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草茵茵,繁花如烟,欲滴翠色延伸远方天际;天高云逸,晴空万里,流云朗空勾勒暖日春光。
灵气氤氲,蕴生洞天福地;生机焕发,造就世外桃源。
灿烂阳光下,有璃塔矗立,八角十三重,玲珑雅致,复檐飞栋,十色琉璃覆壁,六音铃铎环挂。
周有门户洞达,顶盖晶莹塔刹,绚烂多姿流光溢彩,如若飞虹跨顶,宝纱萦绕,让人目驰神旋,应接不暇。
万易冷淡内敛,目光四顾打量,终是不由赞叹:“好一处灵地!”
夏哲笑而不语,空间内外两重天,隔尽穷山蕴福地,他首次看到医塔时也曾惊叹不已。
“竟是独立世界?不错手笔,厉害手段。”万易心道,缘由明了,更附感慨。
他的瞳里倒影复杂景象,天地规则纵横交错,法则因果交相演绎,以琉璃塔牵引阵心,组成大阵,亦浑然一体,宛若天成;可弑仙灭神,翻天覆地。
万易自外界看,琉璃塔里深邃幽暗,深不可测。
向琉璃塔靠近,斥力逐渐涌来。虽柔和温文,但浑厚坚定,似不容抗拒,不可欺辱。直至夏哲取出玉牌,莹莹碧光泛起,方可迈入塔内。
至于入塔转瞬,万易看到空间折叠,整齐曲折,如同纸张弯曲,折痕压出。
塔内部宽广明亮,长宽百丈。翡玉铺地,八面璃壁,每面拱券门洞,门桅上绘有玉刻,内外塔间隐回廊,里外大小不一,景致不同,着实奇异。
未在首层过多停留,万易跟随夏哲沿着回廊上行,梯绕塔心盘转而上。
上下分两道,梯边开盲窗,窗内景象亦是不同,若烈火罡风,乱界裂隙,则心寒颤颤;若松间泉水,山下秋菊,则心旷神怡,一步览一景,十阶过乾坤。
沿途上到七层,天地不下百数,空间层层折叠,重重递增。至于布置,除却首重坦厅一面,自二层起,空间越发开阔宽敞,也有画廊门户隔离。
每层略有清冷空旷,但是偶尔也有相熟夏哲之人过来招呼,唤一声“夏长老”,然后寒暄两句,谈笑几语洒然离去。
终至七层,夏哲没有继续上行,穿过塔内梯廊,停滞微怔片刻,还是开门走入。
房间四壁鹊翼玉座灯火燃着,不知何种灯油灯芯,其灯焰赤中带紫,紫中藏金,更含奇芳隐隐。
长桌一张横摆,似木非木,似石非石,上面放着两只草笼,一大一小,形似寻常蛊斗事物,只是附着灵力波动,虫声窸窣。
房内有一男子,形容怪异。面貌皱纹重叠,宛如花甲老人;乌黑头发油亮,又似而立中年。他本昏昏沉沉,逗弄笼中灵虫,乍然看到有人进入,眼睛泛出一线精神。
“老夏,怎么是你?你不出去三十多年了吗?居然也不吱声,说要回来就回来了!”男子神色大惊,意料之外。
“还是关心关心你怎么到了这里吧,”夏哲笑笑,“当年我可是说你什么来着,若不改你的脾气,便是月塔主也有忍不下你的一天。现在被丢到这里来,看来塔内终于能清静阵子了。”
男子脸色一垮,不满大嚷:“老夏,才见面你就消遣我!亏我才对老武说你性子好。”
那人音如锣鼓,毫无顾忌,只是这般一叫,声音响彻七层,医塔清冷环境下分外突兀。
“被你说过的人大半倒霉。”夏哲摇头打趣,难得一回尖刻。
男子安静片刻,随后大声争辩:“是谁说的?是老武吗?当初他的道侣不是我说的,他好意思!你问月塔主,我曾为医塔谋划策过多少,出过多了力?”
“若塔主还能忍下,你也不在这了。”夏哲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反驳。
“你,你说话有没有昧着良心!当初若非我在老塔主面前举荐你……”男子忽而自行打住,似乎有点……底气不足?
