病平安长大，他将三个儿子幼年的时候就分别养在上卫国三个不同的郡，各自安排了不同的教习和臣属。
三个儿子也很争气，都平安的长大了，然后其中一个被选为太子，另外两个被封为王爷。
老皇帝的愿望是美好的，但是现实是残酷的，那就是三个儿子都想当皇帝，三个儿子麾下还都有军队，为了争夺皇位，三个儿子都决定，应该先把老爹干掉。
老皇帝就这么被辛苦养育的三个儿子干掉了。
上卫国也在三位皇子的争斗之中陷入了战乱，而战乱引来了围观者的兴趣。
大渝的皇帝还没来得及研究完所有的兵报制定清楚计划，一直磨刀霍霍的唐国终于动手了，唐国的军队打着替天行道的理由，攻入了上卫国，说是要给被残害的老皇帝一个公道。
唐国一动手，周边国家早就已经筹备好的军队也都蠢蠢欲动，大渝皇帝也终于扔掉了所有的兵报：“封柳伯伦为征北大将军，率后军及连、阡、青三郡府兵共二十万人赴天行关准备联合天行关守军进驻上卫国匡扶正主。”
天行关的守军还没等到柳伯伦的军队，上卫国那边的守军已经决定先发制人，先夺下天行关免得大渝军队开进来。
青郡府兵接到战报之后不及上报朝廷赶紧驰援天行关，战报到了朝廷的时候，柳伯伦的大军已经走到了青郡边缘。
钦昭心里发慌，天行关距离遥远，虽然有附近的府兵随机应变，谁也不知道到底如今形势如何，情急之下，钦昭在朝堂上自请前往天行关观战。
“儿臣想要为父皇分忧，还请父皇恩准。”钦昭开了口，宁王在短暂的思考之后也跨出一步：“臣弟也想为陛下分忧，东宫储君不宜离京，还是派臣弟前去。”
皇帝轻描淡写的让二人退回去：“朕自有安排，负责这一次军备筹措的人是谁？”
裴秀赶紧从队伍中出来：“回禀陛下，是臣负责。”
“很好，筹措的速度很快，朕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从各地府兵以及边关守军调配兵马二十万，让他们在最快的速度赶到天行关，钱千里何在？”皇帝的眼睛看也不看依然站在队列之外的钦昭一眼。
钱千里出列：“陛下，臣在。”
“各地府兵和守军将领，能够快速集结军队领兵作战的人是谁？”皇帝问完，钱千里几乎不用思考：“回禀陛下，边关守将不可轻动，陛下筹措二十万人马的话，惇州副将马良，澜州副将安然，千总姚大宝，宁州副将吴灿，安州副将井月，千总彭帅可以尽快领兵驰援，先到先战。”
大渝的兵防，事无巨细都在钱千里的脑子里存着，他是个有数的人，为人不喜欢女官女将，但是也知道，出了事不用是不可能的，想要坐稳兵部尚书的位置，知人善用才是正道，当然，可以用，用完了以后，不论功行赏也是他的风格。
皇帝点头：“还有一个，詹士府的左右司直郎，祁宿，杨致欢，这两个算上，让他们分别领惇州府兵和肃京卫军，尽快赶赴天行关，杨致欢所领肃京卫军把军械坊那边刚刚制出来的火铳带上，朕要看看。”
最后一句话，别人还没明白，钱千里先明白了：“陛下，万万不可！”
百官此时才回过味来：“陛下不可轻易亲征啊！”
钦昭也大吃一惊赶紧跪地恳求，皇帝大笑：“宁寿，你跟太子都想去边关看看，朕领着你们一起，肃京羽林卫和京畿御林军，裴秀赶紧安排好，朕这一次不给你筹措兵马的银子，银子你自己想办法，朕要在三个月内亲征上卫国！”
圣谕下了，钦昭惶恐，宁王恨得差点咬碎了牙，钱千里心中如同火焚，脑子不断的转生怕少算了那个将领，裴秀则是腿软了跪在地上爬不起来。
别人都不懂，他裴秀懂，之前筹措军备他虽然完成得十分顺利漂亮，但是筹措军备过手的银子也私瞒下来不少，中饱私囊的感觉让他十分得意。
今日皇帝的话显然是只有一个意思：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二十万人马从数个不同的地方，筹措好军备军粮还要尽快赶赴天行关，这还不算，御驾亲征的军备辎重岂是随随便便就能筹备糊弄的？
裴秀没敢在心里算账，不用算他也知道，这一回不单单是吐出来，还要倒贴自己几乎全部的家底。
“臣愿意跟随殿下远征！”梅钰和裴元德齐刷刷跪在东宫书房的门口，岑萧看着他俩，心想自己这一回倒是不必求了，自己如今是东宫卫的总领，无论如何都要去的，省了这一跪。
“后军是柳伯伦领兵，陛下特意要求了后军所剩的兵马交给你，你怎么能去？”钦昭摇头看着梅钰：“都走了，京城若是有个差错，谁来负责？你身为东侯世子后军都督，要负起责任来。”
偶然说个大道理，钦昭还觉得自己挺苦口婆心，梅钰只是个不放心，却又说不出反驳的理由，他知道裴元德在场钦昭不能把话说全了，若是东宫手底下的人全打仗去了，这不是把东宫和肃京拱手交给玉璋公主了么？
裴元德还在恳求，钦昭不愿带他，可是裴元德今日却是铁了心要去：“臣一片赤诚，之恳求殿下一定要给臣这个机会。”裴元德说着把自己官服的领口扯开，露出自己的胸肌来，钦昭下意识的脸上一热赶紧转开：“裴指挥胡闹！”
梅钰只当裴元德是急切，却没想过裴元德已经认定了钦昭是断袖之癖，有心勾引，露了胸肌之后看到钦昭脸上泛红，更加认定了自己会有机会，这一遭梅钰不去更是合了他心意，无论如何也要随驾远征一表衷肠。
“裴元德你要不要脸？”赵婉冲进来，气的一把将裴元德的领口扯起来，裴元德一心只想在朝堂上胜过赵婉，此时见她气急败坏反而得意：“殿下，臣一定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梅钰起了疑心，冲钦昭摇头，钦昭也不愿带他：“裴指挥还是跟着梅都督守卫肃京得好。”说完自己一溜烟逃去内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