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简单的一个村子,毛竹村。和方圆百里的村子一样,都是祖上从北方南迁而来,或者是躲战乱,或者是逃灾荒,又或者犯事逃窜,都是生存不下去了才会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到人烟稀少,土地贫瘠的南荒之地。这些背井离乡的人们大多湮灭于历史洪流,也有少部分幸运儿艰难的用自己的双手,硬从毒虫遍地瘴气弥漫杂草丛生的山岭之地开辟出一块块良田,延续血脉,开枝散叶。
有了这些自发的开路人,才有后来统治阶级有目的的修路者。官府发现南荒之地渐渐有了生气,便把这些地方划入自己的管理范围,一个可以发配一些犯人,另一个也可以创造一些税收。修路、挖渠、设立集市、甚至建造城池。南荒的人口越来越多,活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广,行政等级也就逐渐上升。由一开始全部划分于某个县,到最终独立为一个郡。眼下这个囊括了整个南荒之地的郡就叫做义州郡。义州郡下面有五个县,毛竹村就在其中的岑渊县里面。
毛竹村人口不算多,也就五十几户。陈姓是当地大姓,是最先南迁的那批人。绵延至今已有四十多代。根据族谱记载,还是如今五大世家洛水陈家的旁支。各种缘故,留在毛竹村的陈氏后代还剩下四十几户。剩下的村民则是最近百年才迁徙到毛竹村的。由于地处山地丘陵的缘故,不能像北方的村庄一样所有村民全部凑在一起,然后四周全是田地,到了丰收的季节,整个村子就像被海水包围着的孤岛。毛竹村坐落在一片矮矮的丘陵群之中,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从村子西边檫肩而过。这里的村民大多三五户凑在一起,把茅草房建在小山腰或者山顶上。而山和山之间则是开垦出来的稻田,山上一般用来种蔬菜和懒庄稼。山很小,如果这边山腰的人家吵架,相邻山顶的人家都能听得很清楚。毛竹村四周都是很高的山,有雾的天气里,站在村子里举目四望,只能看见大山的一丁点,仿佛世间的一切都被山阻隔了,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茫然感。
虽说整个村子都被大山包围,而且又都是小山包,但是就人的居住环境而言却千差万别。虽然毛竹村已经存在了近千年,人也不算太少。但是毕竟是南荒之地,野兽终究是此地的主人。所以还会经常发生野兽吃人的事情。当地有个很出名的小故事:曾经有个六岁的小孩吃饭时不小心打翻了饭碗,把饭菜都倒到了地上。他娘很生气,把小孩推出门外,说,让豹子把你叼走算了。然后转身回去打扫。等打扫完地上的饭菜,发现门外已经没有了儿子的身影。院子的门也没有打开的痕迹。一语成谶,儿子真的是被野兽给叼走了。也就是说,山里的野兽还在时刻威胁着村子的安危,离大山越近的地方就意味越危险。按照这个推理,住在村子中间的人就越有权势,而边缘的人家则是处于弱势群体。事实正是如此,毛竹村四周的正是那后来迁徙到此的外姓人家。
冼家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外围的那家。原因很简单,他们是最近几年才到的毛竹村。冼家一共就三口人,父亲名叫冼予直。南荒人的身高普遍偏低,大概就一米六左右,这个也是生存环境和饮食习惯决定的。冼予直却有一米七五以上,而且皮肤偏白皙,脸部轮廓也比较精致,特别是笔直的鼻梁和消瘦的下巴,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绝不是义州郡人。还有就是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很奇怪,立体感很强。如果远远的看过去,无论是看到他的正面还是侧面,都会给人一种很强烈的三维感。用画画来说,一般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平面图像,冼予直却多出了透视而产生的阴影部分,比如说,世界是以蛇皮的形式存在着,只有他是活生生的一条蛇,有血有肉,能够灵活的摆动身体。只要有他的存在,那么周围的一切都将变得不协调,不生动。他总是穿一身长衫,深紫色,只有鞋子是普通的布鞋或者藤鞋,大多数是白色,偶尔也会是蓝色。毛竹村的村民很少有长衫的,因为那种服饰很麻烦,影响干活。更主要的是很贵,即使村里最有钱的人家也买不起。还有他说话的语言语调也很独特。毛竹村的方言带唯唯诺诺的谨慎感,其中还带着一点骄傲的平滑。和大多数农村一样,村里的男人聊的最多的还是女人,开玩笑也是粗俗的乡村幽默,让人咋一听不懂,反应过来后就脸红脖子粗。冼予直从来不会开玩笑,说话带敬语,彬彬有礼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每个字都清晰干脆,语法也正式得和书本一样。总的来说,他就像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虽然和毛竹村人生活在一个村子,却隔着不同的时空。
毛竹村,包括整个南荒。女人绝大部分是没有自己的名的。一般女孩都加妹啊,姐啊,前面加上姓氏中间加上排行。比如陈二姐,赵七妹。只有有名望的世家女人才有自己独特的名字。但是冼予直的婆娘就有,她叫做毛芳兰。
如果说冼予直是独特,那么毛兰芳就是妖,妖人。首先长相就很妖。五官什么的都很协调,如果单独盯着看她的眼睛,鼻子,或者嘴巴来看,会让人感觉很惊艳。可是把五官凑在一起看,却只能给人一种比普通稍稍好一点的感觉。她刚到毛竹村的时候,就有些喜欢口花花的男人想去调戏一下,可是下场总是当场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等毛芳兰走后才会恢复清醒,久而久之这些男人就敬而远之了。她不像村里的妇女,除了干农活就是串门吹牛,话题也永远是男女之间那点事。毛芳兰除了摘菜,做饭,洗衣服。其他活一概不做,也不和村里的人沟通交流,孩子也不怎么管,哼一些谁也听不懂的曲子,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最多的还是躺在小院子那张竹椅上发呆。她的穿着也和所有人不一样,别的妇女都是短衣短裤,经常不穿鞋。她穿的衣服无论是夏天穿的丝绸还是冬天的毛皮大衣算宽松的,可是*的形状却能比紧身的衣物更能显露出来,这是谁也说不出缘由的。裤子就更奇怪了,两个库管相连在一起,堪堪遮住大腿,小腿的洁白和细致大胆的展露在众人面前。她身上总是带着一种很好闻的气温,比胭脂轻又比花香重。她初到毛竹村,女人都骂她是狐狸精,而男人则每晚都会把自家婆娘想象成毛芳兰狠狠的日上几次。
这对夫妻的唯一儿子名叫冼凡。冼凡模样很附和毛竹村的审美标准。几乎每个家庭都想要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加上这个孩子既聪明懂事又文质彬彬,即使是再不喜欢小孩的人见到冼凡都很难对他报以恶意。冼凡是四岁的时候到的毛竹村,在村子生活了四年。摊上这样的父母,他的童年注定是孤独的,母亲偶尔会抱着他哼歌。问她问题也是十问九不答,只会用很溺爱的眼神看着他,大多数时间还是在发呆。冼凡很喜欢母亲身上的味道,可是总让他有一种距离感,在她身边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明明被抱着彼此之间却有一层看不见的壳,这让冼凡多少有些不自在。所以也很少主动靠近。相反,虽然父亲话很少,经常外出,而且只会给他下达一条条的要求,却反而让他感觉很亲近。冼凡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完成父亲给他的任务,看书,写字,画画,练武,还有问卜。