夏哲摇头,不留情面:“结果我延后半个甲子提名长老。”
“老夏,反正你看得淡泊,不与我计较,”男子讪笑,一眨眼睛,“其实往日说事,也就是我胡乱瞎说,谁想到都这么巧,全给赶上了。”
万易目光质疑,望向夏哲,夏哲苦笑一声,一摊双手,顿时万易对于男子多出几分敬佩,亦稍微拉远距离。
然而男子并未住嘴,自语喃喃:“都嫌我说话晦气,但我起码不似你这些家伙,好好日子不过,到处东奔西跑,一去游历就是十年几十年,不出事怪了,反是鞭策我的不是。类你老夏,好人命短,天知哪日死在外面,连收尸的人都没有,又是何苦?倒不如如我这般老老实实呆着……”
男子说话不经思索,更无避讳,至于说出言语更是让人脸色发黑,恨不得一剑斩来,又以乱刀分尸。
修行者对生死论忌讳由过常人,特别漂游四海,安危不定,话语说不准就扯上因果,到最后当真落下这般下场。
万易原本亲近天地规则,通晓因果咒术,十分清楚其间牵扯绝非无稽之谈,目光幽幽,隐隐不善。
反而夏哲性格温和,毫不着恼,一笑而过。
“小易,这是李东晓李老。”夏哲介绍,注目万易冷意,因而刻意打断。
李东晓斜打量万易,最后“嘿嘿”一笑:“老夏,你就喜欢自找麻烦。莫要搞到最后,像封小子那样被不肖后辈拖累性命。”
“不是我怀疑你的眼光,这小子虽有不凡,可惜面相克人,”他之言语一转,目光惫懒,“啧啧,生得太秀气,怕是沉浮飘离命,莫说别人事处理不好,只恐就连自己事都处理不来。”
夏哲无奈一笑,摇头不止,暗告万易莫要当真。
万易指尖轻叩,一言不发,他虽是会意,却也蓦然理解为何塔主无以忍受聒噪,发配此人至此。
“来,小子。我说话是不大中听,但你是老夏晚辈,见面礼不可缺。”李东晓大大咧咧道。
话落自桌上捡出竹筒一只。接着或是觉得简陋了,挠了挠头,取出一个木盒。
木盒红棕木质,雕刻奇异,无丝无隙。木盒顶端盘缠木雕,似虫非虫,双眼处开洞作豁口。随李东晓敲击盒壁,空洞里竟爬出怪虫,扑腾飞起。
那虫全身如水,清澈透明,隐隐流动。盘旋空中一圈,再落回盒内。李东晓将木盒往桌面一扣。
“透虫。”夏哲有些意外,微微一笑,“你居然舍得把这些养的灵物赠人。”
“你也太小觑人了。给小辈的东西自然不能吝啬。”李东晓摇头晃脑,扬眉吐气。
他继说明:“喂草木灵珠上佳,灵晶也能凑合。别要养死了,书有说法称透虫可寻脉导灵,不过我没有机会试过。”
万易目光看向夏哲,夏哲笑着点头:“老李别的方面差些,但纂养灵物却是一等一的有兴趣,你自留着玩玩吧。”
说到这里,万易忍不住向桌上看了一眼,桌上灵笼还关有生灵,像是一团灰色雾气,不知究竟何物。
“你生得弱不禁风,外加日后凶险,本想与你护身事物,万万不要夏哲活着,你自先身消道死,搞得没人能给老夏养老送终……”言语既出,万易无言以对。
夏哲微微咳嗽,李东晓立刻改口:“好好好,我说你可长命百岁,满意了吧。”
万易俊脸扭曲,他而今不到二十,以他天赋修为,可活时间甚长,什么“长命百岁”,咒他早死不成?
他大抵明了李东晓性格,苦笑一声,接过木盒,尽量客气说道:“多谢李老。”
夏哲见到万易冰面破功,忍住笑意摇头。
李东晓咧嘴一笑,还欲言语,只是夏哲先行开口。
“多话不说,还是直入正题吧,”也怕万易当真着恼,夏哲直接转过话题,“我带他来医塔认证一下,等会儿让他测一下医道造诣,然后正一下身份,以后也能方便些。现下虽是你照看这些,但流程还是要走的。”
李东晓点头,终于认真道:“这些年加入医塔之人却是越来越少,若非塔主顶着,怕是要再经历当年之事,可忧可叹。”
说罢不由一黯,莽撞神色大有收敛。
医道中落,加上世家、宗门一些势力,开始培养属于己方医师,医塔由医道正统逐渐架空。毕竟门内生死存亡,若能自我掌控,远胜求助旁人。
不过若要真正寻有高深医道造诣者,那些势力培养出的医师却是逊色不少,难等大雅堂。
夏哲叹息一声,对万易解释道:“医塔当年扎根浩殇,虽根基深远,不料医道衰落,各大势力更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迁到凡泋终是省得见人脸色,仰人鼻息,实为无可奈何之举。”
万易点头,夏哲说得轻巧,其中愤懑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